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各没觉得这不好。怒火一直是她无畏前进的动力,也是她一路孤身走来的原驱动力。
软弱,敏感与畏缩是赚不到钞票的。
——直到她遇见了自己的爱人,陷入一段前所未有的亲密关系。
远比父母更多的关爱,远比下属更多的陪伴,远比朋友更多的包容……
他给的东西太多太多了,她无所适从。
不属于“要反抗”的阵营,也不属于“要利用”的群体,没有利益关系也无需人情往来的这个人……
她最喜欢最喜欢的丈夫,该如何对待才好呢?
想为他掘出深埋心底的全部的藏宝箱,手足无措地推出去后,却发现里面全是利刺。
“攻击”“针对”“独断专横”,这不是能拿给爱人的好东西。
常年被怒火笼罩的荒原,除去怒火,原来也只剩荒原而已。
她没东西给他。
没有草木,没有雨水,拼命扮演可爱甜美的女孩撒娇装乖,也不过是东施效颦,总是不受控地在他面前暴露不讨喜的脾气与个性——哪怕他笑着说了一千遍的不介意——
可她很介意。
谁愿意伤害喜欢的人?
她明明这么喜欢他……可是……却不知道该怎么……
总想着“讨厌”长大的家伙,不知何时,连“喜欢”的能力都丢掉了。
“喜欢”不仅仅是激烈刚强的表达。
它还意味着仔细的珍视,敏感的关注,柔软的流露,时不时的退让……
起码,在婚姻中,是这样经营的。
就像跳双人舞,一个人进一步,总要有一个人退一步。
一个人遗忘了步伐的节奏,一个人就要耐下心引导。
安各曾一无所知。
但数年过去,她有一个最好的老师,她学会了许多。
哪怕这个老师后来躺进了坟墓,不再陪伴教导,她也依旧在总结错误,奋力进步。
每一刻,每一天,每个睡不着觉在外游荡的深夜,她不断地钻研这个艰深的课题。
该如何珍视你,怎样才能更温柔更可爱地喜欢你。
即使你已经不在我身边了,也想要继续学习……
可是,可是。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
当他回来,胸口那种沉闷的怒火又再次不受控地——
为什么?
胸口的淤痕若隐若现,无数场纷杂的噩梦搅乱睡眠,丈夫为她戴上那枚护身符,告诉她,那只是一种不太好的术法,操控人心智的远程诅咒。
他说“我明白这不是你的本意”,又表示“我知道你如今很少再无理发火”。
可……被谅解了,就没关系吗?
安各觉得不够。远远不够。
她要给他最好的才行。
为什么区区封建迷信的破术法也能引燃自己?归根结底还是她的脾气本来就特别糟糕吧?反省、认错、努力控制,不能被一点就着,每次都想好“下次绝不”,可下次在他面前又几乎前功尽弃……
于是安各开始生自己的气了。
究竟……
我是从哪里开始,缺失了一块呢?
从哪里开始……
【缺失的魂魄。】
安各望着天花板,拼命地想,又拼命地忍住快掉出来的眼泪。
她在最低谷的情绪里发现自己是个糟糕透顶的残疾人。有些人失去了腿就会忍不住对亲近的父母大发脾气,而她学不会爱人的能力,就开始对伴侣歇斯底里。
她……真的……
安各吸了吸鼻子,然后向下缩进了被子里。
洛安正沉在识海里,刚试探着去碰了碰礁石后那枚忽闪忽现、警惕灵敏的小火球,又突然感知到别的什么。
天师必须第一时间感知到危险,而“妻子的所有波动”是与危险同等优先感知的探查物。
于是他再次迷蒙睁眼,就见大火球缩在旁边的被子里呜呜哭。
洛安:“……”
洛安无言片刻,再次拉开床头灯,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大抵是脑袋的位置。
“怎么,豹豹,做噩梦了?”
