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认知混乱,哪怕很不耐烦,他也依旧记得,自己被一个重要的人交托了一件很重要的任务……
【保护好安洛洛】。
“我很抱歉,”他望望安洛洛单纯、迷茫还掺着一点怒气的眼睛,即将到嘴的刻薄嘲讽翻滚数遍,还是咽了下去。
你就是不能理解“父母健在还不如不在”的残疾家庭,是不是?
这个世界每年都会多出很多很多的小朋友,但总有一部分小朋友会倒霉地踩中“爸爸妈妈等于童年阴影”,注定花费一生去避免被他们所影响。
五岁的小斗笠不喜欢七岁的安洛洛。
她有一个温暖豪华的房子,饿不着冻不到,能上学受教育也能放假玩耍,从不需要担心温度、衣食、生命安全或过年时能不能找到人陪……还有一对很棒的父母。
她有这么多他从未想象过的东西了,凭什么还要他喜欢她。
但……他也不讨厌她。
因为她有一双很漂亮的茶色眼睛,他从未想过那双眼睛能和“干净明亮”联系在一起,那里面对他最大最大的恶意,就是小孩幼稚赌气的“我迟早要打赢你”。
就像除夕时其他小孩从无归境雾中求得的祈福字帖。
第一千零一次见到他们抓着字帖炫耀时,小斗笠只想撕碎那张破纸。
但第一千零二次偷偷弯腰把他们不要的字帖捡起来时,小斗笠又想把它好好捋平,放进自己枕头下的木盒子里。
……唉。
“我想,你们都误会了彼此的意思。”
白斗笠小朋友忍着头痛说:“洛洛只想要告诉你‘生日时要记得感谢妈妈’这个道理,她不是特指你必须感谢你的妈妈。她很糟糕,是不是?”
小安各瘪下嘴,点点头。
“我为我刚才的态度道歉。”她闷闷道,“我只是真的不想在生日时邀请那个女人。”
安洛洛刚要问“为什么”,小斗笠又插了话:“是的,我能理解。贱女……我的母亲也很糟糕。”
“是吗,她能有我妈妈糟糕?她甚至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哪怕一次对视……”小安各嘟哝,“哪怕是在我被混蛋父亲打的时候,她也不会理睬我。”
“无视已经很好了,”小斗笠平和地安抚她,“我母亲发起疯来会拿各种各样的尖细利器扎我,然后哈哈大笑。我宁愿她完全不理睬我。”
小安各:“……你不懂,比起这种暴力,完完全全不理睬你把你当透明人的环境才——”
小斗笠:“这个我不懂,父亲一般拿我当工具人,还是不至于当透明人的。”
小安各:“哈!我赢了吧!”
小斗笠:“但我还有一个必须侍奉的主母。她很好,但总对我很差。就像是……后妈?”
小安各越说越兴奋:“不不不,电视剧里的后妈算什么,我可是有一个脑子里塞满尘土的臭老太婆,一天到晚勒令我罚跪、紧闭、还要抽我血,她身边还有一堆姑婆爷叔帮着——但我每一次都能逃脱哦!”
小斗笠鼓掌。
这是他衷心的赞扬:“你真厉害。”
小安各脸上的郁气一扫而空:“你也是!你也是!所以你一般是怎么反抗你父亲拿你当工具的呢?”
小斗笠:“……我一般会服从命令。”
“噫,你怎么这么胆小,不对,你性格的确乖乖弱弱的……”小安各几乎要把胸脯拍出木桌的音效了:“但没关系!以后我罩你!我帮你反抗他们!”
小斗笠便继续鼓掌。就差当场去买应援棒了。
被完全撇在旁边的安洛洛:“……”
安洛洛:“喂!喂!你们两个怎么就自顾自聊起来了!不应该是我们三个一起聊天吗!”
小斗笠理都没理,他花了多少功夫才把这个差点被她惹哭的小女孩哄开心了,又花了多少功夫忍耐此时的头疼。
小安各则柔软得多,她眨眨眼,非常大方地扔去了刚才所有的负面情绪,再次冲安洛洛伸出手。
“好啊,我们一起聊!你呢你呢,你家里的爸爸妈妈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吗?”
安洛洛:“……我……”
小安各兴致勃勃:“是拿拳头打你?还是拿皮带抽你?哦哦哦,我知道了,拿棍子——难道是和他一样的,用针扎——”
安洛洛:“……”
安洛洛小朋友“呃”了半天,只干巴巴地挤出一句。
“我爸爸一天只允许我吃三颗糖果。”
小安各:“……”
小斗笠:“……”
真是灾难。
他不得不再次思考替她补救、拉回好感度的方法,开口道:“其实……”
小安各却愤慨地高高挥起手掌,“啪”一声拍了桌。
她再次站在了板凳上,叉起了腰,仿佛一位即将冲锋沙场的将军。
“这可真是太过分了!”小将军的眼里都是恨恨的怒火,“我这里,不管他们再怎么过分,能买东西的钱还是给够的!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喝什么就喝什么,三更半夜叫炸鸡桶也没人会‘禁止’我!!不管他们对我做什么,但谁也别想饿到我——你爸爸真是特别·超级·可恶!!”
