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姐的丫鬟很不客气地盯着他俩:“你们俩呜呜喳喳说什么呢,不知道小姐要休息吗?站远点儿!你们待在这,小姐都睡不好觉了!”
两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往外走了两步,丫鬟继续命令:“再远点!小姐又没有翅膀,飞不出去,你们怕什么?”
等把这两人赶出了三四米,丫鬟冷哼一声,反手把门给甩上。名叫牛二的家丁很不服气地低声说:“神气什么,就算是小姐,现如今也是个破鞋了,日后嫁不嫁得出去都另说呢,这样的媳妇,白送我都不要。”
另一个嘿嘿笑:“你不要我要,咱这样的出身,要是能娶到小姐,还愁没好日子过?那老爷不得多随好些嫁妆?实在不行,等日后出息了,再纳妾就是了,到手的银子最重要。”
这人说完,忽地哎哟一声,好端端站着竟无端摔了,正脸朝地摔得那叫一个惨,鼻血立马喷涌而出,嘴里的大牙也断了几颗,因为他运气不好,牙齿碰到的地方正有一块石头。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牛二吓了一跳,外面突然乱起来,没人注意到郭小姐的贴身丫鬟又悄悄跑了出去。
趁着无人察觉,了了闪身进了屋内,夏娃也一起飘进去,据说“清白尽失”的郭小姐正坐在屏风后的桌前,手里拿着一件做了一半的衣裳。
令人奇怪的是,她看见了了,第一时间不是惊慌亦非呼救,竟露出了笑容!
“你……”
刚开口,郭小姐眼神骤变:“你是谁?!”
大半夜忽然出现在房内的蒙面黑衣人,换谁都会惊慌失措,郭小姐先前那瞬间的异样虽快,却没能逃过了了的眼睛,她不跟郭小姐兜圈子,开门见山的问:“贵府悬赏五百两捉拿贼人,你对贼人可有印象?”
郭小姐听了,冷笑道:“连脸都要遮着不敢大大方方示人,我为何要回答你?”
夏娃奇道:“她不怕死吗?”
了了:“你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说?”
郭小姐又是连连冷笑:“我劝你死了这条心,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不会告诉你,想靠抓贼来赚钱,白日做梦。”
整体看起来郭小姐的情绪算不得好,但精神头却很足,完全不像三天前遭遇劫难的人,而且她说话掷地有声,露出来的面部及双手都不见伤痕,加上贴身丫鬟的异样,怎么看都不像遇见了采花贼的人。
既然不是她,院子里为何这么多人守?郭老爷又为何对外宣称是女儿出了事?
了了:“你有兄弟么?”
郭小姐态度依然差:“有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来——”
她还没来得及喊呢,就被了了捂住了嘴,紧接着郭小姐竟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剪刀,反手就对了了眼睛戳过去,其狠辣程度看得夏娃激动拍手:“对对对!就是那里!人的眼球是非常脆弱的部位!啊……力道不错,准头不行啊。”
她遗憾极了,因为了了毫发无损。
郭小姐被反剪双手摁在了桌上,她是身娇体弱的千金小姐,力气很小,了了单手便能令她动弹不得。
这时贴身丫鬟回来了,一见自家小姐被黑衣人控制,当场吓得差点儿晕倒,结结巴巴指着了了道:“采、采、采……”
竟是将了了当作采花贼了,可怎么真有采花贼?而且还在小姐的房间!
了了冷冷地盯着她:“闭上嘴,安静,否则我拧断她的脖子。”
郭小姐像只被老鹰捉到的小鸡仔,正无力地挣扎中,丫鬟拼命点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求你了,别伤害我家小姐!你、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冲我来好了!”
郭小姐怒道:“英子!不许这么没出息!”
英子嗷嗷哭:“小姐,小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采花贼欺负——”
夏娃看看郭小姐,再看看英子,对了了吹了声口哨:“瞧你把人吓的。”
说着便显出实体,好心安慰郭小姐与英子:“放心吧,她不采花的。”
没等英子松口气,夏娃又恶意加上一句:“她一般都直接挖活人的心呢,用刀子划拉开一道口,然后噗呲一下把手伸进去……”
英子被吓得两腿狂抖,而郭小姐也终于面露惊恐,她房间里怎么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孩?
第462章 第二十朵雪花(四)
夏娃抬手打招呼:“嗨。”
郭小姐与英子齐齐瞪眼, 夏娃笑嘻嘻的面容忽地一变,两手掐住自己脖子,舌头伸得老长, 成功把两人吓得哇哇大叫, 她自己甭提笑的多开心。
了了在旁边看着她们仨一个吓两个叫, 揉揉太阳穴,问:“玩够了没?”
