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也就这样了。
第356章 第十四朵雪花(三十)
在菊花与竹生姐妹等人汇合, 并在对方的帮助下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还顺利开启菌子养殖大业后,夏娃终于被允许回到了了身边。
她是那种不请自来, 还会不告而别的性格, 所以当竹生忙了一天, 发现平时总是喜欢冷嘲热讽的夏娃居然不在,还吃惊了一下下。
因为只有她跟菊花看得见听得见, 所以她也只告诉了菊花。
菊花说:“没什么奇怪的,那个怪家伙,从很久以前就是这样,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不打招呼可太正常了。
竹生呼了一口气, 任谁一天十二个时辰被人盯着感觉都不会太好,夏娃绝对不是个好人,她们之间也算不上是朋友, 但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是夏娃召唤出了狼群,这几年做生意并非一帆风顺, 她们姐妹几人没见过什么世面,遇到事情常常不知如何应对, 也都是夏娃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指点。
甚至于铺子里的好多糕点方子都来自对方。
所以除了如释重负外,竹生还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菊花心道,那家伙还是别再回来的好, 动不动便唆使人做坏事, 完全没想过她们是血肉之躯, 还需要在这个世界生活, 真按照怪物说的做了,以后就只能日日逃亡, 别说房子田地,连睡个安稳觉都是幻想。
她们这样的普通人,只要能平平安安,不用为一日三餐发愁,就已经很好了。
“二姐。”
柏生兴冲冲从外面掀开帘子进来:“有件事我想跟你还有大姐说一声!”
竹生:“什么事?”
“府衙招人了!女子也能报名,我想去,你看可以吗?”
柏生满是期待地看着姐姐。
她跟大姐二姐不一样,她会蒸馒头包包子,但水平相当一般,自家吃没什么,拿出去绝对不够格。她也不像三姐脑子那么灵活,不管铺子里准备了多少东西,三姐都能想办法卖出去。她们家的生意越做越大,离不开大姐二姐的手艺跟三姐的主意。
只有她。
手艺她不行,招呼客人嘴不够甜,更别提是去各大酒楼商行推销自家糕点,也就是给姐姐们打打下手这样子,可看着姐姐们都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定位,柏生不由得怀疑起自己,难道这辈子,自己就一直一直留在并不擅长的铺子里打下手吗?
她并不是瞧不起这个活,而是她对卖糕点做生意实在没兴趣,好不容易脱离了悲剧的过去,她不希望这一生就此得过且过。
换句话说,柏生已经不再只追求衣食住行上的满足了,她不会再饿肚子,于是匮乏的精神世界便开始张牙舞爪,像一块干瘪的海绵,做梦都想变得更加饱满。
竹生皱眉问道:“府衙招女人?具体是做什么的?”
柏生摇头:“说是各个衙门都缺人,二姐你就放心吧,三姐不是说,她去府衙问铺子时,府衙里有很多女人吗?她们行,我当然也行的,我两岁就能劈柴了!”
竹生白她一眼,心说两岁能劈柴那算你的本事么?分明是于老混不做人,你不劈柴,他就劈你了。
但在鄄州府待了这么久,官府的变化,不用妹妹说竹生也有所察觉。最直观的一点就是,街上负责巡逻的衙役中从来不缺女子痕迹,府衙里还有身着青甲的卫队,虽她们总是蒙面且行踪神秘,但夏娃却很肯定地说那都是女人。
就在前天,离她们家仅两条巷子的一个穷酸秀才还被当众砍了脑袋,原因是此人为考乡试而手头拮据,竟将妻子典给富人做妾借腹生子,妻子不堪受辱,一状告到府衙,那秀才被革了功名不说,连命都丢了。
那位买妾的富人也没讨着好,家产尽数充公不说,家里的一十六房小妾,全都被烧了身契重得自由。
还有早已被查封的青楼及赌场。刚搬到鄄州府时,竹生常看见有小孩被家中长辈插了草标送到西市,那里是牲畜买卖之地,人牙子也在那儿做生意。到了夜晚,鄄州府西街更是灯火通明直到天亮,无数人在此散尽家财寻欢作乐,伎子们面上含笑百媚千娇,却无人在意她们白天的眼泪。
竹生恨那种腌臜之地,一想到小妹被卖掉后很可能沦落至此,她便有种想抄起菜刀把所有人都砍了的冲动。
如今青楼赌场被关闭,竹生愿意相信身在府衙的那位大人,是真心在意百姓的——对方将女人同样视为子民,否则不会如此仁慈。
“先录了再说吧。”竹生瞥一眼满面忐忑的妹妹,“说的好像你去报名,人家就要你似的。”
柏生心口被姐姐的毒舌刺中一箭,壮志一起,摩拳擦掌:“瞧好了吧二姐,我肯定能被录用!”
