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各也低头细瞧,脑海中闪过什么:“老婆,等等,这是不是上次我——”
“是,上次,你去参加安家葬礼的那天早晨,在同样的位置,出现了一块深红的淤痕。”
洛安又挖了一块药膏,仔细抹匀:“是同一处伤,估计也是同一个袭击对象……上次深红,程度较浅,这次已经发黑了。”
安各终于皱紧了眉,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上次出现那块印子……我记得,我做了一个没有内容的噩梦,梦里总觉得有人压在我的胸口上……然后被洛洛叫醒,好一阵子,心跳呼吸都很难受……”
洛安点头。
“这一次,你虽然清醒着没有睡着,但情绪突然被‘引燃’了,陷入了彻底的压抑与暴怒中?”
……是。
安各抿抿嘴。
她小声道:“我不想对你说那种话的。”
指责,埋怨,控诉你高高在上、漠不关心,所以想要伤害你……
她不该这样。
“没关系,豹豹,我明白。”
洛安抹完了药膏,又小心地摁了摁那处黑色淤痕:“疼吗?痒吗?有没有感觉?”
安各摇头。
如果不是他刚才提醒自己异常的情绪,又指出和之前那处伤口的位置重合……其实她不会把“睡眠糟糕”与“情绪失控”等事联系在一起,只会以为自己是没睡好,又发作了暴脾气。
——实在是这伤口的位置太微妙了,并非“心脏”,也并非普遍意义的“胸口”,所以洛安之前急着察看伤口的行为才让她误会,所以安各才记忆犹新,一见到就迅速联想起……
这么说吧,出现淤痕的皮肤,离安洛洛吃奶的位置,几乎就几厘米。
上次在这位置出现红痕时,安各差点以为这是某人嘬出来的,听他否认后又赶紧拍胸脯保证自己“没有跟野男人鬼混”……好险走廊有监控,他调出来一整晚的监控从头到尾查了一遍,才勉强表示相信她,洗脱了她“野男人”的嫌疑。
如今又再次出现,同样是胸闷、气短之后,颜色乌黑……很难再次解释为“不小心碰撞”“睡梦中压到”,除非今天早上出门后有个隐形人不知不觉中用力抓了她的月匈……但那是不可能的,她今天一直和丈夫在一起。
而且,坦白地说,安各不觉得自己这块坦荡的丘陵有被陌生人袭击的价值。
没看到她对象的眼神吗,直视这块丘陵半天,又亲自上手涂了好一会儿药,依旧冷静如初,仿佛一位开了X光透过表象看肋骨形状的医生。
……安各又驱散了自己的胡想。
“你今天没有戴那条项链,”丈夫突然说,“上次你胸口出现淤痕的时候,也没戴吧?”
项链。
安各一怔:“哪条项链?”
“那条我送给你的项链。”洛安替她重新拉好衣服:“一根简单的绳子,串着一颗石……”
“哦,那个。”
这一瞬,她颇为不自然地挠了挠鼻子。
“不知道丢去哪啦,以前你送了我那么多首饰。”
洛安手一顿。
“是吗?丢了?”
“呃,反正就是找不到……”
因为那是我还以为自己丧偶时,每天每天戴着的项链。
一根简单的绳子,系着一颗古怪的圆石头,像是廉价的地摊货。
反正我平时不穿什么礼服,那根项链又垂得很长,把它往领子里一塞,即使我穿吊带衫别人也看不见它……那颗圆滑的石头正好就贴在现在出现淤痕的地方,而且,奇怪的是,它从不令人感觉硌到胸口,顺滑又安静,存在感近乎为零,以至于我洗澡时都会忘了摘下它。
所以我便一直戴着。
如果那块石头会硌得胸口疼,应该也会一直戴着吧?
毕竟那是你送给我最后一件礼物,你消失的那一年,元宵节之后的某个凌晨,我出差回来趴在床上昏昏欲睡的时候,你突然推门进来,摸过我的后颈,帮我戴上……
然后你断断续续地吻我,从颈侧吻到我不想睁开的眼睛,在我耳边温声请求我贴身戴好,说这里面包含着你最诚恳的心意,希望我能够平安健全地过一辈子。
我收到这件礼物时很惊喜也很开心,但太困也太累,最终连回吻都没给你。
再然后,我又出差,你又出差,我们争吵,你离开……
你离开,再也没回来。
我从首饰盒里翻到这条项链,才想起,这是你最后一件送我的东西,你说过希望我能贴身戴着。
所以我贴身戴了它七年多。
直到我确认不再需要遗物去缅怀一个死人……直到我确认你还活着。
“我就是弄丢了。七年多前你送给我的项链……那都多久啦,找也找不到。”
——不,她根本没丢,她把那条项链锁在了首饰盒最下方的抽屉,不想再看到它,哪怕只一眼也不愿意——
或许这是种别样的迷信吧,活生生的丈夫回到自己身边,安各不想再把曾经视作“遗物”的存在留在手边。
她害怕。
就仿佛自己认定的“遗物”上带着某种荒诞的魔法,会把她鲜活的爱人又一次变消失似的。
不仅是项链,她曾穿过的那几件外套,曾在口袋里翻到的纸条……全部被安各偷偷锁起来了,然后谎称“弄丢了”。
安各捏了捏他的衣角。
“那条项链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吗?我们再去买一条?”