刚才差点以为自己要被逐出派对的安洛洛舒了口气,急忙点头附和:“对对对,他特别特别可恶!”
小斗笠:“……”
小斗笠默默捂住了自己疼痛的头。
第206章 第二百课 我们先假定糟糕未来的一百万种可能
三个人的聊天室略显拥挤, 两个人的主卧室也没宽敞到哪里去。
白斗笠小朋友发自内心地想要抱着自己疼痛的脑袋退群离开时,成年的洛安也发自内心地想要离开这间灯火通明的卧室。
他头倒不疼,但眼睛有点疼。
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在主卧里加装了这么、这么多的高瓦数灯泡, 监管局审讯室要使用那种专门逼迫犯人的“熬鹰”手段时, 打上去的报告也就能调用这么多的灯泡吧。
不, 说不定熬鹰也用不上这么亮的光。
“我想起楼下电热水壶没拔电……”
“休想。坐下。”
“我……”
“购置这么多房产还瞒着我是什么意思,你跟我说清楚——别告诉我你在外面还真养了小老婆啊??”
“没……”
“想分出去单过是吗, 私自藏了自己的小空间是吗,怪不得从不肯让我在家里给你腾空间, 狡兔三窟,你在外面有一百零八窟,才看不上我的小破房子呢——”
“不……”
“你住嘴!也住手!就坐在那里坐正了!”
洛·本就坐姿超好·安:“……”
洛安:“豹豹。我已经坐得很正了。”
安各瞬间拔高嗓门:“别想狡辩!!”
……还能狡辩什么,在你彻底发飙冲我大吼之前, 我已经全部交代了。
眼睛实在被光刺得疼,又完全不想赌你会不会真的转让私产……听见妻子拿出这种重量级的威胁后,洛安立刻就说了实话。
只是工作用的安全屋, 做委托时必要的后勤据点,以前为了遮掩身份的保险措施, 之所以瞒着你不告诉你,是因为那时害怕你接受不了玄学, 而且那些小安全屋逼仄窄小卫生条件又很差, 没有专程展示给你瞧的必要。
洛安认为自己已经坦白了全部。还有什么要解释吗?
妻子的表情却完全不像是“得到全部解释”的意思。
“你可别想使花招, 我今晚必须要好好跟你掰扯清楚, ”安各越说声音越高, 洛安真希望这间卧室的隔音效果差一点, 她再这么对他喊下去就能把楼上的洛洛喊醒,然后他就能找到机会脱身——
“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什么, 什么我的房子不是你的,这是你家,你家,我们家,不是我一个人的房子——我们之间为什么总要分得这么清楚,你老婆是我,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我豹豹的六年前就把你的名字加在了家里那栋房子的产权证上——”
正如一个不爱听人话的破烂,洛安很自然地过滤掉妻子在前面对自己大吼的内容,只捉住了一个重点。
她说她六年前就把他的名字加在产权证上了。
各式社会新闻嗖嗖嗖划过脑海,洛安不禁皱眉:“豹豹,你太鲁莽了。”
“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把自己的房子划分给别人呢?万一离婚之后我要分走一半怎么办?或者分走一整栋……”
安各气得一巴掌拍向文件堆。
虽然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拥有足够“分量”的小女孩,她这一下拍同样叉腰起跳站板凳、千军万马大将军的气势。
洛安默默低头。
他立刻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虽然不知道具体说错了什么话。
“那你就分啊?!有本事就分走这一整栋房子啊?”盛怒的妻子吼他时仿佛在吐火球:“你觉得我差这一栋房子吗——你知道我在整个中州——全世界——有多少的房产和土地吗??”
洛安急忙保证:“我不知道。我从来不想知道。那都是你的东西。”
“你应该知道——了如指掌——因为我是你老婆!!!”
安各忿恨地指着他:“我有足够多的资产,足够大的风险承压能力,我不会因为仅仅一栋房子一辆车子的损失流失所有——我有这个资本和信心去赌我的丈夫是不是个狼心狗肺的人,所以我凭什么不能把你的名字加在我的东西上,一栋房子罢了,我完全赌得起!!”
一栋房子也是钱啊,一点损失也是损失,为什么一定要承担这种风险呢?
不给他任何东西,就不会有任何风险了。
洛安心里依旧是不赞同的,但豹豹听上去太愤怒了,他没有反驳。
“你是不是还在想我不应该?”安各高声喝道,“说实话!”
“……是。”洛安已经尽可能把态度放得很低了,“我只觉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万一你离婚要分走我的财产?”安各怒极反笑,“那你倒是试试啊?看看你这个连地铁交通卡都不太会用手机扫码、去趟银行被别人推销的理财产品绕得转不出来差点就被骗钱、至今也搞不懂支付软件里各种服务权益条款的家伙,你要是真跟我去法院打离婚官司,能不能干得过我顶尖的律师团队?!”
洛安:“……”
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一个优秀的商人,或许没有系统学过金融,但绝对懂得灵活应用法律制定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