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无法把爸爸妈妈的手放在一起。
爸爸向她解释过许多次“爸爸只是不可以碰妈妈和妈妈说话而已,这不是大问题”,安洛洛也很相信这不是大问题,因为爸爸能做到一切,怎么会遭遇大问题……
但,还是有点困惑。
如果爸爸不觉得这是个“问题”,为什么要一遍遍地下意识伸出手,又一遍遍地默默收回去呢。
果然,还是有点问题吧?
只是问题很小,是个小小的、容易解决的问题。
——没关系!有全家最聪明的她在,肯定可以很快解决这个小问题啦!
“你说啊,洛洛,怎么会有你爸那么无语老实的家伙,开车稍微快一点点怎么啦,稍微炫了一下技他就……”
妈妈还在驾驶座嘀咕。
安洛洛原本想点头的,因为爸爸也的确经常教导她“绝对不要学习妈妈飙车,那样不酷,还很蠢,很危险”,爸爸带她出门要么步行要么直接飞。
但她后知后觉想起了妈妈曾经说的“你爸他连鸡都不敢杀”,与爸爸数次面带微笑在厨房制造的马赛克现场——
爸爸给出的解释是:“保持微笑是很重要的,洛洛,这代表你对生命的尊重,每个生命结束之前都值得看到美丽的微笑,所以,下手抠出它的心脏前保持微笑,这也是一种礼貌。”
……安洛洛回忆了一下爸爸的教导,决定持保留态度。
“我知道了,妈妈。”
“虽然他自己也有驾照,但他甚至不怎么愿意开车,除非碰上我喝酒的时候……某种方面而言,他真挺胆小的……哦,到了。”
安各拉上手刹,车子停下。
她解开安全带,回头说:“妈咪临时要去里面一下,谈点公事……车内空调没关哦,洛洛手边还有刚刚从陶艺礼品店买的画册吧?妈咪十分钟就回来,很快很快,所以你先——”
安洛洛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新画册。
“嗯嗯,快走吧,走之前麻烦妈咪帮我把音响打开。”
“……”
这臭小鬼。
安各立刻就压低声音做出阴森的调调:“妈咪可是要把你一个人放在车里十分钟,下车去别的地方……”
安洛洛翻过一页画册,语气敷衍又无奈:“没关系,妈咪,我有魔法眼睛,只要你不离我很远,我就可以保护你的。”
安各:“……”
“走吧走吧,妈咪不要怕,就是离开我十分钟而已。”
安各:“……”
臭小鬼。
……到底跟谁学的,这一套?
她有什么好怕的啊,她什么都不怕,臭小鬼哪只眼睛看到她害怕过——
安各忿忿关上车门,感觉有点微妙。
就像是自己的“全世界最厉害”标签被女儿拿彩笔在旁边涂了朵小花。
本豹明明很厉害的好吧,是公认的最强最帅气最厉害,天地倒塌也不会眨眼睛,老婆当年还夸过好多次呢,开口闭口都要说她“最厉害”的。
女儿这是什么敷衍中带着安抚的态度,搞清楚谁更厉害啊,臭小鬼……
就像安洛洛很在意“全家最聪明”的称号,安各也很在意“全家最厉害”称号。
母女俩这份满溢的自信一脉相承,都有着“我才是这个家的大家长”的信念,并且都不怎么容许其他家庭成员表示反对。
唯一的“其他家庭成员”洛安倒也不会表示反对就是了。
他很乐意作为饲养员在旁保持微笑,也很乐意被其他家庭成员一致当成“只需要在家做饭保持貌美如花的老婆/爸爸”。
只希望母女俩不要总一致认为他很穷,拼命给他送钱……说真的,为什么女儿也继承了妻子的这点?她们究竟对他的钱包有多么贫瘠的印象啊?
“……是吗,户头那边查出异常……做得很好,接着查下去。一旦有新结果,随时让我知道……”
又接了一通电话,安各走进房间,对着门外站岗的人点头示意:“十分钟就好,谢谢。”
自然,她这次来访是提前通知、安排好的。
虽然与里面的人无亲无故,有些不太符合规定……
“好久不见。”
但想见的话,总还是能用手段见到的。
更何况,她就是把他送进来的人。
安各拉开椅子,神色轻松地在窗口前坐下。
——隔着一扇防暴窗与铁栏杆,季应坐在窗口后,神色阴翳。
“对着曾经的‘好友’就是这种态度吗?”安各笑道,“我是第一个来看你的吧,自从你出事之后,曾经的朋友下属全都跑光了,不是吗?”
