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百花魁(四)
花桅离开齐郡前,葛山尾曾在城门处遇见过她。
“我问她,为何不多待几日?”葛山尾低低笑起来,眉眼间顾盼神飞,“她说姜无雪似催命鬼一般,若回去晚了,免不得要被他拿剑吓唬个几日。”
他目送花桅离开,而后去了百花魁庙帮忙。
孟厌:“花桅离开前,可有异样?”
葛山尾摇摇头,“没有。她行色匆匆,与我说了几句便走了。”
知晓几人在追查妖怪消失一事,葛山尾转身回到书房,取来几张纸,“这上面,是齐郡这些年消失的妖怪。”
纸上有名有姓,甚至连妖怪最后出现在何处,穿着打扮都写的一清二楚。
一看便知,书写之人的用心。
月浮玉收下纸,拱手道谢。
孟厌眼尖,瞥见葛山尾房中有喜服,以为他不日将成亲,诚心道贺,“葛公子,你要成亲了吗?恭喜恭喜。”
葛山尾回头,尴尬地笑了笑,“不是。盛传百花魁节当日,百花魁可能会下凡,故而每年拜祭百花魁时,她的每任郎君都需穿着喜服行游街之事。”
轻咳几声,葛山尾涨红了脸,接着道:“传闻,有时百花魁还会与人间郎君洞房。”
既享人间烟火,又享人间俊俏男子。
一时之间,孟厌与崔子玉对视一眼。彼此眼中,满是羡慕之色。
回去的路上,孟厌问顾一歧,“天庭的上仙中,真有百花魁吗?”
顾一歧点头,“九疑仙人便是百花魁。”
一提起九疑仙人,众人沉默不语。
花魄不知内情,忙问道:“你们见过她吗?”
“没见过。但九疑仙人的威名,谁人不知啊。”
孟厌入地府第二年,三月三朝会当日。天庭的一位上仙闯地府,说阴鬼使尚书令蓄意勾引他的未婚妻九疑仙人,两人在朝会戏台上打得不可开交。
“肃静”喊了几声无用,酆都大帝索性吩咐鬼差搬来他的八仙椅。坐在台上,翘着二郎腿,饮茶看戏。
这事最后闹到玉皇大帝处,上仙与阴鬼使尚书令皆说九疑仙人是自己的心上人。
直到九疑仙人一身素衣赶来,眉目清冷,一本正经道:“大人,下官近来在修无情道,已决意断情绝爱!”
无情道修了没几年,九疑仙人再次跑去修炼合欢道,引发三界大乱。
孟厌:“顾一歧,你见过九疑仙人吗?”
顾一歧:“没有。她近来在修无情道,不常露面。”
“她又招惹了哪两位上仙?”
“唉,值年神星君与湘江水帝。”
百花魁神像已修缮一新,神像周围多了不少梅花。
花魄热心为几人解释,“百花魁喜梅花,往日以制香为生,留有一个香方罗浮梦。每到百花魁节,城中男女会效仿百花魁,熏罗浮梦折梅祈愿。”
岸边熙熙攘攘皆是怀中抱梅的男女,走过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梅香。
几人行走间,小心闪避。
不料,稍有不慎,花魄撞到一人。
等看清来人相貌,花魄笑着道:“葛公子,又碰见你了!”
男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姑娘,你认错人了。我是山尾的哥哥,葛山首。”
葛山首与葛山尾,长的一模一样。
一样的心善,一样的热心肠。他是乐师,善弹箜篌。
今日抱着箜篌,便是打算去玉妃河边,与其他乐师合奏一曲《百花魁引》。
一行人快挤出人群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渺渺仙音,泠泠似雪山清泉,自九天而下。
孟厌停下与众人感慨,“葛家爹娘可真会生。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好。”
月浮玉拿着葛山尾给的纸看了一路,不时皱眉凝思。他已翻至最后一页,并无奇怪之处。
孟厌见他面露难色,赶忙拉着崔子玉与花魄凑过来帮忙,“月大人,下官帮你看。”
结果,几个神仙没看出问题,倒是花魄一眼瞧出问题,“他们都是有钱的妖怪。”
“妖怪还要分有钱与无钱?”
花魄莞尔一笑,“分的!譬如花桅,她就极会赚钱。有时候我凑不够上供银子,会找她借点。”
花桅采山花与朝露,制胭脂卖给城中的大家闺秀。她的胭脂卖得极好,光是去年,便攒下两千两金子。
月浮玉指着其他妖怪的名字,“你怎么看出他们是有钱的妖怪?”
