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维,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发色与艾尔玛几乎一样的贤者没有作答。
“希尔维!”
没有回应艾尔玛破音的喊叫,希尔维抬起视线,看向天花板。
幸存的黄铜吊灯吱呀吱呀地来回摆动起来,表现一年四季天幕的魔法彩绘颤动起来。
没有声音。但在场三人都听到了某种东西碎裂的脆响。
轰——!
几乎是同一瞬间,建筑物遭受重击的沉闷响声炸开。
餐厅朝外的整面墙体和玻璃窗顷刻破碎。
艾尔玛用力将法杖往地面里插,稳住防护罩。而在纷飞的建筑物残块里,她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一条巨大的、布满倒刺的白色长尾,在即将燃尽的晚霞中素净得刺目。
就是它一击粉碎了外墙。
巨兽?这个形态……好像是龙?哪里来的龙?希尔维还有什么后手?艾尔玛下意识看向阿洛,却在他脸上看到了逐渐绽开的笑容。
——安心又喜悦,同时不知为什么十分骄傲的笑容。
顺着阿洛调转的视线看过去,红袍白发的法师从残垣间飞进来,同时抬手,一柄雷光闪烁的长枪直奔希尔维而去。
雷霆之枪!
“奥西尼阁下!”艾尔玛不禁叫出声来。
然而贤者毕竟是贤者,空想出的武器没能突破编织者引以为傲的护壁。
“奥西尼小姐,你实力精进了不少,但以这种方式登门非常粗鲁。”希尔维冷冷道。
迦涅·奥西尼站在断了半截的墙头,居高临下,五指并拢,雷霆之枪立刻消散为光点。而刚才那条击穿大宅外立面的龙尾巴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您高看我了,我目前没能力破除编织者的防护阵。”她说着略微侧身向后看。
几道身影在遍地狼藉的厅堂中闪现,当先的人身材颀长,及肩的茶色头发即便在纷飞的烟尘中也没有弄脏半点。他法袍广袖微微向上捋了一点,手腕向下的指掌不再是均匀的肤色,而是泛着低调金属光泽的银。
银手乌里。
“要让年轻人有出风头的机会,你一直这么说,不是吗?”乌里五指捻转,希维尔的丝线就像被一阵风撩开,突然乱了。
希尔维的视线在乌里、而后是他身侧的另外一位贤者身上定了定。在他们的身后,还有几个做引路人打扮的男女。
“我与阿洛有一些私人恩怨要解决,各位来这里又是干什么?”她冷冷问。
乌里挑了挑眉毛:“据我所知,那边的那位小姐……你的孙女,有些很有趣的事要告诉议事会。我没说错吧?”
艾尔玛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乌里在等自己回答。
她侧眸看了希尔维一眼,目光在乱七八糟的地面绕了好大一圈,在一把从中断裂的古老法杖上停住。虽然杖身损毁了,杖头的巨大夜明珠还在幽幽地发着光。
那是她从十五岁那年从祖母那里收到的法杖,也由希尔维折断。
她没有再看希尔维,挺直脊背,嘴唇有些发抖,声音却响亮清晰:“是!我……我有向贤者塔报告的事。”
希尔维半垂着眼睑,面无表情。
“希望你没有继续抵抗的意思,”乌里说着缓缓重新戴上黑色皮质手套,“但在那之前,幽隐教会的人先要找你谈一谈。”
那几个穿着灰袍和白袍的引路人立刻上前,礼貌却也隐含压迫感地从不同方向走向希尔维,随时准备应对她暴起攻击。
希尔维看着肃容缄默的引路人,似乎明白了什么。她蓦地侧过头看了迦涅一眼,神情复杂极了。
“有时候我确实会忘记,神明真的偶尔会注视此地。可那只说明,祂们选择对那么多事视而不见。”
围绕着希尔维翻飞的丝线倏地无力垂落而后消失。
“小心,她可能会自杀,比如变成一扇门之类的。”阿洛突然扬声提醒。
希尔维本来已经随着引路人转身,这时侧首看了他一眼。
“你今天有备而来。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她问。
“也就这几天,”阿洛不再笑了,“两年前那时候我就该怀疑你的,但我没有。”
希尔维扯了扯嘴角,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
是要当众宣告他违禁研习了亡灵魔法吗?
迦涅和阿洛想到了一处,有些急切地出声催促引路人行动:“几位请吧。”
希尔维斜睨迦涅一眼,了然的宽容笑意在眉眼间出现又消失。直到被引路人们‘护送’离开,这位贤者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艾尔玛!”
希尔维被押送到楼梯口,一个青年呼喊着冲了上来,他们擦身而过。
贤者的眼珠动了动,似乎想看看这个大叫着孙女名字的急切年轻人的样子。但她最后没有。
“芬恩,你……我……”艾尔玛开口时还好好的,说到一半眼眶突然就红了。
那些被囚禁在未知空间时所有的恐惧、不安和疲惫,不知怎么,在面对芬恩额角见汗的那张娃娃脸时,骤然都涌了上来。
芬恩脸憋得泛红,半天才冒出一句:“你……有没有受伤?”
