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瞒它, 不去细想, 其实对谁都好。
而撕开伤疤, 总会流脓淌血, 出现这样那样的后遗症,她已经理智地把后遗症控制在最科学合理的范围内了——
挖挖土种种植物, 多健康环保的排解方式啊?
可即使是她不再抵触玄学的现在,即使是天道意识已经消散无法干预她,安各已经足够坚定不会因为某个事实陷入绝望的如今——
真正确认了那个残忍的事实后,她的反应依旧令洛安无比忧心。
是,的确没有彻底崩溃,也没有大吵大闹,她开始吭哧吭哧地沉迷种植,徒手挖土刨坑,带着能强逼葡萄藤立刻从地里窜出来的气势。
……虽然她是夜夜凌晨不睡觉去挖坑。
……虽然她一被拿走铲子就呜咽出声。
而且她这排解方式没影响女儿,没影响工作,没影响她白天赚钱吃饭和人哈哈聊天——
“豹豹……”
就只影响他了。
第三个晚上,洛安坐在土坑边,放下了手里的铲子。
……当然能影响到他了,夜深人静时没办法抱着妻子安稳睡觉,迷迷糊糊睡醒却发现她人不在床上,反反复复地经历这种恐怖的惊吓感——
是的,一位身经百战的天师,甚至能将其称之为“恐怖”。
洛安已经从“第一时间冲去车库查车确认有无离家出走”变成了“第一时间撸起袖子去后花园帮忙挖坑”……
他一点也不想要这被改变的条件反射,他就只想抱着妻子睡觉。
说她固执吧,也不,次次都能听劝,最终都能被他哄回床上——
但那是个格外漫长的过程,要陪着她挖完半宿坑、抱过她再哄个几小时,直到铲子慢慢自然脱手了,他才能慢慢地把她抱回去……
而那时已经天光熹微,睡下后再醒来,第二天晚上又是一个新开始。
……在第三个妻子不睡觉非要跑去花园挖土坑的晚上,洛安无可奈何,彻底妥协了。
他将那个曾谋害自己的凶手和盘托出,详述了红影的每一种组成,甚至不带感情色彩地告知她前世今生——
一个瞎子的弱小害得自己妻离子散,又是他的犹豫与懦弱使得她完整的魂魄没能完全超脱,浑浑噩噩沦落至今,被污染又被分离,才造就了千年后他被谋杀的可能性。
要洛安说,这是因果报应,咎由自取。
而一切的伤痕都与安各无关,只是前世两个陌生人做出的……
妻子:“所以即便是前世你也因为我受伤了,这么漂亮的眼睛怎么会呜啊啊啊啊——”
洛安:“……”
坐在坑边看着她一边嗷嗷哭一边继续吭吭挖土,洛安甚至有点气急败坏了:“那个人不是我!我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你怎么能去心疼那种——无能——又懦弱——”
安各一吸鼻子。
“那现在的你没有因为我受过伤?一点点的伤也没有?一点也不痛吗?”
洛安:“……”
洛安:“豹豹,没必要追讨这些旧账,非要细算的话没完没了,做天师受伤是家常便……”
安各:“呜呜呜呜——”
……好的,小火车汽笛更响了,她一边掉眼泪一边挖土的动作也更快了。
安各一边用眼睛里的盐水给地施肥一边奋力刨坑,她其实对种植一窍不通,只是凭着一股意气瞎挖而已,殊不知再这样挖下去别说种藤了种树都绰绰有余……
“豹豹。”
他又想说什么,如今什么都不能阻止她挖坑!
安各揩着眼泪扭过头去。
然后看见老婆解开了睡衣扣子。
一颗,两颗,第三颗将解未解,停在正正好的角度。
没有灯,但天上自然的月光也足以凸显出耐人寻味的阴影。
“豹豹,夜很深了。”
他将手放在了第三颗衣扣上,轻声叹息:“在这里挖坑,究竟有什么乐趣?”
安各:“……”
安各想说你这招实在太烂俗了,也想说美人计对我使了十几次我还能再一次上当就是蠢,更想说你的意图也太明显连遮掩一下铺垫一下都没有,这么粗陋的勾引谁会……
“放下铲子,我们回卧室,好吗?”