“……不,算了,没关系。”
而洛安当然知道她没有丢弃,他曾亲眼见她一直戴了七年。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谎。那条项链是他调查出安家种种阴谋后,专门研究、为她制作的护身符……
也是那条项链加持,她才能在人类和物体的面前也发挥出“纯阳之体”的先天力量,一拳打碎了季应招待所探视窗的玻璃。
他只是重新现身后要忙的事情太多,没有再去注意她脖子上的首饰,习惯成自然地觉得“她一直戴着”……直到今天才发现她偷偷摘下了那条项链。
洛安不明白。
……但看妻子的神情,她似乎是真心抵触那条项链的。
“不,也不是很值钱的东西,但最好还是找找,那能够保护你……”
安各嘿嘿一笑:“你不是在我身边吗?那你不能保护我?”
行吧。
洛安只能举手投降:“你说的没错,很有道理……只是答应我,如果你偶然间找到了,就放在身边,好吗?”
看来那是很重要的东西,还是抛掉那点情绪,回去重新拿出来给他吧。
安各心里沉思,脸上的笑容却更灿烂了:“所以那条项链是什么?怪模怪样的一颗小圆石头,玄学界的符咒不长那样吧……”
“豹豹,别闹。”
“你要我帮你找好几年前就不知丢在哪的杂物,总得告诉我那玩意儿的真正作用吧?有没有什么‘使用禁忌’?”
“豹豹——”
“OK,OK,当我没问,走吧,我们先去吃顿午饭,下午还要和那些人开会商量具体的行动细节,对吧?”
“以及放学接洛洛。”
“是,以及放学旁观你教训我可怜的洛洛宝贝小笨蛋……”
“豹豹。”
“……行,行,我保证这次不帮她说话了,我就在旁边开心看热闹好吧……”
【数小时后】
——然而,安各完全没想到,等到了安洛洛小朋友放学时,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旁观看热闹”的好心情。
女儿正在客厅里,一无所知地脱下了小书包,准备打开电视快乐吃零食,而对象铺垫了数分钟,打算端着茶过去,跟她“促膝长谈”。
安各是想去看热闹的,但她走不开,她正忙着跪在自己乱糟糟的衣帽间里,把自己的头发和脑子都抓成乱糟糟的摸样——
她一回家就开始找了,翻箱倒柜趴在地上找了半个小时,依旧没找到那个存放项链的大首饰盒!
不可能啊,那种东西她不可能乱扔乱放,而且那条项链还和一堆重要首饰放在一起——全是老婆以前送给她的——那个首饰盒的样式格外醒目体积也格外大,她再怎么乱扔也不可能找不到,当初甚至专门为它订制了一层闪光的涂料,敞开式的最上层堆了不少五颜六色的萌系发卡,都是不符合她的短发、但实在可爱她买回来收集——
等等。
五颜六色的发卡。
闪光涂料的大盒子。
……等等。
安各凝滞数秒,“蹭”地一声从地上窜起,“蹭蹭蹭”就奔回了客厅。
老婆在厨房里煮茶,女儿正欢快扑向沙发。
安各一把揪起女儿的校服领,背后威势如狂风过境。
“安洛洛!你之前说要去我衣帽间找学校美术课的材料,说想借点我不要的便宜首饰抠下来做插画,你——是不是把一个闪光的大首饰盒抱走了?”
安洛洛小朋友一把被凶神恶煞的妈妈提起来问话,“愤怒”都没来得及反应出来,只愣愣点头。
“在你房间吗?”
点头。
“……太好了,你没动别的东西吧?就用了一层那些五颜六色的发卡?”
安洛洛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还用了一条很廉价的小项链,上面有块圆圆滑滑的奇怪小石头,”她琢磨了一会儿,“好像是剪下来,用胶水黏在我的插画板上做鹅卵石了……妈咪,老师还表扬我那副立体插画特别灵动,挂在我们教室后墙展示一星期啦!”
安各:“……”
安各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