艾尔玛用力摇了摇头。
芬恩紧绷的肩膀一下子垮下来,喃喃地说:“那就好,那就好……”
“噗嗤,”艾尔玛反手抹了抹眼睛,原本还要说点什么掩饰自己突如其来的泪意,目光一转,却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咦?阿洛和奥西尼阁下的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
芬恩愕然跟着转身看过去。
数步之外,就在墙面的缺口前,令人惊讶的组合正在言辞激烈地交流着,双方情绪激动,都没刻意压低音量,甚至忘了旁边还有人。
迦涅毫不客气地揪着阿洛的脸往外扯:“你早就怀疑她有问题了,那你还什么都不提!”
“奥西尼宅邸向来受关注,要是惊动你就可能会打草惊蛇——”
“哈?让我担心很有趣吗?!”
“我没那么说,哎……你先松手,痛,真的痛痛痛——”
芬恩和艾尔玛对视一眼,娃娃脸青年不由自主摸了摸自己的脸。
看上去真的很痛。
“真亏他还笑成那样……”
第94章 松解-4
迦涅登上奥西尼家的马车, 阿洛竟然堂而皇之地坐在车厢里。他见到她就问:“怎么拖了那么久?议事会要拽你去问话?”
“我们为什么会怀疑到希尔维身上,这方面乌里打点过了,议事会应该不会多过问。我刚刚和他多说了几句了解情况,”迦涅从头到脚扫视了他两眼, “话说回来, 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
“一点皮肉伤, 没必要上医院。”
迦涅无奈地扁嘴:“那么等会儿让我检查一下。”
阿洛笑眯眯的,扯了扯用魔法清理过的衬衣领口:“随你怎么检查, 检查到你高兴。”
她瞪他一眼, 没接茬:“艾尔玛和芬恩他们呢?你不和他们叙旧聚一聚?”
“艾尔玛在圣克莱芒丝医院, 芬恩跟过去了。我可不至于那么没眼色, 现在他们两个需要独处。”
迦涅在阿洛对面坐下,愣了愣:“你是说……”
阿洛耸肩,没兴趣多议论伙伴的八卦,只幽幽地盯着她:“而且,我们也需要独处。你觉得呢?”
外面蓝紫色的夜已经浸没街道,车厢里却仿佛还残留了一丝白昼的暑气,让掌心后背潮湿, 唇舌干燥。
“你真的要继续坐在那里?”阿洛双眸委屈地闪了闪, 伸手要拉她, 一边拖长声调,“见鬼的……我们都几天没见了?”
迦涅闻言恍惚了一下。
并不是因为对方的话语。她只是单纯看走神了。
阿洛的眼睛一直那么绿么?
——脑子里只剩下这样简单到傻气的念头。
因为全心全意凝视她的这双绿眼睛晃了一下神, 迦涅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离开了原本的位置, 侧身坐阿洛的膝上。
青年的单手掌心贴在她后腰, 像是防止她失去平衡摔下去,却又时不时意味深长地绕到身侧, 隔着松弛堆叠的织物找到轮廓,徐缓地顺着曲线摩挲。
迦涅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身体,阿洛干脆朝她低下来。
“等,喂……还有正事没说完。”她把青年毛茸茸的黑色脑袋往车窗的方向摁。
“你说,我在听。”阿洛口头上十分配合,吐息却和轻柔的吻一同细细落在她指尖,摆明了要捣乱分散她的注意力。
“别动。”迦涅单手掐住他的下巴,一副要把他按在车窗上的样子。
阿洛真的不动了,直勾勾地、带了点笑意地迎上她的视线,瞳仁里映出她的影子。
迦涅原本只是想让他暂时消停。但在她钳制住他的瞬间,某种奇妙的紧张感在他们之间拉紧、绷到极致,宛如一线勉强维持水平的秤杆。
最小的一点点变动就足够让它翻覆。
迦涅向下俯就了些微,真的只有一丁点。或许是想要看清楚自己在阿洛眼睛里的倒影,也可能是目光被青年微动的喉结吸引……
总之,危险的平衡打破了。
说不清是谁先动的,事情发生得太快,上一秒迦涅还在低头寻找阿洛的嘴唇,下一刻就已经方向颠倒,她身后是车窗,身前是阿洛。
亲吻没有停过,后脑背脊传来窗玻璃坚硬的凉意,鲜明又引人颤栗。但这触感很快被马车软和的坐垫承托后背的感觉取代。
青年的影子紧追着落下,将她兜头笼罩。
离得近,迦涅看得愈发清楚了,阿洛发亮的绿眼睛与往常不同了。因为他的眼神,落在颈侧血管附近的吻忽然就有了一种别样的危险意味。
好像他随时会忍不住让牙齿陷进她的皮肤,以这种方式切实地进入她的血肉,成为她的一部分。
迦涅反扯住阿洛的领巾,勒住他的脖子。
阿洛抽了口气,却没有乖乖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