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荣余不虽懂折丹的话,但还是频频点头附和。
远处的沈修吉开心地向折丹挥手,折丹大声应他,“遂生,我马上来。”
只是,在沈修吉转身的一刹那。折丹看向他们,或者孟窈娘的方向,低声说了一句,“娘,我一定会找回遂生。”
孟厌:“她难道能看到孟窈娘?”
崔子玉凑到她耳边:“土地神曾说,折丹常孝敬他。这事,没准是土地神泄露的。”
“咱们地府,个个都是心善之人呀。但,月浮玉除外!”
“这话,我赞同。”
孟厌转念又觉得不对,“折丹若能看到孟窈娘,难道未曾与巫九息说?”
崔子玉:“万一折丹也留了个心眼呢。”
“也对。”
两人说话间,折丹已走到沈修吉身旁,“遂生,爹快回来了,别让他担心你。”
沈修吉点头应好,固执地牵着折丹的手回家。
路上,他不住地咳嗽,折丹费力地扶着他。
因是夏月,赵家的晚饭,等到天黑才慢慢开始。
吃饭时,赵全根满面红光,“遂生,今日我去镇上,瞧见从前戏班里的几位老友,全做了祖父。”
此话意在催促他与折丹生子,沈修吉红着脸,将头埋进碗里,“爹,我晓得了。”
戌时中,折丹沐浴后回到房中,沈修吉昏昏欲睡,与她说了几句便沉沉睡下。
等他睡着,适才还温柔与他交谈的折丹,立马着急起身。对着镜子念了几句咒语之后,一扇门出现在衣柜旁。
折丹一个闪身,走进门中。
他们跟着孟窈娘,紧随她之后进去。
孟厌:“这个地室,好像不是当时我进去的地室?”
这个地室,干净整洁,桌上还摆着一束鲜艳的野花。
正疑惑时,前面的折丹已经打开巫九息身上的镣铐,扶着她离去。
今夜的赵家村,满月洒下一地清辉,繁星点点照亮两人离开的小道。
方走出村外,孟窈娘突然惊恐回头。
众人随她看去,看到曾见过的沈炎,与一个面生的男子急匆匆追来。
月浮玉曾看过赵寅的画像,“他就是赵寅,也是沈修荣。”
孟窈娘对着折丹的方向大喊,“折丹,快跑啊……”
可惜,她是如风一般的残魂。
此刻除了他们,无人能听见她这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沈炎与沈修荣一路急追,孟厌捂眼不敢再看,“完了完了,折丹要被抓住了。”
姜杌静静看了许久,才伸手拿开她捂眼的手,“第一个被抓住的人,不是折丹。”
“啊?”
“你瞧,是巫九息。”
孟厌随他看去,果然见到沈炎一手抓着巫九息的乌发,一手一下又一下地扇着巴掌。
孟窈娘已走到巫九息身边,他们听到沈修荣愤怒地大骂巫九息,“你竟敢撺掇折丹那个毒妇给我弟弟下药!”
巫九息的嘴角已渗出暗红色的血迹,眼下不停磕头求饶,“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打我了……”
远处追折丹无果的沈炎回来,一脚踹到她的心窝处,“快说,折丹去了何处?”
孟窈娘凄声哀求,“你不要说,折丹会找人回来救你。”
孟厌不自觉开口,安慰孟窈娘,“你别担心。他们都说,巫九息重情重义,肯定不会出卖折丹。”
然而,在孟厌的最后一字落定之前。
她的耳边,突兀地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她……去了城隍庙,打算找城隍去地府揭发你们。”
似逗猫逗狗一般,沈修荣摸了摸巫九息的头,而后疾步走向城隍庙。
姜杌皱眉看着身前的巫九息,“捆住她的绳子,好似是普通的绳子。以她的修为来说,逃脱,简直是易如反掌之事。她此刻为何不逃?”
孟厌:“没准她是故意引开沈修荣,伺机逃脱!”
可,孟厌的这句话再一次落空。
因为他们守了一炷香,直到等到沈修荣与折丹出现,仍未等到巫九息逃脱。
过去镜中的巫九息,如木头人一般,坐在地上。任由凡人沈炎打她,踢她,辱骂她。
折丹双手被捆,被沈修荣拉扯着走到她身边,“就凭你们俩,也想揭发我们?”
场景转换,他们又回到那个地室,那个有着野花的地室。
巫九息沉默地坐在角落,地室中间,莫名多了一口棺材。
沈修吉跪在地上,抱着沈修荣的腿苦苦哀求,“大哥,你求求你放了折丹。她不是有心想揭发我们,定是那个妖怪蛊惑她!”
