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季家本宅因为一桩意外谋杀案被查封了、上任季家家主正是那桩意外谋杀案的受害者……她一定会亲自邀请上任季家主喝杯茶的。
但对着季应,她说:“不,一栋楼罢了,季应,你觉得我会在乎区区一栋楼吗?”
季应果然发出了嗤笑。
这家伙从小就爱贬低她的智商,一向觉得她比他蠢许多——即使是现在,他被她间接送进了牢里。
安各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她从没认真纠正过……因为她认为自己不需要向季应证明“我最厉害”——
想要对着某人表示“我最厉害”,只因为想要去保护他、把他划到自己的私人领域、让他理所当然地站在她身后而已。
……季应贬低她,这很好。
还很方便。
“区区一栋楼?不,你什么都不知道,安各,你还是老样子。”
季应向后靠上椅背,肩膀打开——这是他开始放松、找到主导权的标志:“你不知道,那个老头子为了那栋大楼付出了多少代价……买下之后,又进行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交易。”
安各说:“听上去像是你随口杜撰。一栋大楼哪里有什么值得季家秘密保存的价值?”
“不不,不——你听说过本阳会吗?”
这就连上了。
果然,本阳会……这个组织……
“没怎么听说过,但我有个闺蜜在那里工作。”安各耸耸肩,“我个人不喜欢那个组织的风格,有点太封建迷信了……但听说是经过中州官方认证的正经大组织,主要是教古代武术、还原玄灭时期文化传承的。还算可以的一个历史文化团体?”
“呵呵哈哈——你真无知,安各。无知得可怕。”
季应笑得不停:“本阳会,本阳会——那是中州最大最深厚的玄学组织,知道吗?你我凡人触及不到的领域——那些高高在上、求仙问道、满是清高嘴脸的天师聚集在一起的地方。”
安各的脸色立刻就冷了下去。
“你知道我最烦什么,季应。如果你是要跟我说这种神神鬼鬼的胡话——”
她霍然站起:“或许我没必要浪费这几分钟。”
“……安各,你还是老毛病,只要自己认定了,怎么也不肯听。”
季应闭上眼睛,脸上现出一点怀念:“俗话说你这种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但,怎么说呢?要我说啊……你怎么也不会回头的,是不是?宁愿撞死在哪块臭石头上,也绝不肯回头。”
安各作势往门口走去——
“等等。好吧,好吧,我不是要逼你相信什么,但你总得耐心点……况且,买下从慧大厦的人不是我,是我家那个愚蠢浪荡、晚节不保的老头子。你可以把这些当成,我从我父亲那里听来的‘歪理邪说’?”
是吗。
从上一代季家家主开始……可是,她与那个老头只有几面之缘,为什么会和袭击自己的事件扯上关系?
安各顿住脚步。
“你还有五分钟。”
“这么说吧,我家那个老头子,越老脑子越不清楚……他几年前似乎被一个天师算出了不好的命……说他什么来着?哦,‘必将死于发妻之手’。”
季应笑得幸灾乐祸:“我那早死的亲妈尸骨都烂了,他却被那个骗子天师吓得不清,做贼心虚,是不是?”
“当然是做贼心虚,所谓的天师当然也是骗子。”
安各转过头说:“以防你在监狱可能不知道——你家老头子前几天死于一场入室抢劫案,是意外死亡。那个盗贼在偷前任季夫人的遗物时被他发现了,慌乱之下抢了他的大红色跑车,结果意外把那个拄着拐的老头子撞死在喷泉边……据说尸身都被拦腰斩断了,肠子流了一地,油箱着火烧没了剩余的肢体……场面极惨。”
季应的笑声顿住了。
安各继续说:“所以,‘死于发妻之手’?哈,骗子天师的经典骗术……他求仙拜佛折腾了那么久,也没想到自己会死于一个盗贼慌乱之下的车祸吧?”