花魄一个个与他们说明,“山魈一族,擅掘金银。花妖一族,随便卖一朵奇花给权贵,便是千金。还有山熊精,好勇斗狠,常常威胁小妖们上供,坐享其成。”
几人照她所说,一个个看过去。
果不其然,在纸上一句微不足道的小字中,最终发现端倪,“这些妖怪消失后,宅子被毁。”
葛山尾以为是妖怪间寻仇,并未在意。
只是今日听花魄一言,几人豁然开朗,“毁的不是宅子,而是抢夺妖怪家产后,留下的痕迹。”
“走,我们去最近消失的山魈家瞧瞧。”
山魈家离得不远,几人走过一条街巷,便到了。
宅子不大,但已被大火烧得仅余几根断木。
花魄带着孟厌与崔子玉,敲开隔壁山魈的大门,“山魈大哥,旁边这位山魈的宅子被何人所烧,你知道吗?”
山魈茫然摇头,“我近日才搬来此处。”
那边的月浮玉与顾一歧在宅子内转了一圈,确定是有人故意纵火。
因墙角的草木处,留有桐油。
三人问了一圈,只找到一个百姓。说山魈家无故起火当夜,曾隐隐听见有人呵斥手下,骂他们是蠢货。
几人回到客栈,聚在房中商议。
月浮玉怀疑是谋财害命,“虽然他们害的是妖怪。”
可妖怪,即使比不上神仙,但总归有修为,会法术。
怎会轻而易举被擒,还拱手交出家产?
所有消失的妖怪,家宅均毁于大火。孟厌记起这件事,“花魄,你来时,花桅的宅子还好吗?”
花魄:“我离开当日,专门又去花桅家找过,宅子好好的。就是……”
“就是什么?”
“姜无雪守在房顶,说要给花桅一点颜色瞧瞧。”
严洵、沈修荣了无下落。
月浮玉吩咐道:“我们先查查妖怪消失一事。严洵与沈修荣都懂捕食妖怪之法,没准此事与这二人有关。”
众人应好,四散回房。
花魄端来佐酒菜与百花魁酒。
夜里一片黑,唯桌上的蜡烛闪着亮光。三人坐在桌前,一边喝酒一边闲谈。
孟厌方喝了一杯,便觉眼前一片黑一片白,隐隐绰绰现出一个人影,“那边角落是不是有人啊?”
花魄与崔子玉随她看去,角落空无一人,“没人。你许是喝多了,快去床上躺着。”
两人扶着她躺下,孟厌闭上眼睛,又睁开。
半睁半闭之间,有一个朦胧的人影悬在她的上方,嘴巴开开合合,好似在说什么。
孟厌迷迷糊糊,只好问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见。”
人影失望离开,孟厌歪头,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翌日离开客栈时,孟厌与另外几人说起昨夜的怪梦,“她可急了,一直说个不停。我问她,她又走了,真是奇怪的梦。”
崔子玉安慰她,“你如今缺魂少魄,梦到奇怪之事,不足为奇。”
顾一歧打趣道:“难得听你梦到女子。”
孟厌如今的心里,装了顾一歧,又装了姜杌。
一听顾一歧打趣她,自是扭扭捏捏,一脸害羞样。
花魄旁观一切,瞬间明白姜杌要她防备的男子,便是顾一歧。
余下的路程,她紧紧挽着孟厌,丝毫不给顾一歧任何接近孟厌的机会。
几人再次找到葛山尾,打听城中的妖怪中,哪些略有家产。
葛山尾提了几个名字,又写下妖怪的家宅所在,“你们为何偏偏要找有家产的妖怪?”
月浮玉:“我们疑心妖怪消失,与他们的家产有关。”
葛山尾震惊不已,“可是,连我也仅仅猜测他们略有家产而已。抢夺他们家产之人,又是从何得知?”
这个问题问的极妙,从昨夜猜到妖怪消失背后的真相后,他们五人一路都在想:“真凶,到底是怎么准确无误分辨出哪些妖怪有钱,哪些无钱?”
据花魄说,怨妖一族法力低微。
花桅赚了大把银子,但从来不敢与其他妖族炫耀。
而抓她之人,却知她极会赚钱。
孟厌反问葛山尾,“你为何猜测这些妖怪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