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答应给她什么了?钱?卡?俱乐部?还是什么网红甜品店的经营权?”
安各:“……你觉得无归境的家主会有这么好打发?”
洛安皱眉:“那就是很多很多的俱乐部和甜品店的经营权?”
“……”
是你啦,笨蛋。
安各坐在吧台上,摊开双手,有些无奈。
“你之前不是和我说,所谓的天道不再故意设计后,再过几天小斗笠就能完全养好伤,就要自然消退,回到他自己的时间吗。”
小斗笠?
洛安更不解了:“家主要小斗笠做什么?他对玄学一窍不通,也没办法帮助无归境快速重建,等他伤养好了能独立脱出我识海再现身,最多也就在现世多停留几天,短短几天,什么计划也来不及……”
你以为呢,当姐姐的想带着幼崽版本的自家弟弟多在城里晃几圈,还能是因为什么。
“就和我种葡萄藤一样吧,”安各低头拿出手机,“希望什么东西能以不切实际的速度飞快生长,以此弥补曾经错过的……”
不管努力把态度表现得再大方、得体,她依旧没能顺畅这话说完,后半段就像卡进喉咙的鱼刺,不上不下的堵着。
安各吞咽了几下喉咙,还是放弃尖锐地指出某个事实——原以为他很快就要叹气、摇头、安慰她你别多想,可好半晌,没有得到半点回应。
安各在备忘录上标记完一串日期,又和童童秘书发了几个指示短信,实在装不出“镇定工作”后再抬起头,却瞧见了他困惑中透着些迷茫的神情。
“……什么……弥补?弥补……我?为什么?家主和你都……为什么?”
明明是再聪明不过的人,此时却单纯得有些傻了。
为什么会不明白啊,“幼年时被凉薄对待”与“多年前被害后又遭忽视”,这些没一个是能轻易原谅的错误吧……这笨蛋。
安各想过去敲敲他的额头。
却又想倾身亲亲他的眉眼——【我真的不介意】,事到如今还把这句话写在脸上的家伙,也只会有他了。
可最终她什么也没做——洛安在她试图动身之前就转了回去,他握起煮锅,仿佛那才是需要认真抓握在手心的正事。
“不管如何,”他说话的口吻甚至带着点怨念,“我不需要任何弥补。她也好,你也好,我不需要,这种莫名其妙的——我只想你能晚上好好睡觉,豹豹。今晚能不能别去挖坑了?”
嘁。
安各嘀咕:“我是一个人挖,又没硬拖着你。”
“晚上你就该待在我怀里,不管做任何事都和我一起。”
与平时的柔和不同,他的口吻因为怒气而显出了许多的生硬,锅里又响起不和谐的乒乓撞击。
可这句话本身包含的意思太动听了。
“不管如何我都要和你在一起”,即使他是在发脾气,也是世界上最惹人开心的发脾气。
安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点骨子里的坏——
前段时间她是实在睡不着才奔去挖坑的,心里沉沉地闷着东西,本身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可前几夜她哪怕被迫累到“合上眼皮就能立刻睡着”的程度,也要打起精神一点点往床下爬——
是不是就是为了等到这人一把将她捞回来,听到一句含着怒意的“一起睡觉”,体会他箍在自己腰上的手臂和语气透出少有的强硬,再然后被拖入……
咳。
安各也分不清自己行动的具体原因,现在她一到晚上就脑子发昏,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那什么太频繁,身体自动记住了该发昏的时间点……咳咳。
最近她拥有了老婆多种多样的真实面貌,而每一面——尤其是强硬的老婆——真的很香。
“不管如何,豹豹,即使你和家主做交易允诺了金山银山,我也不允许——”
乒乒乓乓的,老婆还在气冲冲地捯饬锅里的汤圆,安各真怕他待会端上桌的早饭从芝麻汤圆变成了芝麻糊。
十多年来,这人和她说话时可从未用过“我不允许”开头,可见是真气狠了。
安各转转眼睛,便翻出了手机日历,拖动腾出空的行程表:“总之,几天后正好是我们准备蜜月旅行的日子,到时候坐上了飞机,我想你没工夫再带一个小孩与现代社会做最终告别,所以洛洛宝贝和小斗笠就先交给琪琪美女,我们直接飞去……”
蜜月旅行。
洛安端锅的手有一瞬间没端稳。
……蜜月旅行,还真不只是她随口提出、诱使他喝酒的借口吗?
“不是借口,”豹豹在后方冷不丁开口,“是认真的,十一周年纪念日礼物,我想了好久,从几个月前就在调整工作计划了。”
他好险才没在她的盯视中洒出锅里的汤圆。
“没有可是,行程我全部安排好了,纪念日当天我们就动身去那里,当年度过蜜月的温泉酒店,我记得你很喜欢那里的山水,这个季节去那片地方避暑也是……”
洛安试图婉拒:“可现在正值旅游旺季,人太多了,还是呆在家……”
安老板不假思索:“没事,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我把整个酒店买下来了,整个季节都不会接待外来游客。”
洛安:“……这也太夸张了,不必……”
“晚了,就在刚才,”妻子把手机平平淡淡往旁边一放,神情仿佛只是刷了几个无聊的短视频,“我已经付过全款了。”
洛安:“……”
“如果你想反悔也可以,”她敲敲手指,“那文件给你,你来签字缴纳高额的收购合同违约金。”
洛安:“……”
什么叫“被偶像剧霸总的帅气糊了一脸”,落后于时代的古董终于领悟到了一点,怪不得能把那些小女孩迷得神魂颠倒,不可自拔。
虽然但是,他只觉得这人是拽着他衣领强行逼迫他就范,而且她在实木桌子上敲手指也不是为了耍帅,是为了告诉他……
“我汤圆呢?煮好了吧?老婆我的芝麻汤圆呢?赶紧的端过来!”
