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纳兰茗会产生一种她跟刘敬诺不知道谁更残忍的错觉。
这家伙总是很自然很理所应当的说些堪称恐怖的话。
刘敬诺嗓门也大,又没刻意避人,可把老鲨吓坏了,他听见了什么?这小孩要拿他来钓鲨鱼?他已经够惨的了!这谁家小孩养成了这样?
纳兰茗:“你钓得上来,拉得上来吗?”
刘敬诺一想还真是,鲨鱼她可能真拉不动,但无论如何她总要试试看:“我不管,我就要钓。”
纳兰茗无语极了。
此时陶澜、廿九并其她人已经分别带了人前往五艘船上搜寻,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这一搜可不得了,连公主都被惊动。
船队的确是被抢劫过,可老鲨航海经验丰富,依旧保存下来了一部分,再加上这一路,他们又是抢又是寻的,宝贝还真不少。
尤其是那被藏在老鲨房间暗格中的账本,上面记录了这二十多年来的每一笔生意,毫不夸张地说,他们仅一年得到的财富,便比得上三分之一的国库!
这是何等惊人的数字。
此外,每艘船的底层船舱,都发现了一些男人。跟出来露头的这群人不同,底层船舱的男人都涂脂抹粉,身着穿了不如不穿的轻薄透明纱衣,他们的共同点是肤色极白,身形纤细瘦削,容色也都很是俊俏。
廿九在考虑是不是该把几个小孩的耳朵捂住,她们这个年纪,接触这些糟心烂肺的玩意儿,早了点吧?
这群人不怎么爱干净,船上淡水又少,底层船舱又几乎是密闭的,各式各样的臭味夹杂着脂粉香,那味道能让人头皮发麻。
以上都只是不重要的,重量级的还在后头——这群肤白貌美的年轻男人,他们或多或少身上都有点病,这一点,从底层船舱那股脂粉味都盖不住的排泄物臭味上可观一二。
船医们迅速给这群人做了检查,所幸没有脏病,但这并不是老鲨等人多么健康,而是因为他们一旦发现有人得了脏病,就会将其丢下船任其自生自灭,无论是底层的美男还是同伴。
至于为何会将漂亮男人锁在底层船舱,原因也很简单,老鲨迷信,不许女人上船,靠岸后也不许找女人寻欢作乐,一旦被发现他就会动手杀鸡儆猴。
可船队好几百号人,哪能真叫他们憋着?最开始是有人侵犯了同伴中个子跟力气都较小的那个,老鲨想处理,但参与人数众多,他总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把跟随自己多年的弟兄们喂鲨鱼,后来他便学聪明了,出航前先寻些漂亮男人带上,以供弟兄们发泄。
众人沉默地听完了全程,怎么评价呢……
“恶心死了。”陶澜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这么热的天,愣是让她发毛。“这群人年纪都不小,有家庭的恐怕不在少数,竟还做这等下贱之事,委实令人作呕。”
她今天的晚膳都不想吃了!
一直跟着单晟学习,两耳不闻船外事的简伏丹听此时已是张口结舌,震惊地无复以加,她的世界观都碎了……
“别杀我,别杀我!”
老鲨此刻是真怕了,他在心里安慰自己说大男人能屈能伸,脸上已是涕泪纵横,不过是见做主的都是些孩子,想博取她们的怜悯之心,“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都等着我糊口,饶命啊,饶命啊!”
哭得太难听,廿九冷笑着威胁道:“你再嚎一声,信不信我拔了你的舌头?”
老鲨毫不怀疑地信!
他也是有点眼力见的,这群人不知是什么来头,个个身手了得,但他身边的弟兄们也不弱,可跟这群人对上,简直如同被人砍瓜切菜,毫无抵抗力,这绝不是普通高手。
尤其是她们身上那股子血腥气,必然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便是尊贵如主人,其身边暗卫都远不如这群人有气势。
她们究竟是谁,为何会出海,又有什么目的?
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东西比自己的命更重要,老鲨见识过了枪炮,早已吓得生不出反抗之心,他竭尽所能地在脑里搜寻着自己所独有的价值,一个人必须有价值,才能被允许存活,否则以他水匪的低贱出身,哪里能有今日荣华富贵?
主人看上的是自己对大海的熟悉,那眼前这位呢?