夏娃意犹未尽道:“还行吧。”
惊魂未定的郭小姐总算回过神, 她警惕地盯着了了跟夏娃看了又看:“你们……到底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了了松开钳制她的手,正要开口说话,夏娃抢先道:“你别害怕, 我们不是什么好人。”
郭小姐:更害怕了好么!
见她表情惊恐, 夏娃本打算再吓她一吓,结果无意中对上了了的目光,向来识时务的她立马伸手拉拉链, 表示自己再也不乱说话。
郭小姐一得自由,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英子拉到身后,充满敌意的瞪着了了。她不大敢看夏娃, 可能是因为夏娃神出鬼没,出现的没来由, 所以比较吓人。
了了不跟郭小姐兜圈子,直截了当:“你见过采花贼吗?”
郭小姐扭头拒不回答,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她已下定决心, 即便此人把刀架到她脖子上, 也别想从她嘴里套走一句话。
谁知了了并未如她想象那般言行逼供, 而是扯上蒙面罩巾,让郭小姐可以看清楚她的长相:“你说了, 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你不说,我必定能捉其去换五百两。”
夏娃:“千万不要说,做女人可得讲义气,哪怕她把你皮扒了你也不能说。”
了了缓缓朝她看,夏娃双手捂嘴眼神无辜,刚才的保证是刚才的,现在是现在,当然不一样。
一时惊怒过后,郭小姐察觉出不对来。她知道家里来了些外人,美其名曰是来捉采花贼的,因为被关在院子里不能出去,所以她也没见过那些人长什么样,只知道是些凶神恶煞的江湖中人,眼前这人……看着不大像。
哪怕了了为表诚意露出真容,郭小姐仍旧不可能就这样信任她。
“你不用问我,不管你怎么问,我都不会说的。”郭小姐斩钉截铁道。
了了没有生气,而是问:“先前被逼死的,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
原本浑身竖满尖刺的郭小姐顿时握紧了拳头,那是理智无法掩饰的悲伤与愤怒,以至于她的眼睛都因这强烈的情感而泛红,可想而知了了的问话对她是多大的刺激。
“与、你、无、关!”
咬牙切齿的回答,盯着了了的目光更是深藏怒火,仔细看会发现郭小姐的手都是抖的,可见鼠油子脑子里的记忆没有出错,确实还有一位郭小姐出过事,且那位郭小姐很可能已经死了。
说话从来不算话的夏娃嘲讽道:“那你朝我们发什么火啊,伤害她的人虽然不知找没找到,可你爹不还活着吗?你这么生气,去把你爹杀了给你的姐妹报仇呗?”
直接伤害了那位郭小姐的是罪犯,可亲手将其推入死亡深渊的却是郭老爷,冲她们瞪眼有什么用呢?
郭小姐执意不肯说,了了便不强求,她转身拎起夏娃便走,夏娃蹬着两条短腿儿不高兴:“就这么走啦?她不说归不说,我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声音回荡在房间里,但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小姐。”
英子犹犹豫豫地问。“她们好像不是老爷请来的江湖人。”
郭小姐咬着嘴唇说:“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轻易相信,你没听见她们想要我爹悬赏的那五百两银子吗?我一定会想到别的办法的。”
此时夏娃正在生气中,她恢复成原本的形态,对了了放过郭小姐一事极为不满,所以准备用魔音穿耳报复,嘴一张叭叭个没完。
了了面无表情,权当耳旁风,郭小姐不愿意说这并不奇怪,府里知道真相的肯定也不止她一个,再抓几个来问一问就是了。郭家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难不成个个都像郭小姐一样有骨气?
不过她运气很不错,大半夜的,在屋顶上竟瞧见有个中年男子自与西跨院相反的东跨院出来,身边还跟了两个背药箱的男药童,陪在其身边的则是另一个中年男子,衣服布料深夜中瞧不仔细,但观其神态动作,绝不是普通下人,应当是郭府管家。
之前看西跨院的两个家丁闲聊时便曾提起管家,说小姐遭了这样的罪,管家竟连着两天没过来。以郭老爷对女儿的“看重”,还有大手笔追凶的五百两,管家绝不敢这样怠慢他的掌上明珠。
东跨院住的会是谁呢?深更半夜请大夫,还不敢声张。
夏娃叨叨半天没得到回应,正打算来点狠的,却见了了向相反方向而去,她顺着一瞅,也看见了郭府管家及大夫。
好奇心顿时胜过一切,夏晚开始催促了了快点过去看一看。
还没靠近呢,两人就发现,东跨院看守的家丁虽远不及西跨院,乍一看不如西跨院的郭小姐被看重,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看东跨院的家丁个个身强体健下盘沉稳,竟都是练家子。
“这郭老头也太偏心了吧,合着他请了这么多江湖人保护东跨院这个,西跨院的女儿纯粹是个靶子?”夏娃啧了一声,怪不得呢,她就说郭小姐看着不像遭受过伤害的样子,所以真正被采了的其实是东跨院这位?
