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哈哈哈。
她可没愚蠢到逃避自己的错误,也没懦弱到把所有的问题推给死人。
【这次出差很重要啊,因为是关键的会议……】
【抱歉抱歉抱歉——加班让你等久了真对不起!!】
【呃,是秘书那边的电话……有个项目我必须亲自过去……】
【那个,酒店的晚餐我已经预订好了,五分钟后就到房间,一起吃完你就回去吧?】
【是说好一起旅行完全不碰工作的……但这不是……突然发现了一个超级有利的时机……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的话招标会就……】
【对——不起!!但安安老婆你一定会原谅我吧?对吧对吧?等我忙完就回来哦,等我忙完就回来,我们再一起去旅行——】
好多好多次。
那个永远不会在争执中反驳自己的人,听到这些话,也只会微微笑起来,说一声“没关系”。
平时奋力投身自己“超级重要”的事业,回家了见面了就扑进他的爱意里放松下来,像是泡温泉那样呆呆地放空自己,完全不动脑子去思考——
哪里有余裕去在乎丈夫的朋友、事业、热爱或理想呢。
所以他肯定是判定“沉默和微笑是给妻子最好的东西”,自顾自收敛了其他的东西……
是她的错。
被那么过分的爱包裹着,太得意忘形了。
“所以,你才没回来吗。”
……真好笑。
这么愚蠢的、恋爱新手才会犯的错误,“被太温柔地纵容所以得意忘形”,要看着他的墓碑才能明白过来……
所以即使把葬礼闹得一团糟,他也没回来报复她吗?
【反正你从没了解过我,从没拥有过我,也不是很在意我吧?】
【太好了终于死了,这样就不用再端着微笑做这个人的完美丈夫,她和她的事业相亲相爱我也和我的休息时间相亲相爱,永久的休假真是太棒了】——
他是这么想的吗,死去的时候甚至松了一口气吗?
他下葬后的第二个夜晚,所有宾客都走光的寂静墓地里。
安各靠在墓碑上,神情和浸润过冷雨的墓碑一样冰冷。
“没有这么好的事哦,安安老婆。”
是丧偶,又不是离婚。
“许下承诺做我丈夫”,这种事不是死亡就能反悔的。
我的“已婚”身份还刻在证件上呢,除非你真的从长眠里醒过来起草签字离婚协议书——
休想,我已经把你烧成盒子里的灰了,你根本没胳膊签字赞同离婚。
“即使我过去犯了错,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笨蛋……”
不同的地方要耐心磨合,彼此的错误要互相包容,这不是你主张的吗。
我只是对着初恋犯了错,没谁规定初恋时犯错的人不可以抢回自己的丈夫吧?
【你是谁?】
【你究竟是谁?】
——不知道没关系。努力去知道就可以了。
洛梓琪说:“我与他关系淡薄。不算深交。”
王伦说:“那个男人,对着杨兰兰那么过分的举动,却像是看不见她……”
安老太太说:“你之前的婚约已经结束,你的前任夫婿洛安已经死了。”
季应说:“他简直就是个疯子!不管是红外线监视仪还是高级保镖,那家伙都能完全无视然后把我拖出来打——”
丈夫去世的第七年,安各终于切实摸索到了,一点属于【洛安】的真实。
她很冷静。非常沉着。异常漠然。
这是一场绝不能输的商战——一场不准停歇的马拉松——豹子捕猎时拼尽血管里每一滴热量的奔袭——
奔跑时不能动摇、不能有多余的思考、不能露出一丝半毫的动摇,就连眼泪也会成为模糊视线阻挡道路的障碍物——
不要想别的。奔跑、扑咬、紧攥所有的线索就好。
这样……才能……
“抓住你了,裴先生。”
安各笑着说:“怎么样?要不要和我私底下聊聊?”
裴岑今,那个凶猛大汉泫然欲泣地看着她,又怕又委屈。
安各的手指敲了敲椅背。
她没有坐下,只用俯视的角度审视着这个仅有过几面之缘的男人。
一次是订婚宴,一次是婚宴,一次是偶然瞥见他和洛安站在某个凶杀现场前,还有一次是……
【他的死有蹊跷。三魂六魄全卜不到……你别太伤心,或许,还有后续。】
洛安死后,出现在她病床前,留下这么一句话,就匆匆离开。
再也没出现。拿出手头所有资源调查这个人,却仿佛调查大海底部的石子。
洛安身边最亲密的朋友……订婚宴唯二出现的男方家属……
他手里关于【洛安】的线索,肯定会远超之前收集到的。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她嬉笑着伸手拍肩,“倒也不用行这么大礼,怎么啦,你的网恋对象很可怕吗?”