折丹站在棺材前,一听沈修吉的话,几欲作呕,“呸!没人蛊惑我,你们这群坏人害了赵家村多少人,等我死后,定要去地府揭发你们的恶行!”
沈修吉慌忙起身,来捂她的嘴,反被她一把推开。
折丹:“我从未喜欢过你。我爱的人,从来只有赵遂生,从来不是沈修吉。”
沈修吉指着自己,“折丹,我就是遂生。你听话,我求大哥放了你。”
折丹愤恨地看了他一眼,“滚!杀人凶手!”
“修荣,动手。”沈炎打着哈欠,与沈修荣一起推开拦在折丹身前的沈修吉,一把将折丹推入棺材中,“还想去地府告状?敢害我弟弟,我让你魂飞魄散!”
许是早已接受如今的结局,折丹没有丝毫的挣扎。
棺材合上,棺材钉一根根钉入棺材的四角。
孟窈娘不知为何,跑到巫九息身边,“你救救折丹。”
棺材中传来一阵阵的指甲声,巫九息将头低下,任由发髻散乱,完全遮盖住她的脸。
他们有心救折丹,却无能为力。
子时一到,棺材中的指甲声消失,他们又回到初入过去镜之时。
月浮玉走向过去镜的出口,“走吧,明日再看。”
孟厌踏出过去镜前,跑向沈修吉的折丹穿过她的身子,她依稀听见折丹在说:“遂生,我一定会找回赵家村所有消失的人!”
入镜前,天色尚明。
出镜后,外间大雪无声落下,姜无雪在房中撒雪舞剑。
顾一歧看着被雪团占满的架子床,忍气吞声上前与姜无雪交谈,“我不是妖怪,夜里还是需要安寝的。”
姜无雪挠挠头,“床上的雪人不好看吗?”
孟厌回头看过去,床上的雪团依稀能辨出个人形,“顾一歧,姜无雪堆了个你!”
姜杌幸灾乐祸出门,“呀,我竟不知,无雪这般心灵手巧。”
“妖主,你放心。我在你们房间的架子床上也堆了两个雪人,一男一女!你快回房看,再晚就看不到了。”
“你可真孝顺……”
孟厌回房时,瞧见辟辛独自坐在亭中。她小步挪过去,“这么晚,你还未安寝吗?”
辟辛幽幽叹气,“他嫌我是猪妖,闹着要与我分开。”
感情之事,孟厌自觉自己也懂不少,“俊俏的男子,多不胜数。你另找一个更俊的,气死他。”
辟辛回头,粲然一笑,“那些男子嫌弃我是妖怪,他还是头一个,只嫌弃我是猪妖的人。”
因为他,儿时曾被野猪追赶,自此对世间所有的猪,十分惧怕。
孟厌热心为她出主意,“你明日改口,说你是牛妖羊妖。反正你是妖怪,变一个其他妖物,应很容易吧。”
辟辛看向远方无尽的黑暗,“我不想骗他。他既怕猪,我便不想他日日都活在恐惧之中。”
话已至此,孟厌不好再劝。
回房前,她向辟辛问起巫九息在镜中的异常举动,“她明明可以一拳打倒那个凡人逃走,偏偏乖顺地被凡人抓回地室。你知道为什么吗?”
“还能为什么?被打怕了呗。”
辟辛递上一杯温酒,与孟厌说起安封从前的经历,“他被关了一百年。那些妖怪整日拿他取乐,等好不容易逃出来,我和大哥稍一大声说话,他便跪下求饶,让我们不要打他。”
安封与巫九息一样,曾有机会逃出那座山。
甚至,安封逃过上百次。
无一例外,他还是被抓回去了。
随着一次次逃跑,那些妖怪折磨他的手段,便更多更狠。
后来,有一个粗心的妖怪忙着赴宴,没有锁住关押安封的大门。
可整整一日一夜,安封却不敢踏出房门半步。
“你知道安封为什么不敢吗?”
“为何?”
“害怕那群妖怪其实在门外等着他,害怕他们会更加变本加厉地打他。即使他的修为远在他们之上……”
第130章 太平世(四)
孟厌大概明白了巫九息的种种反常之举。
如她生前早亡,死后即使做了神仙,也尤为惜命一样。巫九息在经历整整十年的反复折磨后,或许已从心底放弃反抗沈家人。她宁愿绝望地停留在痛苦之中,也不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