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人瑾说着,抱拳作揖。
姑苏仑自然无有不应:“你我兄弟之间,何须如此客套?明日我便让微儿前去接人,越兄请放心,嫂夫人及侄女的安全,包在我身上!”
越人瑾与他多年交情,自然是信他的,东章山庄遍布奇门遁甲,六娘与秀秀若能在此暂住,想来安全无虞。
越秀的记忆里只说东章山庄将她接来,却未曾言明缘由,怪不得后来她与韩六娘会为恶人所擒,被用来威胁越人瑾。
不过,韩六娘是没有随越秀前来东章山庄的,她自诩是修罗刀越人瑾的妻子,无论生死都要光明磊落,不愿做藏头遮尾的胆小之人,因此只坚持让女儿随姑苏微走,自己仍旧留在家中。
如今“女儿”已经离家,不知韩六娘会不会改变想法。
越人瑾与姑苏仑又聊了许久,他没有说究竟有何要事,姑苏仑也没有问,两人在树下吃得酩酊大醉,还是姑苏夫人带了仆从来,分别将他俩抬回房间。
院落人众,难以搜索,了了没有轻举妄动,转而朝姑苏微的院落去。
她很清楚姑苏微对这桩婚约不满意,理由大概与其母一样,见都没有见过,为何要如此草率定下婚事?且他想象中的妻子应当是武功高强,能够与他并肩的侠客,而非越秀这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女孩。
虽然年纪尚轻,但姑苏公子美名天下,爱慕者众,发乎情止乎礼的红颜知己能从东章山庄排到皇宫,他简直就是本世界的顶流,对他死心塌地的爱慕者哪里能忍他被越秀这般平庸之人“玷污”。
据说他院子中所用的仆从都是姑苏夫人亲自挑选并严苛教导过的,姑苏微净手后用过的帕子都要立刻烧毁,以免出现有疯狂的爱慕者想方设法盗走之事。
夏娃疑惑:“啊,难道姑苏微不用拉屎吗?”
再飘飘欲仙气质出众的人,都肠胃不舒服拼命蠕动的时刻,姑苏微也一样离不开屎尿屁,她是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会有偶像崇拜,看到强者,除了超越她和打倒她,夏娃想不到第二种对待方式。
了了没管夏娃,她在想要如何进入主宅一探究竟,如此大的山庄,必然有藏宝密室,只在外面看是不行的,必须得进去探查。
不知过了多久,夏娃回来了,一脸嫌弃:“我还以为这姑苏微有多飘逸出尘,合着他上完小号都不擦啊!光净手有个屁用?假干净真埋汰。”
了了:……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夏娃干什么去了:“地牢的位置,能找到吗?”
夏娃:“干嘛,你改变主意,想先救白空空了?”
了了摇头:“问问她有没有找到玄冰天草,以及主宅内是否有密室。”
夏娃:“这个你不用问白空空,这房子构造我一眼就能看出来,肯定有隔层,说不定还有地下室。”
白空空被困于地牢,总是要吃饭的,但东章山庄光仆从便有千人之众,想要依据送饭之人寻找到地牢所在要花上不少时间。
不过,还是让了了找到了机会。
有要事在身的越人瑾并未在东章山庄久留,次日一早,他便同姑苏仑道别,背着他那把宝刀驾马远去。他与姑苏仑切磋时未曾拔刀,但如此宝刀,即便未出鞘,依旧锐气不减,是了了迄今为止所见到的最好的一把刀。
越人瑾的确自由自在豪气万丈,在江湖上亦是素有美名,他的妻子与女儿鲜少为人所提,只有在被寻仇时,她们才是真实存在的,其它时间里就只有两个模糊的名字,无人在意。
姑苏仑送走越人瑾后便进了练武场,了了则在他携妻子送别越人瑾时潜入了他的书房。
卧房妻夫同住,不太可能藏宝。
姑苏仑的书房没什么特殊,了了很快从他的书案左下角摸到一块凹凸不平的小凸起,轻轻一按,两片书架之间便出现一个巴掌大的暗格,她过去看了,暗格内十分干净,连一丝灰尘也无,原本被放在此处的东西早已被转移。
若是转移出了书房,想必也不会再藏在院中,那么玄冰天草在姑苏微院落中的可能性就又增加了。
夏娃飘了一圈逛完了书房,觉得这里平平无奇,了了正要离开,远远地听见了姑苏夫人的声音,她正在与身边的仆从说话,语调温和,似乎是在嘱咐她们提前给庄主准备热水,好让庄主出武场时第一时间能够清洗掉身上脏污。
很难想象这样一位贤惠的夫人,曾经也在江湖上闯下过名号。
顺着书房窗户的缝隙,了了看见姑苏夫人头上有什么东西忽地一闪,按说姑苏夫人头戴珠钗,珠宝在阳光下反射光芒并不奇怪,可随后,姑苏夫人后颈处的衣裳竟湿了指甲盖大小的一块。
不是珠宝的光,是水珠。
为何会是水珠?