菊花听得微微蹙眉:“二堂姐,真的要让四堂姐去吗?万一很危险呢?而且根本不知道府衙里什么情况,我觉得还是小心为上。”
这种有风险且未知的事,菊花是肯定不会做的,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以保全自己为第一要务。
柏生捏着拳头:“我不怕!要是总是考虑这些可能发生的危险,那我还活不活啦?人就算好端端的无病无痛,也可能吃饭被噎死喝水被呛死,甚至在路上走着都会被砸到脑袋。反正情况再坏,还能坏过我爷活着的时候吗?”
……这倒也是。
柏生姐妹几个跟菊花还是不同的,她们曾经一无所有,因此敢去破釜沉舟,尤其是经历过在胡家村走投无路后,她们真的什么都不怕。
菊花有点触动,回去的路上,她也想了很多。
她不信任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包括生养她的娘,还有一起长大的姐妹。所以理所当然的,她也不信任官府的人,一个贪官死了,就代表杀了他的人是好官?这种想法也太天真了。
只有钱才是最不会背叛自己的,菊花思前想后,还是决定继续养菌子,别的事情……也许有朝一日她还会迈出那一步,就像她在三姐荷花失踪后,花了好久才下定离家的决心。
从山坡长猪草那里意外发现的稻田,的确是少见的可以作为母本的良种,但繁育过程却极其艰辛,迄今为止都没有成功过。
良种需要不停繁育,这一批种子好,不意味着下一茬还能接着用,鄄州府关于良种的繁育屡次失败,罗老师是知道的。因为她们这些负责在鄄州府各处开设学堂的老师,同样也负责着所在区域的观察任务。
“老师,你在犯愁吗?”
趴在桌上画画的小鱼好奇地问。
罗老师叹息:“是啊,那片稻田已经被移走,可都这么久了,还是没有消息。”
小鱼随口道:“那就让宝儿去看看。”
罗老师:“……宝儿?”
“对呀。”小鱼理所当然的点头,“老师应该知道的吧,那块稻田是宝儿发现的,当天她们还抓了一头大野猪呢!”
可惜那时她没跟着去,只有双胞胎姐姐看见了,事后大鱼吹得天花乱坠,把小鱼羡慕的要命。
她也想打大野猪!
罗老师不解:“那这跟让宝儿去看看有什么关系?难道宝儿去了,就能成功了?”
小鱼一本正经道:“我觉得能。”
罗老师摇摇头,不打算陪小鬼头继续胡说八道,小鱼却认真地对她说:“老师,你不觉得宝儿的运气很好吗?”
罗老师:“有吗?”
“当然。”小鱼用力点头,并举例说明,“那块稻田摆在那这么久,附近村里的人天天打猪草,怎么偏偏只有宝儿发现了?还有大野猪,大鱼说野猪都不搭理她,直奔宝儿去的,然后就在树上撞晕了!”
罗老师:“这只是巧合吧。”
“可是我们一起玩捉迷藏,不管我怎么藏,宝儿都能找到我。”说着说着小鱼还来气了,要是宝儿凭借过人的观察力及眼力找到她也就罢了,结果对方完全是凭运气误打误撞!“每次大家一起闯祸,只有宝儿阴差阳错每次都不挨骂,就连捉锦鲤,我们要捞要炸要钓,宝儿站在池子边,最大最肥的那条就往她怀里跳!”
诸如此类的例子,小鱼还有一大堆,比如她们在街上闲逛,随便花一文钱在小摊子上买的小玩意儿,宝儿的绝对物超所值是个宝贝,同一个人卖的糖葫芦,大家的都发酸,但宝儿那根绝对甜……什么出门捡钱袋,摔倒发现金子,就连大鱼丢了不知多久的玩具,宝儿随手一指,便能在那个方向找到!
罗老师还是头一回听,有些将信将疑:“真这么厉害?”
小鱼:“嗯嗯。”
为了说服老师,她补充说明道:“难道不是吗?宝儿出生在小山村,整个村子的人都重男轻女,惟独她家没有,家里送她念书,夫子不肯收,她家里人还跟夫子吵架呢!”