安各一声不吭。
但她“啪”一下扔了铲子。
……事实证明,再粗陋的计策也能有效,美人计的重点永远不在使用手法上,而在于施展它的美人。
什么沟通、解释、阐明坦白、慢慢让时间盖过一切悲伤……不,不存在的,洛安尝试过以上所有方法后都没能止住她的眼泪,反而见到它更加汹涌奔流——
那么,为了能让她快速回房睡觉,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这个。
每当妻子半夜睡不着要去挖坑,他就过来对她解扣子。
睡不着的话,精力耗空自然就能睡着了。
反正做这种事他们俩谁也不勉强,能顺带着让她安稳睡着不爬起来挖坑就更好。
……这种“哄睡觉“模式又持续了好几夜,直到安各某天早上起床,发现自己腿软脚软四肢不稳,还有些微妙的疼,原想蹬拖鞋的脚一脚踩偏,直接从床上滚了下去……
好险被老婆捞住了,没有真的咕噜噜滚地上。
他搂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说,今晚就算了吧。
安各趴在他怀里不说话。
哦,不是因为她心情沉郁地说不了话,单纯是这段时间那过于频繁的“哄睡觉”方法不仅耗干了她的精力也耗哑了她的嗓子,她说不了话,直到老婆给她递了两口水喝。
她……喝完水还是说不了话,只是点点头,以作答复。
然后当晚老婆睡前便什么也没再做,只是特意抱紧了她。
然后他在半夜被手臂细微的牵动惊醒了,及时捞住了再一次颤巍巍往床下爬的妻子。
“去做什么?”
“种葡萄。”
“……都这样了,还要种葡萄?”
“就要种葡萄。”
“……”
“放开我。我要去后院种葡萄。”
“……”
洛安深呼吸,一次,两次。
然后他再次将她拖抱过来——
“不要了,安安,”她可怜巴巴地说,“今天不做好不好,我那里有点疼。”
……那你还要爬去后院挖坑!!
“躺下,我给你上点药……”
“不要,我要去种葡萄——”
拉拉扯扯的又一夜开始,最终止于某位天师彻底失去耐心后直接拍去的符纸。
是的,使用道术,他一巴掌拍向了自己的妻子。
如果这能让她老实待在床上睡觉,他还能狠心拍更多巴掌——
“你不能这样,”第二天一早,安各一把抓下额头被拍上去的安睡符,“一言不合就往我脸上拍符,这是明目张胆的作弊,小心我告你对我进行玄学家暴!!”
洛安才不理睬,他站在厨房里,直接把锅里的汤圆煮出了碰碰哐哐的怒响。
“你别以为这就能搞定我!我告诉你,我现在在所谓的玄学界也有不少人脉——”
再有人脉也没人能管得住他,洛安嗤之以鼻。
于是妻子怒气冲冲打电话去了,于是三分钟后一个电话打回了他的手机上。
“我听说你最近很嚣张,”对方冰冷又肃穆,审讯人的调调也学得有模有样,“竟然对自己的妻子玄学家暴。”
洛安:“……”
洛安:“家主,您最近是不是很闲?”
洛梓琪:“……我闲你个头,无归境破损的部分到现在还在重建呢,老宅那边塌了一大半,光是用傀儡修木雕都修到了现在,我明明到了首都却只能继续住酒店里吃外卖看文件,你以为这都是因为谁!”
那你既然不闲,蹦出来插足我们之间的事做什么。
对着妻女已经是他能留出的最大耐心,对着家主,洛安那点耐心几乎是以零点几计算的:“那……”
“而且我闺蜜最近总说要给某人补偿的蜜月旅行,可又没能给孩子及时报上可靠的夏令营,”洛梓琪更没好气了,“为此我就算忙完了还得继续留在首都帮她看大半个月的孩子,真是谢谢你。”
洛安:“……”
洛安:“她给了你什么好处?”
她说等你睡着了没意识了,就偷偷把小斗笠带出来让给我,让我带着他和洛洛一起玩上几个礼拜,现在强行唤回他的天道意识消散了,他能留在这里的时间也所剩无几……如果交到我手上,我还有机会亲自送他离开。
虽然我质疑了“你怎么可能趁着他没意识办到这种事,他这种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失去意识”……
但人家是你老婆,那么肯定地说有办法,就肯定有办法。
——不到一星期前才把破烂完全灌晕的豹豹在视频那边自信地竖起大拇指,洛梓琪便跟着直觉信了。
……现在想想,她总有种冥冥中又坑了弟弟一把的错觉……如今洛梓琪干咳一声,有些心虚。
“没什么啊。”
洛安还不知道,不远的几天后,又一瓶超低度数的葡萄果酒在等着自己。
但洛安已经猜到了什么,他挂断电话再转身,原本怒气冲冲的妻子正扭着头吹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