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两顶棒球帽再次扭回来。
“没干什么啊。”
“大人你先走。”
安各:“……”
太可疑了。
安各:“还是交换吧,老婆,你带着女儿,我带他。”
第257章 第二百零四十三课 本以为早就丢弃的旅行记忆意外开启
说实话, 洛安不怎么喜欢和妻女在一起“玩”。
……不,与其说是“不喜欢”,不如说是“不习惯”……
毕竟, 哪怕把死后化鬼的时长也算上, 他这数十余年的“人生”, 也没怎么“玩”过。
小时候单纯地做着“优秀的清理工具”,几岁就习惯了早起干活;
少年时又埋在大山一心修行, 只想获得更强大的力量与自己那早夭的命数抗衡;
下山后要带着师门一串弟弟妹妹,和师兄两人凑半块馒头啃、用一小截绷带都要精打细算;
好不容易彻底经济宽裕了、修行功力也强横了、思想更是慢慢开放了一点、开始对“玩乐”产生好奇了……
结果就遇到了安各。
洛安本应该用来尝试“现代社会正常人休闲娱乐”的个人时间, 全部拿去陪女朋友瞎玩了。
……那可是最最上头的热恋期啊,哪怕女朋友拽着他跑到北州最冷国家旁最冷的冰原扎帐篷看极光,他在冰碴子里冻得脑子快僵了也会奋力挤出笑容夸赞“你带我看的风景真浪漫,安小姐的旅行规划做得太棒了, 真是又帅气又厉害”……
虽然洛安后来想想,那夸赞大约是诚心诚意没掺水分的,谁能有幸拥有一个说去冰原看极光、第二天就直接雇直升机带你飞过去的超级行动派霸总做对象呢。
打个电话就雇来直升机的姿态非常霸气, 上机后突然抱着自己的粉红豹包包哀嚎一声“完蛋我忘带护手霜了”也非常可爱。
……但新交往的女朋友也过于社恐了,社交恐怖分子——当天晚上帐篷还没扎完她就跟旁边的外国驴友叽里咕噜交流好了感情, 几个人一拍即合,热情地拽她去什么冰屋旁的篝火晚会唱歌跳舞, 只剩他一个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地扎完帐篷……好容易扎完了不能缩进睡袋, 还得踩着齐膝深的大雪去寒风中的篝火晚会找她……找到在篝火旁伴着摇滚乐与外国友人嗨上头的女友, 一句话没说就被扯过去嘻嘻哈哈亲了一口, 然后被拜托“安安我有点渴能给我拿杯冰啤酒吗”……于是晕头涨脑地重新埋进大雪里寻找冰柜……真见鬼, 那地方还有外国友人带便携式冰柜装啤酒喝……真见鬼, 为什么女友如此逆天,能在这冰天雪地脱了面罩喝冰啤酒……
当时他其实没什么怨言, 也玩得还算开心,因为那时是太过滚烫的热恋期,一个吻和一个明亮的眼神足以令他心甘情愿投身最冷的雪地。
况且初恋女友与他才结识数月,相遇时中州大陆处于夏季,她根本不清楚他极度畏寒的体质,只是无心之举。
——但洛安后来再仔细回忆那段发生在热恋期、本该印象深刻的旅行,却只记得她在去的路上忘带了护手霜、自己顶着寒风给她找冰啤酒喝、后来看极光时注视她眼睛开口夸赞的那几句话……
其余的,全部模糊不清,变成了雪花片般的残影。
洛安合理怀疑,自己那些记忆是关在了脑子里某张损坏的硬盘里,那张硬盘随着他的体感温度下降最大幅地降低读取速率——简而言之,他冻失忆了。
真·冻傻。
谁让他是待在首都零下几度的暖冬都离不开热水袋的人,这刻在命格里的畏寒体质,可不是他刻意矫情。
后来吗……倒没再出现“世界极冷地”这样的极端情况,但陪她去坐过山车、去排长队的动物园,去人群尖叫此起彼伏的演唱会,去肩膀胳膊摩擦在一起的夜晚舞厅……
洛安只能说,他乐意陪着豹豹,因为她是他的女朋友,他的妻子,他喜欢的人。
但他自己绝不会愿意去那些地方“玩”,他完全没产生“放松”“休闲”的情绪。
那么,试着对她提一提自己的喜好,也邀请她来到自己的领域玩呢?
……做菜、煮茶、偏门玄学、切片鬼怪、比对并赏玩各种各样的剪刀菜刀……他的“喜好”似乎没有一个适合和恋人一起分享吧?
虽然网上说“不能一味将就对象的喜好”“彼此交换感兴趣的领域”,安各也时不时问他一句“安安老婆你想去哪玩啊我们下次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吧”,但洛安怎么想……
都毫无头绪。
“玩”是什么呢?独自坐着发呆行吗?
去哪里,他只想待在家里,安静坐着,吃吃葡萄什么的……这就叫“玩”吗?那自己骨子里是个多么阴沉的家伙啊?
如果妻子不给出目标,洛安发现,自己不会产生任何“想到某处去”的欲望,只想缩在地下室的阴影里翻翻古籍,偶尔爬出来晒晒太阳光……
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个格外寡淡无趣的人,这也是体质的影响吗?
……唉。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适合“玩”。
于是洛安摇摇头,每一次,对上安各询问的眼神,都会委婉拒绝,再露出微笑。
“我没关系。你决定吧,玩你想玩的地方。”
她起初会追问几句,但问得多了,便不问了,拍板直接帮他做决定。
“这个,x歌星最后一场的谢幕演唱会票,她唱得超级棒,你肯定会喜欢的,安安!”