“——求您了。”
裴岑今虚弱地往后退了退,避开她说:“别再开这种玩笑……你找我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
洛安一死这家伙就人间蒸发,还用问她吗?
“别把我说得这么居心叵测啊,裴先生。”安各耸耸肩,“我找帅哥说话需要理由吗?”
裴岑今:“……”
裴岑今惨白着脸抱紧了椅子腿,表情似乎打算从这栋大厦17层跳下去,再爬上来再跳一次。
他几乎是哭喊道:“我网恋对象是你秘书!我的小甜甜是你秘书!不是你!”
安各开始有点搞不懂了。
一个人间蒸发、故意不被自己查到的家伙终于被查到,表情或许是会绝望点——但至于吗,他是洛安的朋友兼同事,她这个人只是来问问题,又不打算犯法。
这种“还不如让我立刻去死”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她目前摆出的态度挺亲和挺好吧?根本没开口威胁他啊?
安各再次伸手去试探他,看刚才的反应,似乎自己一打算触碰他他的反应就会变激烈——
但没碰到。
她的手被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捉住了。
安各扭头,穿着紧身小礼裙的女孩正战战兢兢地握紧她的手——双手——就像是阻止她再去触碰炸弹引线似的——
“嫂、嫂子好!好好好……好久不见哈哈哈!”
六师妹潘佳颤抖着握紧安各的手摇晃:“哈哈、哈哈、哈,嫂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去喝过您喜酒的——”
嫂子?
喜酒?
……哦,好像是有点印象。
安各想了想:“你是叫……潘佳?洛安那个侦探事务所里第六个入职的员工……好像他是这样介绍的?”
潘佳:“对对对!二师兄——不是,洛先生——我们都和洛先生很熟的!嫂子你想问什么我我我们都可以回答!不用接近大师兄——裴先生——私下问话的!”
是吗?
可我只见过裴岑今和洛安一起出没……他也亲口说,裴岑今是合作最频繁的同事……
……这个女孩,是为了掩护什么,不惜对我说假话?
不过,唔,潘佳吗,能坐在婚宴里唯独属于男方的一桌,洛安当时又亲自带我去介绍的……我记得,那一桌是七个人加一位老先生……应当是关系很好的。
之后只见到裴岑今和他一起了,见不到其他人……看来那个事务所,内部关系很微妙啊。
算了。线索她已经捉到了。接下来是耐心调查。
安各从善如流地转身,拉开潘佳旁边的空椅子:“好啊,其实我今晚过来也不只为了裴先生,能遇到这样一位可爱的小美女当然更……”
潘佳立刻震声打断:“请不要这样!请把我当成大丑女!嫂子我们用公平公正无比冷酷的态度对话吧!!”
安各:“……”
这个事务所里的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裴岑今软着腿往自己椅子上爬:“那个……安女士……”
安各哈哈一笑:“裴先生可以继续叫小甜甜啊。我不介意。”
“……弟妹啊!弟妹啊!”裴岑今又噗通往地上一倒,快要声泪俱下了:“我的网恋对象是你秘书——也是你秘书和我聊天约会——应该有聊天记录吧,或者你秘书的联系方式,能不能亮出来证明我的清白呢——弟妹啊!!”
称呼这么响亮,他是在击鼓伸冤吗。
“好吧好吧,我只是和裴先生开个玩笑……”
“求您了不要这样!!”
“……当然是我秘书操作的,我原本也没想到裴先生会进行网络交友,查了您很久后,我秘书建议说可以从这个方面入手……细枝末节的我也不清楚,给秘书批了足够的资金,一段时间后她就说确定对方是您,然后就直接约了见面,留了我的电话号码……啊,对了。”
安各拿出手机:“如果裴先生和我谈话顺利、认真回答我问题的话,我可以把我秘书的联系方式给你哦?也不算网骗啦……童童美女对你印象还挺好的呢。”
裴岑今:“所以我的网恋对象不是你!不能四舍五入算你!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