赤红色的煞气,裹着海浪般翻滚的云雾,霎时涌入整间屋子。
——“轰!!”
私塾内,洛梓琪不禁抬起了头。
老师的诵读声伴着教具拍打木桌,窗外依旧飘着安详的雪花,远处的宗祠内仆从还在清洗血迹,无归境似乎一如既往。
刚才……哪里爆炸了……错觉吧?
洛梓琪晃晃头,转回去,重新专心听课。
无归境的确一如既往。
——只除了一顶幼小的白斗笠,他和他心心念念的饭团一起淹没在洪流般的煞气中。
【首都,中午,十一点整,某条小巷】
“当啷”一声,惊动了趴在墙头午睡的流浪猫,后者腾地跳起身、弓起背、呲出獠牙,威吓般的低吼从喉咙里滚出来,意图驱逐这个闯入自己领地的东西——
可后者继续撞着墙砖、电线杆与垃圾桶盖,一路“当啷”下来,连滚带爬地扑倒在地。
人矮,又瘦,还饿得头晕眼花,猝不及防掉进这里,他实在没心思来个超级英雄式落地。
好一番撞击后,白斗笠小朋友只能支着剪刀,艰难站直了,重新扶正了自己的白斗笠。
“……晕……饿……冷……”
不行,热量大幅度丧失,体力也直线下降,他必须吃点东西,才能恢复处理这情况的精力。
被那股煞气卷过去之前我扑进火炉抓住了姐姐的饭团啊,如果我被重重抛下了,那饭团也应该被抛在这附近,饭团呢,饭团——
急着干饭的白斗笠小朋友一瘸一拐往外跑。他刚才在坠落和撞击中弄伤了腿,又没有针线缝合,便只能这么狼狈地行动了。
饭团、饭团、饭团——
“滴滴滴!”
“吱——看路啊小屁孩!”
“前方已到站兴隆大厦南,前方已到站兴隆大厦南,请乘客从后门有序下车……”
小巷外车水马龙,阳光灿烂,亮闪闪的商厦大楼比主母梳妆台上的镜子还清晰,大幅大幅的广告牌代替了参天的树木林立在高空——
白斗笠小朋友呆呆地看了一圈。
然后他呆呆地意识到,自己可能,找不到那颗饭团了。
饭团不见了。
屋子不见了。
无归境也……不见了。
是三千芥子世界中的一个呢,还是时间洪流推向的遥远未来,或者那个奇怪小女孩所在的空间……
不,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没钱,没权,不认识任何人,也不知道是否通晓这里的文字。
这里怎么看也不像是有脏东西需要清理的地方,他甚至失去了日常的清理任务。
……我,要饿死在奇怪世界的奇怪街头了吗。
白斗笠小朋友沉吟良久。
他望望小巷墙角还在嘶嘶乱叫的流浪猫,心想,或许可以打猎吃?
但不清楚这个世界的规矩,万一把猫脖子扭断炖肉吃违反了什么禁制呢?
况且,也找不到啊,生火用的木柴,土堆的炉子……这里没有泥巴也没有木头……到处亮闪闪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用剪刀削点下来用……
最终他收起剪刀,环顾四周,默默走近垃圾桶,挑拣出里面一只较干净的一次性纸碗。
总之,先找个讨饭碗,肯定没错。
——无论哪个世界都有要饭行业吧?
哪怕是深居大山的小斗笠也知道何为“要饭的”,许许多多洛家人笑着与他打招呼时,心里想的便是“只是个臭要饭的奴仆”——
白斗笠小朋友由此推导,自己应当很擅长要饭。
嗯,先去要个饭,得到热量,恢复理智,再思考下一步。
白斗笠小朋友揣着碗一脚跨出去。
白斗笠小朋友被一把揪起来。
“看路啊小屁孩,在马路上晃来晃去的又往车流里冲——你找死啊小鬼?!”
大红色的跑车在他身后猛地刹住,女司机骂骂咧咧地打开车门蹦下来。
她戴着墨镜,西装外套里穿着吊带背心,耳朵上坠着夸张又闪耀的大耳环。
安各揪着路边傻兮兮的熊孩子,发出一声豹吼:“过马路前要看红绿灯!!你差点被我撞死你知道吗?!”
被提在半空的白斗笠小朋友:“……”
是这个世界特有的巨人吗。还是脏东西呢。
可以杀掉她吗。可以用剪刀剪她手吗。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吓傻了吗?!话说你这小孩怎么一个人在这,你爸妈呢……”
安各环顾周围一圈,没找到任何类似监护人的存在,她有点疑惑又有点愤怒:“你跟爸妈走散了?还是自己乱跑迷路的?没有联系他们的手段吗?”
“……”
“手机号码知道吗?家庭住址呢?喂小孩,说话!!”