……是为了催他快点上早饭。
洛安关了火,下了锅,默默推过那碗新鲜出锅的芝麻汤圆。
豹豹啊呜啊呜塞了两个进嘴,再说话时霸气又含糊:“总之我全安排好了!你不准有反对意见!听到了没——呼嘶,嘶,老婆,这个汤圆呼嘶,太烫了——呜呜呼嘶——嘶——”
太烫了就吐出来啊,含着它发号施令太影响你散发出的霸气了。
……洛安没把上面这句说出口,不管在家还是在外,妻子的面子总要多给一些,况且,对他来说,看着妻子眼泪汪汪地含着汤圆向他求助,比瞪着他硬撑着不说话愉快多了。
所以他暂且忍住了自己阴阳怪气的反驳,也暂停了对于之前数个夜晚的怨念,只是向她伸出手。
“没事,吐出来。”
做家长的总有拿手掌给孩子当果皮果核垃圾桶的时候,洛安早习惯了,伸出自己的手而不是递出碟子,完全是下意识的举动。
安各则被烫得眼泪快冒出来——她最近每晚都在呜呜哭,泪腺本就高度敏感,痛痛的热度一刺激酸涩的泪意就又要冒出来——可大白天在早饭桌上被汤圆烫哭也太不成熟了,她明明打定主意要成熟又稳重地处理好自己这段时间的情绪——
情急之下,安各往他的手心里一埋,便吐出了嘴里只含了两下的汤圆。
她的虎牙咬开了一个小洞,芝麻内芯在手上汩汩淌出来,洛安另一只手顺便抽出餐巾纸,打算把它包一包,扔进厨余垃圾桶。
可这时——
“妈妈作弊!”二楼传来某个小孩字正腔圆的怒喊,“明明我从五岁起就不被爸爸允许吐食物在他手上了!只允许我放橘子皮上去!凭什么妈妈能直接吐汤圆上去——妈妈你又不是五岁小宝宝了,妈妈羞羞!”
安各:“……”
羞耻与愤怒一瞬间烧上了大人的后脑勺,安各拍案而起。
可老婆先她一步站起,秋后算账的威压自一楼厨房慢慢攀上楼梯栏杆。
“安洛洛,下来。爸爸之前教了你什么?说话前……”
“……说话前要先过脑子,说漏嘴的家伙都是终极笨蛋。”
二楼,穿着晨衣的安洛洛小朋友一点点瘪下去:“可是爸爸,我已经反省了好几天……”
“下来,吃早饭,吃完早饭趴膝盖,把昨天没背完的三字经背完。”
“……”
就是因为每天吃完早饭要经历这个,我才会天天起床后在房间里磨磨蹭蹭,试图赖到中午再下楼来……
安洛洛小朋友垂头丧气,趿拉着拖鞋一点点挪下楼梯,挪到饭桌前来。
“爸爸,早饭……”
“只有汤圆,没有花花奶黄包也没有小熊饼干,别忘了你还在错误反省期。”
呜呜。
究竟什么时候,和妈妈约好要带我玩好几天的姑姑能来接走我啊?
爸爸转身又去厨房了,安洛洛没精打采地抓过自己的儿童碗。
还在呼嘶呼嘶缓解烫嘴感的妈妈瞥她一眼,并没有生出半点同情的心情。
即使她爸正在气头上,做饭时还因为晚上的事烦得不行,小丫头的碗里依旧是五彩缤纷的水果汤圆,还包裹着一层半透明的水晶皮——
简直与自己碗里的纯芝麻形成了鲜明对比,也能非常明显地看出,他更生谁的气。
安各别开视线,咕嘟嘟灌下几口冰水。
……要不是因为最近睁眼闭眼都是“那时到底疼不疼”,再怎么斗嘴闲聊也缓解不了心底愈来愈浓的疼惜……她也要生那家伙气了。
“妈咪,妈咪,我不爱吃这个芝士花生味的,这颗给你。”
安各心想我也不爱吃花生味汤圆,你个臭小鬼和爸爸妈妈去超市买汤圆时不是非说“芝士花生夹心的感觉好新鲜哦没吃过哦好想吃哦”,你爸怎么劝你也非要把那袋子新口味买回家吗,结果现在嫌弃不愿意吃了。
但安各嘴里还含着缓解烫意的冰水,又顾忌着“强大妈咪”的面子,女儿面前推拒一颗小小的汤圆有些困难,她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拒绝——
“这颗给我吧,洛洛,剩下的老实吃光,不准挑食。”
——端着几碟小菜转回来的老婆很自然地接过了那枚汤圆,放进他自己碗里。
“好,谢谢爸爸啦……”
“嗯,慢点吃,今天你没什么事,除了背书、练字和写暑假作业。”
“……好,谢谢爸爸嗷……”
父女俩简单地交流了几句,便面对面吃起了自己碗里的汤圆。
只留安各含着那口已经回温的冰水,傻愣愣地呆着。
芝士花生味……老婆绝对很讨厌的口味,她如今已经很清楚了,他的喜好他的讨厌……饺子就爱朴素的猪肉大葱,汤圆就爱最纯正的黑芝麻,认为喝奶茶不如直接喝茶,吃寿司不如直接吃大米饭上洒海苔……芝士酱加上花生酱,这两者被包进汤圆里对古董老婆而言就是黑暗料理……
可现在,自己眼前,他那么平静自然地吞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