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浮玉回得云淡风轻,“四分。”
辛苦几日,上蹿下跳,查案又挖坟,结果只得四分?孟厌想上前与他再讲讲理,顾一歧用传音术叫走月浮玉。似有大事发生,他们三个热心想跟上去,反被他说了一通。
“哼,我还不想去!”
孟厌喊走温僖,回房继续填成亲文书,“我俩抓紧些,钟馗大人一年到头,难得回来。”
等他们走后,月浮玉从角落走出,拉走崔子玉,“几位鬼帝大人已回地府。”
崔子玉看着远走的孟厌,心口发闷,“为何不让他们去?孟厌辛苦查案,我们却这般不信任她……”
月浮玉:“走吧,他们仍有嫌疑。”
两人到场,五方鬼帝高坐主位。
顾一歧负手立于殿中,沉声道:“本官这几日,时时在想,为何这次地府还未查明真相,卢其便死了。前几回的案子,凶手被吸魂,我们一直以为是结案卷宗泄露之故。”他顿了顿,扫过殿中众人,“实则不然,那个大妖应一早便知谁是恶魂!”
此案中,大妖提前行动。
怕是已经知晓地府在追查他吸魂一事,恐卢其被地府带走。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夜便下了杀手。
崔子玉大惊失色:“你的意思是,这大妖能瞧出谁是恶魂?”
百年来,三界中。
她见过不少妖魔鬼怪,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妖怪可以看出他人的恶魂。
“是亦不是。据本官打听所知,三千年前,搅乱荒中有大妖降世,修行千年,化为人形,自称姜杌。再千年,靠着四处与妖怪比武斗法,得了不少法宝,其中便有孽镜台。”说话的是南方鬼帝杜子仁。
孽镜台前无好人。
凡恶魂,临台照镜,一生罪孽皆映出。
崔子玉:“孽镜台不是只地府有吗?”
杜子仁:“万年前,孽镜台有两块。一块在地府,另一块藏于镜妖所在的敦薨山。一千五百年前,此妖打败镜妖一族,取走了孽镜台。”
月浮玉沉吟良久,“几位大人此行,可在妖界找到见过此妖的妖怪?”
几位鬼帝面露难色,缓缓摇头,“他与人比试时,一直戴着恶鬼面具。千年来,无一妖知晓他的真面目。”
杜子仁补充道:“听说巫妖族长巫九息常与此妖来往,本官亲自去招摇山问过,巫九息十年前便消失无踪,她的同族亦不知晓她在何处。至于此妖,只知他来自搅乱荒,心思缜密,修为又高,其他一概不知。”
搅乱荒在大邺城外,神仙不可入。
他们在山下徘徊许久,未曾发现有其他妖怪的行踪。
神荼细思之后,“方才本官听顾大人所言,此次大妖先吸恶魂,你们再去查案。可大妖既然知晓谁是凶手,前几回的案子,又为何先让地府查明真相?”
难道是故意耍他们玩?抑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崔子玉站在一边,喏喏发问,“那大妖应不是孟厌和温僖吧?他们两个整日待在一起,若其中一人是大妖,肯定早露馅了。”
月浮玉摇头,“大妖还未找到,除开我们几人,每个人都有嫌疑。”
崔子玉郁闷不已:“那个大妖吸恶魂做什么?”
西方鬼帝赵文和回她:“他要灭世。”
“啊?”
五方鬼帝回地府后,马不停蹄将所有事情禀告给酆都大帝。
方才酆都大帝与他们说,这妖和万年前的共工一样,想毁了不周山灭世。
上次共工怒触不周山致天柱断裂,天河之水从窟窿倾泻而下。江海奔流,山火不绝,野兽四窜,凡人差点灭绝。
创世神女娲熔五色石,修补天穹,方免人间毁灭。
“大人为何断定这妖的目的是灭世?”
崔子玉一向执着,平日有孟厌拉着,尚能管住嘴。眼下孟厌不在,她话一出口,才想起这话似在质疑酆都大帝。
“因为他十年前曾写了一封书信给天庭,说他十年后要灭世。”
酆都大帝走进殿中,手中握有一封信,正是当日那个大妖亲笔所写。
“凡人愚不可及,灭世方能造世。十年,我会找到酆魂殿,以十万恶魂之力,重造人间。”
后面还留有一个名字。
姜杌。
字迹肆意狂妄,纵横开阖。
通篇线形飞舞,行放浪之笔,取夸张之形,得颠逸之意。想来书写之人定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崔子玉心觉奇怪,十年前天庭便收到书信,为何地府一无所知。
酆都大帝看穿她眼中欲言又止的疑惑,热心为她解释,“天庭每日要收千百封威胁要灭世的书信,没当回事。”
他上回去天庭论道,无意间提起酆魂殿,管理三界书信的神仙有心,特意翻出这封信转交给他。
顾一歧向酆都大帝行礼后,再次提起酆魂殿,言语中满是担忧,“大人,此妖已入地府,下官怕酆魂殿……”
酆都大帝勾唇笑了笑,不甚在意,“本官来时,才去过酆魂殿。再者说,三界之中,唯有藏魂珠能容纳世间魂魄。可藏魂珠在太上老君处,本官已差人问过,藏魂珠仍在。”
知晓了大妖的来历和目的,余下之事便是尽快找出潜藏在地府中的大妖。
众人前后脚离开。临走前,顾一歧找到崔子玉,“关于大妖的任何事,你切勿告知给孟厌和温僖。”
“我知道!”
