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戚里面上带笑,“多年未见她,今日一见,怕是只能等她投胎转世了。”
只是,不知那时,她们是否能认出彼此?
月浮玉:“巫九息在何处?”
花戚里闭上眼睛,面露痛苦,“她眼下,在不周山附近的淮南城。”
月浮玉皱眉沉思,“她去那里做什么?”
“让沈修荣再被凌迟一次。”花戚里说完这句,停顿许久,才接着说下一句,“半月后,巫九息会带着沈修荣的魂魄,撞断横在天地之间的天柱,引山海河流淹没人间。而他们,会将沈修荣的魂魄投入洪水中,让他亲眼见证凡人灭亡。”
孟厌:“不周山不仅有天兵天将把守,还有上仙守着天柱。她进不去,更撞不断天柱。”
她有回听城隍提过,不周山之上的天柱,最是稳当。
别说妖怪,几百年前,有几个帝君争权夺势,腾云驾雾跑去不周山斗法。
几千年的修为打在天柱上,天柱纹丝不动。
花戚里:“她说她有法子进入不周山。她还说,当年女娲炼五色石补天,并未彻底补上窟窿。天柱之上,至今仍有一道裂缝。”
而那道裂缝,便是他们报仇的机会。
花戚里之言,属实有些天方夜谭。但几人观她面色诚恳,不像胡言乱语之词。最后由月浮玉开口:“王金与王锡两兄弟已入地府。据他们说,猎到野猪的当日,沈修荣在他们酒中下药,想行夺舍之事。”
然而,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差错,两人的魂魄没有被吸进藏魂珠,反而被困在那间房。
死亡当夜,他们旁观一群妖怪为他们报仇,一刀刀将谋害他们的沈修荣杀死。
“还是去晚了一步。我不该纠结半日,才跟着九息离开。”
“他们并未怪你,反而托本官告诉你。大仇得报,多谢你们帮他们收敛尸身,妥善安葬。”
临走前,花戚里笑着喊住孟厌,“孟姑娘,你说的那出戏,我去看过。那个扮演白翟郎君的戏子,确实温柔又俊俏。”
“你也见过他吗?”
“他是我多年前的一个相好,从未嫌弃我是妖怪。唉,后来他得了重病,我到处寻医问药,还是没能救回他。”
第125章 世间道(六)
无意间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白翟郎君,曾是别人的相好。
去酆都大殿的路上,孟厌不时悲叹。余光瞄到身边的俊俏男子,她漫不经心问出声,“姜杌,你从前有相好吗?”
姜杌白眼一翻,“我要是真有过相好,怎会傻傻被你骗到床上?”
“你好好说话,平白无故又诋毁我。”
“不知是谁,半夜搂着我,又摸又亲不撒手。”
孟厌银牙咬碎,捏拳解释,“我夜里睡觉,喜欢抱着竹夫人罢了。我好心让你上床睡,你个色鬼,大半夜脱了衣衫,拉着我的手,非要让我摸摸你冷不冷。”
姜杌好笑地看着她,“你把我被子抢了,我冷得发抖而已。”
“反正是你先勾搭的我。”
“好好好,怪我长得太好看,害你把持不住犯了错,行了吧?”
两人越吵越大声,月浮玉快步走过,“再高声喧哗,你们一人扣五分。”
累死累活撬开花戚里的嘴才得三分,不过大声说几句话,便要扣五分。
孟厌挽着姜杌,不住抱怨,“这月浮玉,存心和我过不去。”
今日的酆都大殿,多了一个白衣女子。
孟厌与崔子玉一见到她,赶忙上前行礼,“下官拜见后土娘娘。”
后土娘娘回身,慈爱地扶起二人,“本官一路走来,发觉地府女仙,人人皆有跟班相伴,甚好甚好。只是仅一人相伴,实在过少,明年地府由本官做主,你们大可放心多选几个跟班。”
孟厌害羞点头,崔子玉低头不敢接话。
月浮玉咬着牙上前,“下官拜见后土娘娘。花戚里已吐露实情,巫九息意在灭世。据她所言,天柱有一道裂缝。”
后土娘娘引几人去酆都大帝的书房,“是。天柱上有一道缝,一直补不上。”
顾一歧发问,“骊山中,有不少五色石,取来炼制再补上,不行吗?”