她心念微动,对夏娃道:“去做件事。”
还在书房里试图翻找出点值钱东西的夏娃茫然抬头:“啊?”
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有仆从跌跌撞撞跑了进来,边跑边大叫:“夫人!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少庄主他出事了!”
房内的姑苏夫人闻言,立马快步走出:“微儿怎地了?”
“夫人,您、您快去看看吧!少庄主脑袋受了伤,流了好多血!”
姑苏夫人爱子心切,当下什么都不顾,连忙带人前去。
了了趁乱摸入姑苏夫人房内,目标明确,直奔梳妆台。
东章山庄财富惊人,据说庄主爱妻如命,少庄主对母亲也是敬爱有加,常搜罗各式宝物讨她欢心,因此光是装着各色首饰的长形妆盒便有十数个,抽屉中更是分门别类按照不同大小及颜色摆满胭脂,了了打开抽屉及柜子后快速略了一遍,又将妆盒一一打开,未见异常。
她转过身,在屋子里扫视一圈,目光触及到铜镜前一个被打开没有盖上的妆盒。
因其摆在铜镜旁边,又是打开的状态,哪怕是了了也没有第一时间查看。
手一触碰上去,便觉异常,这妆盒外表虽与其它妆盒相同,却用了隔绝性极好的木材,而且拨开最上面一层首饰后,透过一层薄薄的木板,能很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冷意。
了了摸到一处暗扣,将木板打开,果然,玄冰天草正被藏在这里。
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毫不客气地将宝物藏入怀中,再将妆盒恢复如常,夏娃也飘了进来找她,看见满桌首饰,激动地问:“我能拿走吗?”
了了点了下头。
夏娃说的拿,那是真拿,一点儿都不带留的,但了了不让她连妆盒一同拿走,除了首饰外,仅藏着玄冰天草的那个妆盒被一并带走。
“我按照你说的,给姑苏微捣了点乱。”
夏娃可不是那种干了活儿不要报酬的人,使唤她干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就是他倒霉了点,谁能想到我扔石头时,他正在蹲坑呢?”
不然以姑苏微的身手,躲几颗石头轻而易举。
说到这里夏娃就很遗憾。东章山庄很有钱,少庄主用的是恭桶,要是那种大粪坑就好了,她不扔石头直接扔一串鞭炮,那才好玩呢。
“玄冰天草找到了?”
了了颔首,两人不再多作停留,迅速逃走,听闻白日鬼被抓而前往东章山庄来的江湖人不在少数,接下来就等着看东章山庄如何圆场。
临走前,她用手指沾了姑苏夫人的胭脂,堂而皇之地在铜镜下留下龙飞凤舞的几个字。
夏娃觉得,姑苏仑要是看到,应该会直接被气出个好歹。
她很好奇了了是怎么找到玄冰天草的,书房里不是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药材已经到手,了了没有隐瞒:“玄冰天草的特性。”
夏娃想了想,白空空在描述血海凤凰金时曾提到过,玄冰天草生于苦寒之地,习性特殊,即便将其挖出也不会干枯,特点是草叶如冰,十分寒冷,需要低温保存。
姑苏夫人头上戴的首饰并不会滴水,她的妆盒也是特制的,底层隔绝性良好的木板让首饰不至于上冻,但玄冰天草乃极寒之物,与其放在同一妆盒中的首饰,表面上没有变化,可一旦戴到头上,被太阳照射过,便会凝聚出水汽,了了所看到的那一点反光,正是来源于此。
水汽凝结后落到衣服上,东章山庄富可敌国,姑苏仑与姑苏微又恨不得将世上最好的东西全都送给姑苏夫人,她那身衣裙价值连城,布料珍贵的同时也很脆弱,沾水则变色。
虽是不起眼的一个小点,但足以了了看见并想通问题所在。
玄冰天草是由姑苏夫人负责隐藏的,她故意将藏有宝物的妆盒摊开,寻常人入不得山庄,即便有高手进来,恐怕也不会将玄冰天草与那摊开的妆盒相提并论。
很妙的想法,可惜对了了没有用。
姑苏微脑袋受伤,流了不少血,虽算不得重伤,但姑苏夫人舍不得让他顶着伤口去接越人瑾的妻儿,只是还没等她跟姑苏仑商量呢,便得知自己那些昂贵的首饰被人全部盗走!