第43章 斗雪红(一)
崔子玉慢慢走回房间,一墙之隔似又有争吵传出。
她取来笔墨纸砚,小声嘀咕,“孟厌可真倒霉,怎么偏偏被灭世妖怪缠上了?”
烛火晃,烛影动,一簇簇火苗颤巍巍地袅袅升腾。
灰白烟雾之下,崔子玉坐于桌前,执笔作画。孟厌上回拜托她画一幅与温僖的初遇图,只是方一落笔,她猛然想起一事,“总归孟厌付了银子,我该先问问她喜欢何种技法。”
思及此,她收了笔墨纸砚,躺到床上。
耳边的隐约争吵声犹在,她司空见惯,沉沉睡去。
今日最后一个鬼差带着游魂步入鬼门关,高耸的大门重重关上。
天上人间有满月升起,地府归于平静。
顾一歧坐在房中,蜡烛燃起,微微的亮光只够他看清桌上的那封书信。
出鬼门关前,他一再恳求酆都大帝将此信交给他研究几日。
“姜杌。”随着唇舌的动作,他轻轻念出声。
四下无人,那两字的回音久久不散。
“还在看?”月浮玉不请自来,推门而入。
顾一歧抬头,一见是他,招手让他坐下,“我已对比过温僖和孟厌的笔迹,与此封书信大不相同,应可以暂时排除他俩的嫌疑。”
毕竟写字的习惯一旦养成,轻易不会改变。
“我还是觉得孟厌有问题。”并非月浮玉对她有成见,实在是他接手地府后,翻查地府历年绩效。孟厌自三十年前入地府开始,绩效常常倒一。还是自三年前起,才稍有提升,每月稳定在倒二与倒三。
当然,唯二的两次倒三,是因为倒一倒二的两个鬼差收受凡人贿赂,绩效直接归零。
他实在想不通,一个在轮回司绩效垫底之人,为何到了查案司后连破六案?心思缜密不说,分析案情更是头头是道。
“月大人,你对她成见太大了。她虽懒惰了些,但轮回司诸事从未落下。”顾一歧从未疑心过孟厌,他当年差点和她在一起,对她的性情一清二楚,“她绩效每月垫底,实因无事可做。”
“泰媪大人……”
月浮玉在地府半年间,时常听到轮回司一众孟婆的抱怨,说轮回司每日能做之事寥寥无几。
泰媪的“威名”,两人都有所领略。对视间,一声苦笑溢出唇角。
笑完,月浮玉坐下,“你为何怀疑温僖?”
他早先查过温僖的路引,后又听地府其他人所言,温僖从不私自去人间。每日时时跟在孟厌身后,十足一个小跟班模样。
“说不清。”顾一歧耸耸肩,摊开双手,“你若非要执着一个理由,也许就像你说的,我因孟厌,格外怀疑他。”
可他内心觉得不是,他怀疑温僖,并非孟厌之故,而是温僖全身上下透着古怪。
那般相貌的男子,三界难找,他却从未听说过这号人物。
血月挂山间,时见疏星几点。
山非山,月非月,草不生草,花不见开。地府中的一切,都与人间不同,唯彼岸花在此生根发芽,延绵整个幽冥地府。
沉默许久,顾一歧再次开口:“对了,你可查到温僖生前的家世?”
月浮玉笑了笑,从衣袖中掏出一张路引,“他生前是轩辕国玉城人,家中以买卖玉石为生。累三代之富,温家家财万贯,算玉城首富。温僖生前是温家独子,温家全家将他视若珍宝。”
顾一歧接过细看,这张冥途路引,确实瞧不出任何问题。
“正巧,明日我要去轩辕国,不如我去玉城走走?”顾一歧捏着路引,笑着问道:“月大人,顺路之事,你应不会治我一个以公谋私之罪吧?”
“你查温僖,我查孟厌。反正这姜杌,与他们二人脱不了干系。”月浮玉不以为意地挥挥手。而后语气转换,他语重心长说起另一件事,“顾大人,孟厌与温僖成亲一事已是板上钉钉。他们到底与姜杌有没有关系,你我可得快些找到证据或真相。”
言下之意,顾一歧比任何人都清楚。
若最后温僖便是姜杌,三年前收留他的孟厌,轻则被赶出地府,重则魂飞魄散。
整整十万恶魂丢失,地府无法承担如此滔天大罪。
顾一歧:“那本成亲文书,难道他们已经填完了?”
月浮玉:“听崔大人之意,还差最后几道题。钟馗大人还有十日,便要回地府,我没有理由拦着不让他们成亲。”
顾一歧点头附和。
末了,他替功曹司从前的几位同僚,抱怨了几句成亲文书之事,“他们皆说这文书填起来实在麻烦,月大人不如换个别的法子,减少和离之数?”
月浮玉蹙眉,“很难吗?本官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填好了。”
顾一歧哑然失笑,“月大人,你爱过人吗?若真填完所有问题,地府怕是再无人愿意成亲。”
凡人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地府不同,众仙分分合合,自由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