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死透了,再说我在地府,他们怎么可能找到我?”
“阿僖,还是你聪明。”
“走,带你去买新衣服。”
两人在成衣铺足足挥霍了五十两,买了一堆衣衫。
四人再次相遇,崔子玉看着孟厌怀中抱着一袋子,双手又各提了一袋子。
她眉头乱跳,哑然失色,“你们俩,到底是来查案还是来闲逛的?”
孟厌露出一张小脸,“崔大人,我们找到线索了。”
四人找了一间茶楼坐下说。崔子玉查的是粮商奚仲,没有任何问题,唯有一点可疑,“奚仲去了外地。据奚家的小厮说,奚仲原打算给三百两银子,是周饶登门,好心帮奚仲换了三张一百两的银票。”
“巧了,布商甘文华的三百两银票也出自周饶。”顾一岐直接问的甘文华,据他说,他募捐那日回府,周饶带着祝融和李柘登门说善银一事。
祝融虽为人执拗,但从不为难他们,甘文华心里明白他是个好官。
听说是为了帮助伤者,他当即唤来小厮,去取现银。可周饶拦住他,“银子重,祝大人素来谨慎,定会随身保管,不如用我的银票换你的银子。”
甘文华不疑有他,点头答应。
此案所有的线索,皆指向这位热心换银票,送钱箱的大善人:周饶。
他表面是药商,背地里却做着放印子的地下钱庄生意。
温僖拿出借据,“这家放印子的钱庄,行的是九出十三归的规矩。”
何谓九出十三归?便是九两本金,以三月为一期,一期还十三两,取四成四为利。[1]
孟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看来就是他了!”
崔子玉问道:“孟厌,你的那位骗子好友,可曾提过关于银票消失之术的法子?”
孟厌抿唇欲言又止,顾一歧知她害怕泄露与游魂结交一事,“无妨,我和崔大人不会透露一句。”
“他跟我提过一个人,说是他师弟。”孟厌斟酌许久,微微抬头瞄了面前两人一眼,才敢接下一句,“我……我八年前找他师弟借过十两银子,没还。”
顾一歧:“?”
崔子玉:“?”
“将功赎罪,我可以带你们去找他。”孟厌拍着胸脯,一脸浩然正气,“他就住在陈郡,真的!”
“走吧。”
顾一歧提步先走,崔子玉叹气一声跟上。
孟厌走在最后面,一个劲跟温僖撒娇,“好阿僖,借我十两,行不行?”
温僖白眼连连,丢给她十两,“如今真不知是你养我,还是我养你。”
拿人手短,孟厌不敢反驳。只得闭上嘴,在心中暗骂温僖小气,有几个臭钱便显摆。
孟厌说的这人,住在陈郡城北的一间宅子。
轻吻梨子整理到了门口,她清清嗓子,上前叩门,“想当年,金戈铁马。”不多会儿,门内传来一句,“看今朝,一贫如洗。”
宅门打开,闪身走出一人,二十上下,一表非俗。甫一见到孟厌,他笑如朗月入怀,“孟厌,不就十两银子吗?八年不肯来找我。”
孟厌用手指指后面,低声道:“你少说几句,后面那两个是我上司。”
此人叫司幽,一听他们的来意,笑得前仰后俯,“她是个傻子,你们难道也是傻子?”
崔子玉:“你是何意?”
司幽取来五张银票放在掌心,“诸位,看好了。”
话音刚落,五张银票凭空少了两张。
崔子玉指指银票,“你不是能做到吗?”
司幽指指自己,“因为我是妖啊。”
“孟厌!”
“好啊好啊,司夜这个王八蛋骗我说他是人。”
司幽笃定世上无人能做到让银票消失,“除非他是妖,但据我所知,高陵县没有妖。”
崔子玉喊走孟厌去门外商议此事,顾一歧无奈跟上去。
司幽盯着立在角落的温僖,“我总觉你有些眼熟。”
温僖靠在墙上,眼神冰冷,“我生前在陈郡也有些名头,你或许见过我吧。”
“不是陈郡,好似是旁的地方。”司幽陷入沉思,恍惚间想起五十年前在招摇山的一场比试。
那一日,他打赢了整个巫妖一族。当时的巫妖族长巫九息,不知从何处请来一个自称姜杌的蒙面大妖。他与姜杌比武又斗法,三日三场比试,他均以惨败收场。
最后一日的比试,他被姜杌踩在脚下。一身黑袍的男子,漠然地平视前方,从始至终不曾低头看他一眼。
修炼千年,头回败在他人之手。他有心与姜杌结交,可姜杌性子冷,对他的示好不屑一顾,丢下一句“手下败将”便消失无踪。
他找巫九息打听,却被告知:姜杌脾气坏,行踪不定,轻易找不到。巫九息能请来姜杌,全因她手中,有一件足以威胁姜杌的旧事,又辅以一件能遮掩妖气的法宝为酬。
此后十年,他去过不少地方,却再未见过姜杌。
眼下,司幽看向对面之人,那双疏离至极的双眸,与当日持剑从天而降的姜杌竟一模一样。他不甘心,再一次开口试探,“你去过招摇山吗?”
