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上去她已经替他安排好了接下来的24小时。
洛安刚想说“不用”,妻子却已经在他身边坐下了,一把拉开他右臂的衣袖——豹豹的行动力总令人叹服。
“我刚才还跟人订了检测仪,如果你不想去医院的话就回家测,实在不行就让我顾问上门……所以袭击你的东西当时切在了手臂哪里?这里疼吗?还是这里?”
洛安再次产生了被审讯官追捕到悬崖边缘的紧张。
体检……或许他能勉强调整身体瞒过仪器的指标,但如果妻子存了心偷偷抽血再去检测……
洛安明白她如今只是“暂时相信你的解释”,临时编织的借口还是有些勉强,他本想抓紧今天下午的时间继续自己的计划,在她反过来核实细节之前,就结束一切。
毕竟,今晚零点之后,就是他回归的祭日了。
快,再快,为了能及时护住她们,圆好那些谎言里的漏洞,他已尽自己所能加快了所有的进度。
只需要再等十几个小时,就能结束一切。他耗费七年多即将达成的……
绝不能在这里前功尽弃。
……但被她这样关心实在令人欣喜,对上妻子敏锐又暗含焦虑的视线,洛安编不出更多的谎言。
得想个办法支开她。
“我真的没事,豹豹,刚才不是说了吗,是几天前的旧伤,也已经治好了……”
安各眯起眼睛:“你不想让我检查,为什么,难道你刚才的解释掺着假话?”
洛安:“……当然没有,豹豹,我只是觉得,你不该抛下重要的项目,把一整个下午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
又来了,哈,赶她离开去工作,仿佛他身上所有的异常与她的“工作”比起来只是无需关心的小事。
“之前被切断了一截胳膊还不懂疗养的爱人”与“下午的日常工作项目”孰轻孰重,是个人都知道吧?
“我说了,今天那场会开完,后面的项目不算重要,完全可以顺延一日。”
“可你的日程表如果被打乱……”
火气又窜进胸口,安各握了握那颗护身符,重新冷静。
当着两个小孩和无数路人的面,她不想跟他吵架。
安各移开目光,看向小斗笠。
……哼,果然小的比大的可爱多了,一直乖乖坐在旁边,不会出声反驳也不会劝她离开,跟人偶娃娃似的……两只手还放在膝盖上……不,一只手放在膝盖上。
一只手还被她老婆抓在手里。
安各:……
这两货要手牵手到什么时候?我去买药的那几分钟他们俩谈了什么感天动地的自我珍惜话题吗?
安各那一丢丢丢的不爽变成了一点点点的不爽。
她直接伸手拉开他们,一把抱过了小斗笠,放在自己膝盖上,紧紧搂好。
后者重新僵成一块小石板。
洛安:“……”
洛安:“豹豹?”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段时间没见到这只小斗笠啦,想跟他多交流交流感情……”
妻子rua了一把对方的头发,又戳了戳那顶白白的棒球帽:“哎哟,这个年纪的小孩抱起来真软。身上还香香的,一股葡萄味。”
小斗笠:“……”
他,他还不是为了让那个吵着要吃冰激凌的安洛洛好好学习,大课间时才会去小卖部挑选商品,又出于好奇用零花钱偷偷买了架子上的葡萄果冻吃、很好吃于是多买了很多揣在口袋里……
他怎么就“身上香香的”了!
就算有点零食的味道,但也不能在公共场合这样说出来啊!
这是轻薄!是羞辱!是无耻之徒!
……可对方也是不能反抗不能动手的家主,呃……
他揪着膝盖布料的双手抖起来,仿佛冰沙杯里被安各吸得哗啦乱响的冰块。
安各低头看了一眼,挑高眉毛:“嚯。这小孩是真实的脸红呢。跟某个成年破烂刻意表演的完全不同啊,是纯天然的青涩感哎。”
某个演不出纯天然青涩感的成年破烂:“……”
那当然!他几岁了!那货又几岁啊!
果然、果然、豹豹就是一心一意地喜欢这种年轻小孩——话说这也太年轻了吧,她真是——
成年破烂心里那个被逼到悬崖的重刑犯恨得嘭嘭嘭摔囚链,真想勒死那小鬼同归于尽。
但他脸上依旧坚强地挂着好老婆式贤惠微笑:“豹豹,别捉弄小孩了,他脸皮薄……”
你说不要,我偏要。
安各把耳根通红不停抖手的小孩抱得更紧了:“他脸皮薄?脸皮薄刚才还会跟你谈心聊天,一起手拉手?”
能说“手拉手和桌子之下是扎动脉和掰骨折”吗,不能。
两顶社恐棒球帽只好双双保持沉默。
“况且,这么一看,我想起来了,上次答应过带你去玩吧?”
安各戳了戳小棒球帽的帽檐:“结果你被他直接送走了,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外面,我多说几句话都不行……小白帽同学,今天下午不上学吧?跟姐姐我一起玩好不好?”