安各走过来,双手摁在桌上。
“我不信鬼神。”她森冷地说,“只会信自己。”
“……是啊,安各,你是这样固执的。但你这样,真的很愚蠢。”
季应的笑声逐渐低下去,挂在脸上的不知是讽刺,还是悲悯。
他听闻亲生父亲死讯的反应后,就像听到了一个荒诞的黑色笑话。
死有余辜的人,但那样一个结局惨死了,干笑后总会有些茫然的。
“你不知道……你真该知道……”
他轻轻说:“我的母亲她……”
“从慧大厦又与你的母亲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前任季夫人早就故去——”
“是那个老糊涂买下,又用她名字命名的。根据本阳会派来的那几个天师的说法,这样才能‘压住怨气’……我的母亲本名是许从慧。从慧。”
“好吧,一栋用于纪念前任季夫人的大厦。你可别告诉我她会从那栋大厦17层冒出头来。”
“不不,当然不……依照那些天师的说法,我母亲她只会紧紧跟在老头子身边,藏匿在宅子最深处……”
季应说这话时脸上闪过一丝厌恶:“阴魂不散的女疯子,死了也不安分,非要继续纠缠那个老糊涂……”
“我的耐心正随着你话里的封建迷信浓度提升逐渐降低。”
而且,虽然事不关己,我很讨厌你这种提及亲生母亲的态度。
——虽然,安各曾瞥见过前任季夫人本尊,对她的一些行为不敢苟同。
前代季家家主的发妻,原配许从慧——那个女人是与他政治联姻、又经受长达十年的冷暴力后自杀而死……
但,她死的时候,季应和安各都已经有记忆了。
场面相当血腥。
就像是要用肉泥涂满整栋房子……
那是个疯女人。
她固然很可怜,但年幼时,安各根本不想靠近她。
正是因为恍惚中见过她死去的画面,安各才至今有点害怕丧尸片里过于血腥的马赛克。
“季应,我的时间很宝贵。如果你只是要说些季家内部弯弯绕绕的家事,我没兴趣……”
“我知道了,知道了,天呐,安各,你可真是既愚蠢又没耐心……那么,让我来告诉你一个惊喜……”
季应的笑容拉大了,就像是即将要破坏什么似的。
“正巧,我也是入狱后才意外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关于从慧大厦、与我父亲的这件事。”
“别卖关子,季应。你只有两分钟了。”
“你猜,安各,那个见过我父亲后,算出他‘必将死于发妻之手’的骗子天师叫什么名字?”
季应缓缓撑起身体,狰狞的伤疤在囚服下晃荡,一如他脸上狰狞得意的笑容。
“有人告诉我,那个天师的名字,是洛·安……”
第043章 第四十三课 若非下定决心不要轻易招惹表象之下的东西
她站在窗边, 看着那个女孩。
那个儿子偷偷喜欢的女孩,明亮又张扬,开一辆鲜红色的大跑车, 从宽敞洁净的车道一路风风火火地窜进来, 呼哨声与大笑声能掀翻整座宅子的灰尘, 笑容比太阳还闪亮。
女孩经常来家里做客。因为儿子喜欢。
……她也很喜欢。没谁不喜欢,这种明亮。
这种明亮、明亮明亮明亮呵呵呵呵——
没有阴影会不喜欢这种明亮。
谁都喜欢。
她也喜欢。
所以, 她天天扒在窗前,偷偷看……
今天下雨了, 女孩没有来。
今天雾霾很重,女孩没有来。
今天有重要的考试,女孩没有来。
今天……
她沾着自己缝合拙劣的尸体,小心翼翼地用血, 在窗户上画着圈圈。
今天女孩也没有来。
女孩……为什么不来?
她不在乎这栋漂亮的宅子了吗?不在乎她那个阴沉沉的讨厌儿子了吗?
唔,也是正常的呀……唔唔,很能理解……谁会在乎……唔唔唔……
她低头, 用长长的指甲,把快涌出嘴巴的内脏摁回去。
今天女孩也没有来。
但不行呀, 不行的,因为……
她要保持美丽, 保持优雅的仪态, 嘻嘻。
这样才能等女孩来。
【这样才能等到他回来。】
今天女孩也没有来, 心情不好, 脑子也有点乱。
有个男人出现了——帅气的、绅士的男人——
他邀请她跳舞, 对她说笑话, 逗得她咯咯直笑,不远处的父母也投来满意的目光。
于是她开开心心地脱下舞裙, 穿上洁白的纱裙。
男人牵着她的手走进漂亮的大礼堂,给她戴上漂亮的大戒指。
然后她的肚子隆起了漂亮的大弧度,父母放心地把产业交给男人。
嘻嘻——嘻嘻——心情好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