季应慢慢咧了咧嘴,他阴沉的眼神让这个咧嘴的动作更像是龇牙。
如果不是拦着手铐、窗户、铁栏杆……他几乎要扑咬过去了。
“别吧。”安各托住腮:“扑过来也打不过我,忘了吗,从小到大,你有在我的拳头下成功反击过吗?”
季应猛地站起身——几个警卫立刻也冲过去抓住了他的胳膊,他不得不止住了。
“谢谢,谢谢……但没关系的,请放轻松些。”
安各摆摆手:“我要求的是十分钟的私密谈话。十分钟而已。谢谢你们。请谅解。”
……于是,一分钟后,这个房间里的所有警卫不得不退了出去。
这是安各事先安排好的见面,也是事先提出的私密要求。
季应的眼神追随着最后一个警卫带上门,才慢慢转回她脸上。
“你什么意思?”
安各第一次感觉到这位前任男闺蜜的眼神像鲶鱼。
……不不,也不是说像……就是那种,黏糊糊的,仿佛在阴冷的水底下,睁得又圆眼白又特别多的……
嗯,很不好看的那种眼神。
倒不是感觉害怕,主要是感觉恶心。
“真可惜。”她轻声嘀咕:“我原本以为自己很喜欢黑暗系帅哥呢。”
“什么?”
“不,没什么。我只是说,”安各赞许的目光投向他青白的脸色:“我很高兴看到你这样。”
一看就特别不好过,成为一个稀巴烂的样子。
季应:“……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再站起来了,但绷紧了手腕,铁链的声音咔吱作响。
季应死死盯着她的脸,说话声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全了吗,安各?驱开所有警卫,你就不怕我对你——”
“不,当然没有。”安各说,“我只是认为你好歹没有那么蠢。”
她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相当惬意地绕着自己的墨镜:“这里有着首都最严密的安保措施,你我头顶还有数个监控摄像头,每个摄像头后还有数个爱岗敬业的监察……我以为你没这么蠢,季应。”
“我出现在这里,决定给你这宝贵的十分钟……如果你还算聪明,就该抓住机会,不是吗?”
季应阴沉地回答:“我看不出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安各,你已经毁了我所有的东西。”
“我吗?明明是你自己吧。”
使用那么多非法手段针对自己的家族,踩着黑色的领域扩张生意,稍有不爽就让办事不利的下属和竞争对手断手断脚,还有企图施行对法定妻子的谋杀,期间涉及到的非法用药、监|禁……
如果不是仔细查了查,她还真不知道,自己这位“朋友”,早就半只脚迈进监狱了。
安各不觉得自己做了任何事。
不过是把一个半只脚迈进监狱的恶臭法制咖彻底踹进监狱。
“你的前妻与她的家族……现在成功缓了回来,不管是精神上还是物质上的……”
安各绕着墨镜瞧他,笑眯眯的,摆出的态度似乎依旧是他亲和的朋友:“我听说,她打算把你送去一个条件相当‘怡人’的监狱呢,季应。”
季应的眼神立刻就阴了下去,但他没再晃动手铐的链子。
“我呢,作为你的‘前’朋友,决定给你十分钟的机会……如果你的回答令我满意,或许就会发生一个巧合,正巧改变那位美女的想法,让你去个稍稍不错的地方哦?”
……呵。
“说吧,你想要什么。”
“你能给我什么?”
“……季家的东西,你应当已经吞了大半了……”
“别把我说的这么阴险,季应。我是个义气的朋友,也只拿我该拿的部分。至于其他人……你做事太偏激,其他人此时的动作也是你曾经结下的果。”
“……我还有从慧大厦的产权书。秘密藏在书房的暗格里。”
安各的眼底闪了闪。
终于说到重点了。
从慧大厦……不明跳楼者装鬼惊吓她的那栋大厦……又是碰见裴岑今等人的大厦……并且,在同一层楼,她遭遇了袭击。
如果不是接连在同一栋大厦、同一层楼遭遇了两次奇怪的袭击——先是落下装鬼后失踪的家伙撞她的车子,再是落下不明的马赛克撞裂她所站立的天台——
如果不是这么巧,她也不会真的去查——
查过之后才发现,从慧大厦是季家的秘密财产。
是上一代季家家主购入的,从那以后,那栋大厦一直握在季家手里。
……一栋普通的商业写字楼罢了,为什么偏要偷偷摸摸、运用各个转移的手续,把产权藏起来?
仿佛那是一栋见不得人的大厦,而季家依靠那栋大厦进行了一桩见不得人的交易似的。
安各非常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