小白斗笠不想说话。
他又累又饿腿又疼,脑子被刚才那一串撞击摔得七荤八素,剪刀攥在手里,却顾忌着这个陌生世界种种新规矩不敢轻易出手——
又或许,他只是在头晕耳鸣中模糊辨认出了对方的五官,和某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重合后,潜意识将对方划为“没有威胁,很安全”。
小白斗笠在晕眩中伸出手,攥紧了这个陌生巨人的衣袖。
“请……”一只小手紧攥着,一次性纸碗颤巍巍从另一只脏兮兮的袖袍下递出来,“给我点饭……”
安各:“……”
靠。
是哪个畜生敢在首都拐骗孩子要饭??
第178章 第一百零七十四课 碰瓷与赖账都是一份技术活
安各开车被碰瓷了。
碰瓷对象疑似是一只五六岁的小孩。
……事实上, 安各还觉得对方这是虚报年龄,自己的女儿安洛洛今年七岁,和他比起来简直就是一块胖墩墩的小土豆——
好吧, 好吧, 或许她不该诋毁洛洛宝贝, 女儿只是拥有着小孩特有的婴儿肥,她健康又匀称, 只不过今早生龙活虎地抢夺自己华夫饼上冰激凌的模样,委实无法令安各联想到“瘦弱”“可怜”“超小只”……
那可是一大口就啊呜吞走自己大半颗冰激凌球的史前巨兽!!
什么“这是妈咪背着我偷藏糖果的结果”, 要不是安安老婆在旁边若有所思地搭腔“听洛洛说你在衣柜里藏了什么东西”,她才不会那么狼狈地打着哈哈笑过去嘞!
结果,好不容易用上班的借口逃出门了,公司的事也终于不算繁重——
她紧赶慢赶弄完, 就准备提前回家时间,中午开车回去给独自一人在家的老婆一个惊喜,运气好的话就能享受几小时的两人世界, 运气再好一点就能哄得老婆把只会抢自己冰激凌球的女儿丢给姑姑带一晚……
总之,她开着跑车哼着歌规划着提前回家后的种种, 心情是这几天难得的明朗……
然后,一只脏兮兮灰扑扑的小屁孩就从亮着绿灯的马路旁边突然窜了出来, 安各吓得猛打方向盘死怼刹车板, 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场惨剧, 便急忙下车教训熊孩子过马路看红绿灯——
当然, 她更想对着熊孩子的父母一通狂骂, 小孩不懂红绿灯父母总懂吧, 这个年龄的小屁孩幼儿园还没毕业吧,交通安全不教好, 意外被撞死了谁负责啊??她倒是能赔钱,但再多的钱也不值孩子的命好吧?!万一万一她刚才没刹住车呢?经过的是其他刹车技术不够好的司机呢?
安女士便怀着一腔热血揪起了熊孩子。
可后者一声颤巍巍的“给我点饭”,就把她整懵了。
这个时代生活在首都的小孩,过度肥胖、过度蛮横、过度娇气等等毛病还算常见,家庭不合、学业压力、专注力分散也算正常问题,但说真的——
出来乞讨?
吃不饱饭?
是上上世纪才可能会出现的东西吧?
如果不是安各已经抢先揪起了他的衣领,意识到轻如羽毛的重量绝不正常……
她不会把这小孩的话当真的。
虽说这个年龄的男孩普遍发育晚于女孩,但体重轻成这个小孩这样的……她仔细掂量一番,觉得这小孩哪怕连人带盒,也绝不到两斤。
已经不是“瘦弱”的范围。
是“诡异”。
安各最近经历不少事情,她立刻就联想到了玄学界里的种种——
是幕后人的故意袭击?又一个用来影响我的脏东西?可老婆不是说,那些东西对我几乎没影响,我也绝对看不见吗?
我切实拎着这小孩的衣领,能看清他袍角的污渍、手里纸碗的褶皱、腿部透着血迹的位置……
等等,血迹?
安各头皮发麻。
我刚才不是刹住车了吗?我没撞到他吧?但他这种饥肠辘辘低血糖般的表现也不像是装的啊,我——
很快,安各就见识到了一只小鬼最顶级的碰瓷全过程。
他真的把自己的腿磕伤了,真的被饿到出现低血糖了,颤巍巍说了几句话就昏迷,昏迷后还攥着她衣角不撒手,仿佛把她当成了他口中喃喃的“饭团”。
安各大脑空白地揪着他开向医院,医生诊疗时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看在洛洛宝贝的份上,她真的真的没有伤害一个无辜陌生的小孩啊!!
……应该没有吧,他的腿他的低血糖他的要饭技能和她有半点关系吗!?她只是在一个糟糕的时机决定教训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