“贵人,贵人!”
老鲨不顾身体上的剧痛,大声乞求着:“我去过很远的地方!去过沿海的好几个国家!我可以为你们带路!只求贵人饶我一命!”
这还真是个不错的提议,她们此番出行,前途一概未知,而这批人显然已往返过好些次,可能走得不够远,但比目前的她们远,经验也更丰富是真的。
纳兰茗已经在考虑将人留下要如何控制的事情了。
尐娘却有些欲言又止,她是生活在大海上的人,自然知晓海盗的厉害,要她说,这群人必不可能是什么良民出身,若是一路带着,只怕会有隐患。
但她不大敢上前与了了说话。
了了示意廿九将人放下来。
被吊起半天整个人僵如木头的老鲨一落地便砰砰磕头真诚求饶,将自己的砝码竹筒倒豆子般通通数来,连幕后主人,他都表示愿意告知了了。
他将自己描述的非常有价值,然后在瞧见了了正在看的东西后,瞳孔骤缩!
是他们的航线图,旁边还堆着一摞高的海图及航海笔记,这艘大船上定然也有能够出海的能人,厉害的人物有了这些信息,哪里还需要留他?
了了慢慢翻动着纸张,其实她对大海非常熟悉,即便不是同一个世界,但有些知识完全可以触类旁通,而且她也具备丰富的航海经验,根本不需要留这种脏东西在身边。
“想活?”
老鲨拼命点头:“想,想!”
然后又露出极致讨好的笑:“贵人……”
了了打断他的话:“会捕鱼么?”
老鲨愣了下,但还是斩钉截铁地回答:“会!”
怕自己这么说贵人不信,他连忙补充道:“贵人,小的打小就生在渔民之家,家里阿耶阿爷尽是渔民,阿娘还织得一手好渔网,小的是在渔船上长大的,家传的打渔手艺没有一刻忘怀!”
说是这样说了,老鲨却拿捏不准贵人的想法,因为从头到尾贵人都没有表情,在主人面前能够肆意展现的察言观色本领,此时惨踢铁板,他无法判断对方究竟是怒是喜,是愿意又或是不愿。
于是一颗心七上八下,难以平稳。
了了低头继续翻着海图,她现在已经知道了,距离此处航线最近的是个热带岛国,人口约有百万,这老鲨素来钻进钱眼中去,目光却短浅,根本识不得什么是真正的宝物。
这个小国,除却植被丰富物产多样外,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橡胶树!
她在离京之前,留下了一些手稿,其中包括制盐制糖以及提炼酒精之法等等等等,此外,还有几张很潦草的蒸汽机草图,前者不必担忧,帝王与大公主必然能够处理,但蒸汽机……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说话,老鲨更是慌张不安,生怕自己的筹码无法打动她。
小公主曾经问了了究竟想做什么,以她的本领手段,即便没有功绩,照样能坐稳皇位,不是吗?
了了也并没有什么私心,她只是在离开上一个世界后,想起威尔玛曾经的文明宇宙论。
如今大曜毫无疑问是个低等文明世界,自诞生至今,了了也从未进入过高等文明宇宙,小公主问她想做什么,其实她只是想在离开之前,能看到本世界进入到中低等文明。
至于为什么,原因很简单,她有时间,对帝王也不讨厌,仅此而已。
等了了自思绪中回归,才垂眸去看老鲨,这可真是一张面目可憎的脸:“既是如此,你若能打捞到足够数目的鱼,便饶你一命。”
老鲨闻言,欣喜若狂,边上的刘敬诺人都傻了,连纳兰茗都蹙起眉头,陶澜更是要直接出声抗议,结果肩膀却被尐娘轻轻拍了下。
果然,公主的话没有讲完。
老鲨的喜悦还没结束,就听见了叫自己毛骨悚然的裁决:“全都扔下去。”
老鲨:“不,不!你说要饶我一命的——”
可见此人并未诚心臣服,心急之时,连自称都成了“我”。
“谁说不是呢。”
廿九笑嘻嘻地将老鲨从地上拎起来,又给挂得高高的,再拍拍手上压根不存在的灰尘:“女郎确是要饶你一命,可你总要捕到足够的鱼才行呀。”
“至于这如何捕,自然是要用你这身血肉了。”
要知道老鲨此时被捆得跟个粽子一般,肩膀下面又都重伤,便是不丢海里,只这样放着,要不了多久也会失血过多而亡。
“祝你好运。”