顾忌着安洛洛在场,她没有称对方是“小老婆”,但每隔几句话就“小斗笠”“小白帽”“小家伙”换着乱喊,真是……
洛安轻咳一声,推了推一旁低头啃薯条的女儿。
……安洛洛小朋友也正好塞完最后一口垃圾食品,对周遭的注意力终于回笼,便抬起头:“爸爸?”
爸爸本想指使她分开妈妈膝盖上那个破烂玩意,小男孩再小也是男孩,多大了还坐在成年女人膝盖上,真是不像话,再说了妻子明明更应该抱她自己的女儿,继承了妈妈控制欲的小老虎不是很看不惯那破小孩,又很会争宠吗——
但爸爸的目光在女儿的脸颊上顿了顿。
油乎乎的嘴,油乎乎的酱料渍,鼻头还沾着一小块薯条碎碎。
……说你是小老虎,还真当自己是动物吗,吃个垃圾食品吃得这么嗨。
爸爸委实看不下去,只能压下撺掇女儿搞事的冲动,掏出口袋里的儿童湿巾。
揩手,揩脸,再揩揩嘴,又拿出免洗洗手液搓干净指甲里的油渍。
安洛洛小朋友被搓洗得不满哼哼:“爸爸我没有吃脏啊……”
“坐好。”
哼,爸爸就是看不惯她吃垃圾食品。
安洛洛皱皱鼻子,往妈妈的位置扭了扭,想从在脸上揩的湿巾下逃走:“妈咪你下午不上班了吗?”
她刚才虽然沉浸在汉堡薯条里吃吃吃,但妈妈说话的声音、产生的动静比一向柔和温吞的爸爸响亮多了,安洛洛旁听了不少妈妈的话,知道她邀请那个讨厌小鬼去玩。
很自然的,她直接表达了不满。
“妈咪,你要带他去哪里玩啊,你下午不工作的话为什么不带我一起玩,我和他一样,我也要去玩!而且妈咪你抱他干嘛,他是个小坏蛋,你抱我呗——”
赶紧抱我走,爸爸都快把我脸上的皮肤用湿巾搓红了!
说着说着她主动往妈咪身上扭,小斗笠则赶紧抓住机会往外跑,两人一个扑一个逃,迅速交换了位置。
安各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小家伙就变成了女儿,扑闪着无辜的大眼睛:“妈咪,玩!我们去玩吧!有一整个下午的话……游乐园!动物园!妈咪妈咪我们走!”
原本感觉快把老婆逼到自爆的安各:“……哦……啊……嗯……好……”
抬头看去,小斗笠已经远远逃开了,他像扑救命稻草一样扑进了洛安怀里,然后抓紧他的衣角,“嗖嗖嗖”绕到大人的后背躲起来。
“你、你、”小斗笠躲在自己身后颤抖道,“求求你!别过来!!”
安各:“……”
洛安在“把身后的小破烂扔出去掐死”和“姑且先保护好他远离妻子魔爪”中犹豫了一秒,瞥见妻子蠢蠢欲动的眼神,迅速做出了决定。
他主动抱起了瑟瑟发抖的小斗笠。后者仿佛回到了安全和谐的港湾,飞快扒住了洛安的肩膀——待在这里起码不会遭遇那么可怕的调戏!
洛安轻咳:“那你带洛洛去玩吧,我就先带他回家……”
眼看着老婆就要借口逃脱,安各脑内嗖嗖嗖闪过抓他回来的理由,怀里的女儿却突然“啊”了一声。
“爸爸不和我们一起去吗?爸爸本来就在家里做家务,也没有要紧的工作吧?爸爸又受伤了,不能回家继续忙碌家务啊……所以和我们一起去玩吧,放松休息一下?”
洛安:“……”
安各赶紧点头:“对啊对啊,老婆,你不会要抛下老婆孩子自己走吧?难道你又想瞒着我们偷偷干坏事吗?”
安洛洛摇头:“爸爸不会偷偷干坏事的,但爸爸会勉强自己回家继续拖地洗衣服,爸爸,不行啊,跟我们去玩吧。”
洛安:“……可我要先送这孩子回……”
“没关系,爸爸,我很大度,你带上他一起玩也没关系哦!”
“好啊老婆,那走吧,我们俩带着孩子一起玩不好吗,你这个下午本就没事吧?再拒绝就很可疑了吧?”
洛安:“……”
洛安默默看向女儿天真又阳光的笑脸。
小斗笠则在他耳边默默开口。
“你现在知道那家伙很讨厌了吧,她哪边队伍也不站,特长是破坏所有人的计划。”
“……”
“我们先停战,一起弄死她?”
“……那是我女儿,闭嘴。”
“那个到处乱摸言语轻浮的大人还是你家主呢,真是……”小斗笠又憋红了脸,“你真是沦落到了一个无耻之家!”
“……”
洛安再次一巴掌抽过去,小斗笠恼羞成怒地重新挥出小刀——
牵着女儿正要出门的安各一回头,就见老婆和小老婆紧紧黏在一起,前者抱着小孩后脑勺,后者双手挂在他脖子上。
安各:“……”
安各:“你们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