了了已经自屋顶跃下,大夫打扮的中年男人并未离开,而是被管家送进了东跨院的厢房,两个男药童年纪都在十一二岁,睡在厢房隔间。大夫一进门,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脖颈蓦地一凉,有什么利器抵在他皮肤上,似乎已经刺破了一点,刺痛感十分明显。
当时他腿就软了:“大、大侠!饶命啊大侠!我就是个大夫,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还算聪明,知道不能大声叫嚷,否则在他开口之前,咽喉必然已被贯穿,压低的声音连睡在隔间的两个小药童都没听见。
为了自己的小命,大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些了了没问的他也和盘托出,只求保命。
原来东跨院住的是郭家少爷,郭老爷子嗣不丰,膝下仅有两女一男,前不久出事的是嫡出的大小姐,三天前遇到采花贼的则是庶出的二小姐,不过大小姐的事情是真的,二小姐的就是假的了。
真正被采了的另有其人——东跨院正躺着呢。
哦,说躺着不大恰当,准确点来说是趴着,因为郭少爷所受的伤不允许他躺着。
哪怕脖子上还被架着武器,命悬一线,大夫回想起自己看到的那拳头大的伤口,仍旧忍不住叹息:“惨,好惨,实在是太惨了,老夫行医多年,像这样的伤却也是闻所未闻,这采花贼忒地狠毒,恐怕郭少爷能保住命,日后却也无法恢复如初了。”
郭少爷伤势如何不关了了的事,本来采花贼在她这儿与五百两银子挂钩,但受害者是郭少爷,郭小姐又疑似知情,这其中不知隐藏了什么秘密,若是直接将采花贼捉了换钱,郭家恐怕不会说实话。
“贼人说下次还来,这三天可曾出现过?”
怪不得郭小姐院子看似围得水泄不通实则无比敷衍,因为采花贼的目标根本不是她,而是东跨院的郭少爷。
大夫老实回答道:“不曾出现,许是见郭家人多,不敢来了。”
此时夏娃兴冲冲地跑回来,在了了身边飘来飘去:“哇,我去看了,真的好大一个洞!以后他可能都没法自己上厕所了。”
刚听到大夫说起郭少爷的伤,夏娃便好奇地去看热闹了。恰好窗户没关,她就顺着飘了进去,那郭少爷正趴在床上哎哟哎哟的叫唤,被子盖着全身,惟独露出伤口,这是大夫嘱咐的,伤得太严重不能堵起来,得时不时通通风。
嗯,还是穿膛风。
了了问大夫:“郭少爷为人如何?”
郭老爷将这件事再三隐瞒,甚至不惜以小女儿的名声为代价,这大夫既然能被请来为郭少爷治伤,说明他跟郭家关系匪浅,对郭少爷应当也很了解。
大夫犹豫片刻:“郭少爷他……呃……许是家中独子,又出身优渥,因此行事颇为荒唐。”
咽了口唾沫后他哀求道:“这一切跟我没有关系,郭老爷让我来看诊,我总不能不来,郭少爷做的事情,与小的无关啊,还请这位大侠饶命!”
他生怕自己因郭家摊上祸事,谁不知道这些江湖中人最不讲理,便是杀了人官府也拿他们没办法,他可不想死,他还没活够。
求饶后,大夫战战兢兢等待宣判,原地站了许久,脚都麻了,那位大侠还是没说放不放过他。
他不敢出声,生怕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惹恼了人家,腿脚再麻也咬牙坚持,就这样一直站啊站,站啊站,不知何时站到天蒙蒙亮。
两个小药童收拾好床铺来叫大夫起床,一进来便瞧见大夫神情恍惚站在门边,竟还穿着昨日那身衣裳,萎靡不振无精打采,两人对视一眼,其中那年纪略大点的便问:“老爷,您没事吧?你怎么在这站着呀?我给您打点热水来洗脸?”
大夫被这声音一叫,如梦初醒,猛然回头看去,赫然发现身后竟空无一物!若非恐惧感还在,他几乎要以为昨夜是自己的错觉了。
“你们俩……有没有看到什么人从我房间出去?”
药童们齐齐摇头,大夫紧张地说:“行了,你们先下去吧,有事我会叫你们的。”
“啊对了。”他连忙叫住已经转身出去的两人,“要是旁人问起来,我刚刚跟你们说的话,半个字都不许透露,记住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