这是老鲨记忆里,那笑眯眯却令人不寒而栗的青年,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第567章 第二十四朵雪花(二十)
船队上不算舱底那群禁脔, 再去掉已经被杀的,还剩三百左右,这群人和老鲨一样, 通通被绑了扔进海里, 一个没留。
他们有套特殊账本, 记载的不是收入与支出,而是“人头”数。
这群在海上无法无天的家伙, 手里头走的人命,甚至能够比拟慎行卫,可慎行卫杀得不是贪官污吏便是反贼叛党, 再不也是穷凶极恶的罪犯, 她们恶名昭著,除却手段过于凌厉外,不乏不同党派在其中搅浑水。
若有胆小怯弱之人, 老鲨会逼他动手,在被杀和杀人之中做选择,真正尚有良知的, 早已沉尸海底,剩下这些一个都不无辜。
至于剩下那些漂亮男人, 带他们出航显然是不可能,也不现实的,就地斩杀或丢入海里这样过于残酷的行为同样不行, 即便下属们表面上不说, 也会对了了心存芥蒂。
因此了了给了他们两个选择, 一是拨出一艘船, 全部人上船自寻出路,二是留在最近的一座岛屿自行生活, 两者都不想选的话,可以跳海。
这群人过惯了事事不必操心的日子,老鲨等人虽残暴,但他们只要乖巧听话,顶多受些皮肉之苦,如今获救,得不到想象中嘘寒问暖的遭遇,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满。
卫队斩杀老鲨等人时的场景他们没能见到,可甲板上四处还未来得及清理干净的鲜血让他们不敢多嘴。
经过商量后,他们决定要一艘船,返回大曜。
见船只逐渐远去,陶澜拧眉,她出身高贵,对这种以色侍人的东西恨不得敬而远之,觉着平白送出一艘船去过于浪费,不如就近找个荒岛,将人往上面一丢,有手有脚的怎么也饿不死。
她忍不住对了了道:“公主何必如此?这些人瞧着似是可怜,可一旦回到大曜,寻了出路,日后少不得要成亲生子,这不是害人么?”
了了没理会陶澜,起身走了。
“你们不这么认为吗?”陶澜开始寻找认同,“又不是要将他们杀了,把人扔荒岛上,留点淡水跟粮食,保证他们在自寻出路前饿不死就行,放他们回去是要怎样?还选了一艘损害最小的!”
炮仗脾气的刘敬诺不知为何没吭声,纳兰茗则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围观了全程的简伏丹见陶澜如此恼怒,忍不住走了两步,壮着胆子小声道:“那艘船的龙骨有问题。”
陶澜一愣:“什么?”
把船队的人绑起来后,简伏丹便随船匠们上了那几艘船做检查,那群漂亮男人选船是,似乎只看外表,根本不管内在,实际上那艘看起来最完整无损的船只,是整个船队中损害最大的,若是返航之路风平浪静还好,若是遇到风浪……只怕会立时散架。
陶澜说不出话了。
她张着嘴巴哑口无言,好么,她就是说公主怎地如此好心,竟允那群人自行挑选船只,当时给陶澜急够呛,心说差不多得了,没把他们处理掉都是仁慈,还要送船,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纳兰茗瞥她一眼:“还不去向公主请罪?”
陶澜:“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纳兰茗说完话还看了简伏丹一眼,“剩余四艘船呢?”
简伏丹答道:“除却五船损坏得厉害外,其余三艘稍作修整便能使用。”
如果说被挑走的二船是内力最糟糕,那么五船便是外表最严重,船尾被轰烂一半,船舱侧身也有破损,海水哗啦啦往里灌,龙骨虽有破损,但并不严重。
其实比起损坏,更让人头疼的是这几艘船里头的乌烟瘴气,脏得叫人无法直视,尤其是底部船舱,谁去清理谁倒霉。
经此一事后,直到抵达距离最近的一个国家,都没有再碰到过别的船队。
这是个叫做纳差的小国,当大船停靠在码头时,来来往往的人们都忍不住侧目。
来这里做生意的船队不少,但这样有排面的大船还是头一回见,后头那几艘小船被对比的,显得灰扑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