罗老师却觉得这并不算运气好,像她,出生于书香世家,生来便荣耀加身,许多人都羡慕她会投胎,然而她实际上过得如何呢?当她的存在与家族名誉产生矛盾,便被毫不犹豫的舍弃了。
投胎到小山村的宝儿怎么能算运气好?
可小鱼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罗老师想,自己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净心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嘲笑她,那家伙自被解救后始终不肯蓄发,顶着个光溜溜的脑袋招摇过市不说,还屡屡出口轻视神佛,这种“这孩子运气好有她在说不定能行”的玄学,净心绝对不会信。
但试试也不会掉块肉,宝儿这孩子身上有种很奇特的魅力,靠近她的人会忍不住想要围绕在她身边,她就像是太阳一样,吸引着月亮星辰。
就算小鱼不说这些,罗老师也打算在新一期报告上表明于宝珍的特殊,希望大人那边能看重并培养这个孩子——她很不一般。
罗老师教学生,跟这个时代的其它夫子截然不同,哪怕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她也很尊重对方,甚至会根据学生的资质为其量身制定一份教育方案,抛开这些不说,她的脾气也很好,尤其是被老童生教过的于宝珍,光是教学方式,罗老师在她心中的地位,这么地说吧,老童生连罗老师的脚后跟死皮都不如。
因此当罗老师询问她是否愿意去鄄州府走一趟,看看她当时发现的那块稻田时,于宝珍二话不说便同意了。
罗老师:“你不用问一问家里人吗?”
于宝珍叉腰:“我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主。”
她还没有去过省城呢!
但她毕竟是个孩子,出于礼貌,在于老抠来接孙女放学时,罗老师还是跟他说了一声。
这么多年下来,于老抠已经习惯了于宝珍自己做决定,见于宝珍想去,他自然不会阻拦,就是有点不放心,但罗老师再三保证,他对罗老师的信任还是有的。
于宝珍又问能不能把其余四个小伙伴都带上,这对罗老师而言并不难,而且让孩子们多长长见识不是坏事。
她学识出众,来历非凡,无论旺旺还是青宁,家中都很愿意她们跟罗老师走近,所以罗老师并未遇到阻碍,顺利将五只小熊带去了鄄州府。
途中她忧心自己一个人控制不住这五个熊孩子,还特意修书一封,让净心安排两个人来接,否则她真怕半路上几个孩子异想天开偷偷开溜!
“怎么是你?”
看见来人后,罗老师瞪了瞪眼睛,“我是让你安排两个人接一下,没让你亲自来。”
净心伸手一摸锃光瓦亮的脑袋,得意道:“嘻嘻,怎么说咱俩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你要来府城,我怎能不亲自来接?”
两人被困尼姑庵时曾做过一段时间室友,罗老师不说十分了解净心,至少也了解的七七八八,她盯着净心看了会儿,冷不丁问道:“又偷懒?”
净心被问得一激灵:“怎么会?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罗老师:“呵。”
还真叫罗老师猜对了,净心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一次癫,主要是由繁重的工作任务与过度匮乏的休息时间导致的间歇性摆烂,虽然俸禄很高,可每天都要看着大人那张没有表情的冰块脸,说俏皮话开玩笑时对方也完全不会回应,这种日子过得真的相当无趣啊!
所以她的目光落在了马车里的五只小熊身上,遂高高举手:“有没有人想跟我共乘一骑?我的马跑得很快哟!”
“我我我!”
“我!”
大鱼跟于宝珍异口同声,两个好朋友瞬间反目成仇,最终决意以猜拳方式决定谁去骑马谁留在马车里。
小鱼掀了掀眼皮子,没吭声。
大鱼真是个笨蛋,哪次猜拳赢过宝儿了?这不上赶着输吗?
结果不出所料,大鱼输了一把后耍赖要三局两胜,于宝珍慷慨应允,然后三局三胜潇洒向净心伸出双手,被抱到了马上。
她们学马术时骑的都是矮脚小马,哪有高头大马威风?
于宝珍仰起小脑袋,盯着净心的光头目不转睛:“我可以摸一摸你的头吗?”
净心从善如流低头,于宝珍摸了摸,咯咯笑:“有点扎。”
净心惆怅地伸手自摸:“没办法,太旺盛了,总是往上冒,隔两天就得剃一回。”
小胖孩儿不解地问:“你是出家人吗?”
净心:“我不是,我最讨厌的就是出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