大火球停顿了一瞬,但很快就更大声地哭出来:“我还把你又吵醒了呜呜呜呜——”
其实我没有睡觉,我正想办法在识海那边缝缝补补,试图哄那枚死得太多次残破的魂魄和你彻底融合,它出于本能被小斗笠所吸引却又不敢完全在我面前现身……
以上全部内容当然是不能盘托而出的,洛安揉了揉眉心。
他扯了扯被子:“豹豹,怎么了,出来让我看看你。”
“不要,”被窝里大火球呜咽道,“我自己胡思乱想,然后把我自己整哭了,老婆你不要管,让我自己哭一会儿就好,眼泪哭完了我就能冷静了。”
怎么可能不管,唯独只会在我面前掉眼泪的笨蛋。
洛安心想今天又给她做了好吃的饭和零食,又带她泡了舒服的澡,按摩后涂了精油,昏昏沉沉快乐睡着的豹豹本该没有任何问题啊——
他尽情打理了一番自家豹豹,拽去给一直很想炫耀的老太太炫耀了一下午,又借着泡澡按摩的借口从手到脚把她揉搓了个遍,欣赏着她油光水滑地蹦跶也很开心,几乎是全天贴着她摸她头发牵她手,晚上一起安安静静地抱着睡觉……
多满足的一天?到底哪里令她难过了?
洛安百思不得其解。
最终他只能暂且相信妻子给出的“胡思乱想”解释,叹了口气,关上床头灯,重新躺下了。
安各在黑暗中缓缓探出被子,吸了吸鼻子,伸手去找纸巾擦眼泪。
可手在半空被扣住了。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
而躺下的人只是微微偏过头,就成功在被子里悄悄蹭去了另一边的枕头。
“豹豹……”
吻落下来,是今天第三次密集的亲吻,远超前两次的安抚之意。
“别想了。别哭了。来……你也亲亲我。”
安各忍不住抽噎。
“我会……把眼泪弄你身上……”
“没关系,我喜欢的。”
第316章 第二百零九十八课 或许有许多不同但愉快的心情可以共同分
全部わかりたいんだよ
好想要了解你的全部
「ねえ、聞かせて」
「呐, 让我听听吧」
——引自-世界は恋に落ちている-CHiCO
大晚上突然把自己哭傻后,第二天起来肯定会头疼,眼睛肿, 哪哪都不舒服。
即使昨晚老婆亲她哄她了很久, 后来又去专门煮了鸡蛋给她热敷……
不, 恰恰是因为“老婆半夜被我吵醒却还是这么好地亲我哄我帮我敷眼睛”,她哭得更停不下来。
最后洛安不得不使用了终极手段帮她止哭——他把灯调亮, 又在灯光下把自己睡衣解开了。
自家豹毕竟是只好色豹豹,看到睡衣扣子被解开注意力肯定会黏过去, 然后忍不住伸手摸。
结果她这次一边伸手摸一边继续哭,哭得抽抽巴巴还惦记着恳求“老婆这次能不能做一次不戴套的我真的好好奇哦”。
洛安……洛安再无办法,合上衣服把这人的贼手捉开——又拉紧睡裤把这人另一只贼手捉开——两只贼手都费力控死之后,然后正经和谐地抱过去一起躺下, 继续哄。
摩挲着背,蹭着人耳朵,时不时亲几下, 终于在后半夜把她哄睡了。
然而,很久没放松过肌肉的人按摩后的隔天本就会肌肉酸痛, 更何况安各是在干活后被老婆骗去泡澡又按摩,洛安原先觉得这样一来她会一觉到天明提升睡眠质量, 哪知道吭哧吭哧拔了一下午草的豹豹又突然惊醒, 然后莫名哭了小半个晚上……
最终结果就是第二天早晨安各根本起不来, 只能趴在床上。
意识早清醒了, 身体却动不了, 每根筋都疼。
上午九点, 懒觉睡醒的豹豹趴了好一会儿,还是动弹不得。
最终, 就像发现自己东西乱、头发乱、肚子饿、衣服找不到的安洛洛小朋友——遇事不决就喊——
“老婆——老婆——老婆——”
老婆在极恰当的时机拉开了卧室门,就仿佛被召唤而来,他的脸上带着了然的神情,手里则端着一张木托盘。
那张托盘安各很眼熟,以前她在书房工作时,老婆总会用这张托盘装碟水果弄杯饮料,然后悄悄送进来。
可今天她没有辛苦工作啊,她只是昨天半夜犯蠢然后自己起不来床。
“没事,今天就在床上吃早饭吧,然后我再帮你按按。”
安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