温僖迎着他探寻的目光,冷冷开口,“没有。”
“你认识姜杌吗?”
“废话真多,手下败将。”
一记阴冷的眼刀扫过来。
时隔五十年,那股熟悉的杀气又升腾四起,司幽知趣地闭了嘴。
那边的三人商议完毕,孟厌跑来拉温僖,“走走走,他俩要走了。”临出门前,温僖回头轻蔑地看了一眼司幽,“你不是要还钱给他吗?”
“还忘了这事,”孟厌赶忙转身,双手递上银子,“还你。”
司幽收了银子,指向温僖,“他是谁?”
“我收的跟班,”孟厌眉毛上挑,得意炫耀,“如何,长的还行吧?”
司幽:“你出息啊,跟班都这般厉害。”
孟厌:“他整日无所事事,全靠我养。”
温僖静静站在门外,听孟厌跟司幽吹嘘,“前些日子,我连破两件大案。唉,你没养过跟班,不知这跟班便是那吞金兽……”等听够了,他冷声催促,“崔子玉在催你。”
“马上。”
第20章 崚嶒骨(六)
一日将歇,人间的热闹将散未散。
去高陵县的路上,孟厌惴惴不安,生怕顾一歧与崔子玉回地府告发她与妖怪结交。
见两人在前面窃窃私语,言语间似乎提到“妖怪”二字。她心生一计,赶忙拉着温僖凑到两人身边,“既然司幽说高陵县无妖,我觉得此案的关键,就在周饶到底用了什么手段陷害祝融。”
温僖在旁无情拆台,“你说的似乎是废话。”
顾一歧语重心长:“你整日找游魂显摆便算了,怎还敢与妖怪结交?”
崔子玉苦口婆心:“幸好今日月浮玉没来,要是让他看到司幽,你哪还有命回地府。”
孟厌的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失色,“司幽怎么了?”
地府并未明说不许众仙与妖怪结交,同僚们私底下也常与妖怪往来。譬如城隍,整日溜去人间写对联赚钱,城隍庙是幽都山下的几个树妖在守。
再者说,她瞧司幽,横竖不过一个小妖怪而已,有何要怕的?
顾一歧无奈地叹了口气,“司幽二十年前,曾与天庭的几个上仙勾结,盗走太上老君的一件法宝。虽然最后司幽退还了法宝,但天庭在三界的颜面尽失。月大人自此下令,不准神仙与妖怪私交过深。”
崔子玉:“这事闹得挺大的,你不知道吗?今日一听你叫他司幽,我还疑心是不是我认错了。”
她当年随钟馗大人去天庭论道,正巧碰见司幽潇洒离开。
孟厌咬着唇,“我统共就借过他两回银子。一回三两,我还了,一回十两,司夜说司幽银子多,让我别还,气死他。我真的不知道他是妖怪……”
天庭失宝一事,她隐约听城隍提过几句。
但一来不是什么风花雪月之事,她顺耳听了几句便跑了。二来城隍只说那妖怪姓司,她哪知道是司幽。三来她法力低微,哪能一眼辨出是人是妖?
余下的路,孟厌手脚发凉,越走越绝望。
一行人路过酒楼,温僖晃晃钱袋,“走走走,我请你们吃饭,吃饱了再说。”
顾一歧与崔子玉了无头绪,只好依言随他走进酒楼,孟厌失魂落魄走在最后。
上楼前,温僖停在斜阶等孟厌,“怕什么?他俩摆明不会告发你。若你真被赶出地府,大不了我陪你去做妖。”
“做妖?那我不如使点银子打点,去做驱魂厉鬼。”她那点修为,一出地府,便是妖鬼的盘中餐,“你说的对,顾一歧与崔子玉皆是仗义之人,定然不会乱说。对了,你别到处说。”
温僖好心安慰反被骂,拂袖上楼。
孟厌骂骂咧咧跟在他后面大叫,“我要吃清炖蟹粉狮子头。”
二楼雅间中,温僖豪气地点了八荤四素一汤,“不够再点。”
这一番有钱人的做派,惹得崔子玉频频心动,“不如我明日也去借个几百两?。”她辛苦画一本春画才得二两银子,温僖进一趟钱庄便有三百两。
顾一歧照例扫兴,“不义之财,轻则破财,重则祸身,渐至死丧。”[1]
温僖照旧回击,“有本事你别吃。”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恰好小二端着佳肴入内,整整十三道菜摆了满桌。
孟厌闷头吃肉,吃着吃着觉得不对,“这两个菜怎么一样?”
“哪里一样?”
“你看啊,这道是东坡肉,这道也是东坡肉。”
温僖唤来小二,“你是不是上错菜了?”
小二尴尬回他,“公子,这菜是您自个点的。小人怕您点错,还报了两次菜名,您可都点头了。”温僖这才想起来,他点菜时光顾着听顾一歧和孟厌说话,不小心便点了两道东坡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