透过轩窗,后土娘娘目视远方的幽冥地府,“试过,不行。”
数千年来,无数的同僚前仆后继想补上那道裂缝。可他们每个人都试过,无一人成功,包括她。
那道裂缝,极小。
若非仔细去找,无人会注意到。
可就是这道微乎其微的裂缝,却足以毁天灭地。
后土娘娘侧身看向房中众人,“补天炼石需耗费自身万年修为。女娲娘娘之后,世上再为无一仙能完成第二次补天之举。”
创世神女娲,历一次补天,修为差点耗尽。
九重天之上,女娲已闭关修炼万年,修为依旧大不如从前。
月浮玉上前,拱手站定,“下官代管地府,却未能察知百人魂魄丢失,是为失职。下官治下无方,致使巫九息吞下恶魂,意欲灭世,此皆下官之罪也。巫九息灭世之罪,下官难辞其咎,愿以此身以赎前愆。”
一番揽罪之言,倒让后土娘娘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毕竟永安镇那群人夺舍的那几十年,是她在管地府。
眼下,后土娘娘清咳几声后,一脸正色道:“此等大罪,怎好让月大人一人担责,此事错在本官三人。本官与另外两位大人思己过,昨日已与玉帝商议,若地府能阻止灭世,罪可赦。”
月浮玉再次拱手上前,“不可。此乃大罪,下官自该担责。”
顾一歧适时上前,“下官与月大人同为中书令,愿与月大人共担此罪。”
“顾大人,此事错在我。”
“月大人,此事我亦有错。”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在房中引经据典。
后土娘娘面无表情听了几句,挥手赶走几人,“快走吧。不管能否阻止灭世,万事有本官担责,行了吧?”
“多谢后土娘娘。”
月浮玉心满意足,带着众人离开。
走出书房,孟厌凑到月浮玉身边,诚心夸赞,“月大人,你真会做官。”
不像她,遇事只会撒泼打滚。
今日她进了书房后,原想跪下求饶。
没想到,经月浮玉的一番官场之言,后土娘娘不仅没有怪罪她,反而将所有大罪揽到地府三位上司身上。
对于孟厌的夸赞,月浮玉不甚在意地理了理衣袍,“三界之中,无人比我更懂为官之道。”
孟厌谄媚地跟在他身后,“月大人,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明日出发去淮南城。”
“好的。”
回房路上,崔子玉问起孟厌当日被附身之事,“前些日子,你来去匆匆,一直没细问你。你是仙身,即使缺魂少魄,怎会被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魂魄附身?”
孟厌挠挠头,“许是折丹的怨气太大了。她被活生生闷死在棺材中,挣扎了几个时辰才死。”
崔子玉记起那口棺材中的绝望抓痕,似是同意般地点点头,“你委实够倒霉的,每回那些个残魂怨鬼,全被你碰上了。”
闻言,孟厌左右望了望,挨近崔子玉道:“我找野狗村的王道长问过了,他说我这是犯太岁。”
一个神仙跑去找凡人游魂问福祸?
崔子玉愣了半晌,方道:“可我听说,那个王道长生前是个骗子……他一直待在野狗村,便是因为生前骗了太多人,无法入轮回。”
月浮玉路过听见两人之言,无语道:“你哪是犯太岁,明明是自身修为太差。”
孟厌低头认错,“你说的对,月大人。”
等月浮玉离开,孟厌愤愤不平退到姜杌与崔子玉中间,“这月浮玉,明里暗里骂我懒。”
崔子玉热心宽慰她,“你别生气,他整日也觉得我懒惰。”
她和月浮玉在一起前,每五日画好一幅画。
可自画妖一案后,月浮玉对她多有管束。如今,她三日便能画好一幅画。
自然,月浮玉言语间,仍多有不满。
“唉,他于作画一事上,极有天分。”崔子玉唉声叹气,“我与他一同作画,他总能早我一个时辰。每回看着他的画,我真是惭愧。”
他们生前时常交流作画之事,那时,月浮玉的画远远比不上她。
结果兜兜转转百年后,月浮玉的画技已远超她不少。
孟厌拍拍她的背,“子玉,我听阿旁说,月浮玉在天庭便夙兴夜寐。他每日忙完公事,不是作画,就是练字。天上人间三界,论勤奋,谁能比得过他。姜杌,你说对不对?”
姜杌默不作声行过她的身边,等走出几步,才慢悠悠道:“你的修为,确实挺差的。”
往日在床榻间,他稍一用力,她便喊累。
此话意有所指,孟厌顺着他的眼神往下看,霎时明白过来,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好色鬼!”
“快走吧,明日还得早起。”
“小跟班,你急什么。”
“月浮玉走前曾说,明日寅时初出发。”
“这么早?这就来。”
回房已是戌时末,孟厌先躺到床上,来回滚了几圈,却久不见姜杌,“你不睡吗?”
姜杌捧着过去镜,站在窗前,“孟厌。你再想想,折丹附身前后,可有异常之处?”
孟厌慢慢起身,捏着那块七品金令牌,仔细思索。
在赵家村的几日,她夜夜噩梦。
梦中之境,多是那片野花丛,并未出现折丹。
最后一夜,她噩梦后惊醒,再次睡下后,折丹出现在她的梦中,不停求她去救巫九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