前来禀报此事的仆从紧张地狂流汗,即便夫人宽厚,可是在那么多人看守的情况下,还是让贼人来去无踪,这是他们的失职啊!而且……
姑苏夫人站都站不稳,她扶着额头踉跄两步,被身边的人搀扶着坐下。
姑苏仑正好赶来,见她面色苍白,连忙上前关心,又对仆从发火:“是谁惹得夫人不快?!”
那禀报的仆从瑟瑟发抖,但还是壮着胆子继续道:“不、不仅如此,贼偷还,还在夫人的梳妆镜上,留下了几个字……”
姑苏仑只知儿子受伤,还不知晓玄冰天草被盗,而姑苏夫人之所以气急攻心,也并非是在乎那些首饰。须知玄冰天草被白日鬼盗走一回后,自己便在夫君的请求下绞尽脑汁想了个安全稳妥的新地方,这、这才几日,便又被盗了?!
她强撑着问仆从:“什么字?”
仆从飞快抬眼,又赶紧匍匐在地,结结巴巴地回答:“白、白日鬼到、到此一游……”
说完了他自个儿都觉得后背发毛,姑苏夫人一听,险些气没喘过来!姑苏仑一边安慰妻子一边满头雾水:“白日鬼?这小贼不是被关在地牢中么?难道是她逃出来了?!”
“快!快着人去看看!”
立刻有仆从前去地牢查看,姑苏夫人强忍内心愤懑,令旁人退下,告知姑苏仑玄冰天草二次被盗一事。
姑苏仑听完,只觉匪夷所思。
东章山庄这样难进,四处皆是阵法,地牢里那个白日鬼如入无人之境潜入他书房盗宝也就算了,若不是越兄在,单凭他一人说不定还无法将其拿下,这才过去几天,怎么又来了第二个白日鬼?
“夫君,恐怕先前那个是冒牌货,如今这位,才是真真正正的白日鬼。”
姑苏夫人一字一句道。
“什么?”姑苏仑瞪大眼睛,“这、怎么会这样?”
很快,前去地牢的仆从赶回,说白日鬼并未逃离,仍旧被关在里面。这是必然的,白日鬼轻功卓绝世人皆知,早在捉到她后,姑苏夫人便给她喂了可以令真气无法使用的药,并将白日鬼用锁链扣住,她便是生出十对八对翅膀,怕也逃不出东章山庄!
当时姑苏夫人还以为自己使计拿下了白日鬼,颇为自得,谁知那竟是个冒牌货?
待她看到梳妆镜上“白日鬼到此一游”七个鲜红大字后,更是气愤不已!
现在姑苏夫人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对姑苏仑道:“想必微儿受伤,也是这白日鬼的调虎离山之计。趁我担忧微儿之时,她闯入房中盗走玄冰天草,只是没想到,我藏得这样深,竟也没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不愧是号称天下没有偷不到的东西的神偷。
不仅能在东章山庄来去自如,还给她来了个下马威。
姑苏仑连连点头:“夫人说得是,夫人说得是,其实之前我就觉得奇怪了,地牢里那个……看着就不像白日鬼嘛!”
可当时夫人信誓旦旦分析说那肯定是白日鬼,微儿也赞同夫人的话,他跟越兄就信了:“既然如此,是否要将她给放了?”
姑苏夫人被这只知道练武没什么脑子的丈夫气得差点升天:“你还真信她的鬼话?什么人迷路,能迷路进庄子里来,一路上那么多机关一个不踩?你跟越大侠抓人时,就不觉得奇怪?”
说完,她懒得同头脑简单的丈夫废话:“去看看微儿吧,他的头叫人砸破了。”
姑苏仑觉得奇怪:“微儿的功夫,放眼整个江湖,除却我们这些老家伙,年轻一代他便是其中佼佼者,能令他受伤还全身而退,得是何等高手?”
怎么这一天天的,他们东章山庄竟遇到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厉害人物?
姑苏夫人叹气:“别闲着了,从现在开始,派人将整个庄子都检查一遍,阵法也要查看,免得再被什么人混进来。”
连智谋过人的姑苏夫人都没想到,姑苏微因在如厕时被砸了脑袋,没好意思说出实情,因此对于自己是如何受伤的事含糊带过,姑苏夫人便以为对方是个高手。
实际上夏娃一点武功都不会,连搬个大石头都差点儿要命。
若姑苏夫人当时去恭房查看一番,还能看到碎了一地的恭桶呢!
因为料到玄冰天草被盗,东章山庄一定会前去查看地牢中的白空空是否还在,了了并未走远,并一路尾随前去地牢的仆从,成功找到地牢所在。
但她没有去救白空空,现在将人救了,无疑是证明了白空空即便不是白日鬼,也必然与白日鬼有关系。
既然知道了白空空被捉并非病发,那让她在山庄地牢再过些日子也无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