演唱会,人很多,不隔音,会吵闹。
洛安知道自己肯定不会喜欢,但他也知道自己喜欢陪着她玩。
喜欢陪着她,这就够了,“自己喜欢玩什么”,这对幼时便做惯了清理工具的他而言,实在太难掌握。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定律。
洛安习惯了“陪玩”,恋爱时陪女友,结婚后陪妻子,有了女儿后陪孩子……
他原本以为自己甘之如饴,“喜欢陪着她们玩”也是“自己兴趣”的一部分,不是吗?
他永远不需要发表自己的任何意见,不需要费劲寻找自己的任何兴趣,他一点也不想挖掘内心深处的自己是多么死气沉沉。
反正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想要远离她们的,就随波逐流地陪着吧,陪鲜活又跳脱的妻女去任何她们想去的地方,只要在过程中尽到照顾她们的责任、再于旁边露出微笑就好……
——直到今天,此刻。
洛安看着那台直升机呼呼转起桨叶,大楼顶层的平台上刮过,熟悉的大红色漆字画在挡板前。
它从天而降,而妻子一边戴上降噪耳罩一边从里面探出头,闪亮的钻石耳环升腾又飘舞,仿佛能操控旋风与大火。
“哟,”安老板戴着墨镜,拇指一比,“愣着干什么,老婆,上机啊,不是要带两小孩一起去玩吗?”
“走走走,正好我在这附近有个停机坪,带你们去我手底下正开发的野生动物园玩啊!”
洛安:“……”
小斗笠:“……”
安洛洛……安洛洛小朋友倒是没有任何停顿,这位一岁时就攀过岩的小朋友欢呼一声,几步并作一步跳了上去,动作雀跃又丝滑,仿佛也是一团着火的小旋风。
“好耶,野生动物园,谢谢妈咪,妈咪我爱你!”
——重点是去野生动物园,而“妈咪在市区写字楼顶层有私人停机坪”“妈咪决定下午带我去玩于是十五分钟后就开了辆直升机过来”“要坐直升机去的是妈咪手底下正开发的野生动物园”……等等微妙的小细节,安洛洛小朋友全部抛之脑后了。
哎呀,反正是妈咪啦。
和自小接受重重封建规矩,在无归境中作为“工具”而活的洛安不同,安洛洛在这个年纪的见识已经远超常人的想象,她拥有一个极其丰富绚烂的大世界——想去看极光,想去玩跳伞,想去深海潜泳或者想抱养一头野生老虎——
只要想,就可以。
说出来,便实现。
中州首富能为女儿提供的,便是这样一个宽广博大的世界。
所以安洛洛有时会表现出远超同龄人的“心大”“宽容”,因为她实在触碰到了太多太多新奇好玩、绚烂美丽的事物,又被包裹在那么富足开朗的教导里——所以,何必要与“眼光残疾的同学”“莫名其妙的大人”浪费时间呢?
尽情玩呀,这个世界还有那么那么多没探索的地方,妈妈的领地里还有那么那么多未知的冒险!
——这样的她与小斗笠、与洛安,便是完全相反的极端。
一个连“自己玩”的欲望都被消磨为零、出生起便习惯了把自己当作工具服从命令的孩子……
他不得不心细如发,揪住身边每一个小细节。
又不得不敏感得把每个细节衍生为最坏的设想。
不可避免的,小斗笠对眼前过分闪亮的安各升起一丝被刺痛的反感。
果然是一位强大的家主啊,他想。
这样飞起来的威势,感觉她比无归境的父亲还厉害呢。
如果是她对我下令“去死”的话……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吧?
我是一件优秀的清理工具。
因为长大后变成了最优秀的工具,才被这位家主所喜爱的,对吧?
她心声里炽烈的喜爱,就像呵护自己最称手的工具——最好用的贴身武器还是身份象征用的纹章呢,啊,未来的我真的做到了比看门黄犬更高的家族位置——
本应该骄傲的。
……但莫名又有点提不起劲来。
为什么呢?
小斗笠看向未来的自己,想从他的眼神里寻求答案。
……嗯?没反应?瞳仁是静止的?
不会吧,即使是他第一次见这种飞行机器,也不至于被吓呆……
小斗笠轻轻拽了一下自己:“喂。”
洛安没回应。
不是失落,不是震惊,也不是小男孩那歪七扭八完全跑偏的心思——又是做妾又是做工具的,如果洛安有空分给他一个眼神,肯定要冷笑表示“建议以后所有狗血电视剧编剧挖开你脑子取材算了”——
他只是望着那架漆字分外眼熟、正轰轰发动的直升机,恍惚间,桨叶似乎把他刮回了许多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是那一架,记得很清楚,他没认错。
初次陷入热恋期的自己,背着包盯着手机等待突然宣言“带你去看极光”的女朋友,然后天空传来隆隆的风声,她嬉笑着从机舱里探出头来,冲他比出一个骄傲的大拇指——
那次去极地的旅行,他被冻坏之后又随着时间掩埋的记忆……
在洛安抬头看清这架直升机时,便回来了。
他想起了那次旅行中被低温模糊的雪花片。
他想起,自己奋力移动着冻僵的双腿,给她找到冰啤酒又回来后……
冰原上的篝火旁,那个大声唱歌、嬉笑、和人群混在一起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