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人已经死了,血还
在流。
将叶子紧紧地黏住,好像婴儿初生时紧攥的拳头,小小的,有力的,不管不顾地,非要将什么东西留住——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握住的是什么。
风骤然变大。
先前迁徙来的叶子在顷刻之间如巨海上的孤舟,山呼海啸,无遮无拦地从大海之上倾覆颠倒。它们又开始迁徙。带着他身上的血,飘飘荡荡,一会跌落在地,一会扬尘风中,被海风裹挟着,驱逐着,在这一座城市奔逃。
风起,它们就起。
风落,它们就落。
章驰将终端收回裤兜。
公交车来了。
公交车的路线是固定的,自动驾驶,但公交司机依然存在,他们会把控车速,但更重要的是,他们会维持车上的秩序。
他们会阻止那些试图破坏车内设备的人。
有一些青少年喜欢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公交车公司乐于招募那些有本事的人。
每个司机看起来都能一拳打倒一只老虎。
但格外让乘客有安全感。
因为每辆公交车在运行期间都是公交司机的“私有财产”,他们要负责公交车的维护和清洁,他们讨厌清理血迹,也不喜欢自己的财产受到任何的损害。
公交车是岛上非常安全的交通工具。
没有人会劫持公交车。
这是违法的。
岛上少有的违法行为之一。
但公交车的站台不是很多,只有那种幸运儿才会住在公交车站台附近,大部分情况下,搭乘公交车,意味着很长的步行时间。
公交车很安全的到站,章驰从车上跳了下来,站在站台中央茫然了大概有三秒。
站台的名字是B区A50片区停靠站。
饶是她跟着救护车在B区打转了快一个月,黑夜之中,也一下没能辨认出这到底是什么犄角旮旯。
站台亮着灯,站台左侧是一条街,黑乎乎的,右侧也是一条街,黑乎乎的。
没有任何差别。
章驰进了右边的街。
披星戴月了五分钟,她从右边的街穿了出来。
然后发现左边那条街的出口就在不远。
这两条街出来到达的是同一个地点。
A50片区是B区的中心地段。
地理上的中心,并不是经济和人口的中心。
这里甚至略显萧索。
没有酒吧,没有震天动地的电子乐,没有醉生梦死的妖魔鬼怪,甚至没有枪声。
这里只有一面巨大的高墙。
三角形。
单面的金字塔状。
塔的底部接入青灰色的大地,上面一字排开几十个大灯,从地面往上,狂奔疾驰,越过凸出来的金属圆柱,齐心协力地照在了中间地段。
那上面挂着一具尸体。
应该上去有一段时间了。
身上的血迹全都干涸了。
非常黑的血。
也许没有那么黑,是今晚的夜色太黑。盖过了血的红。
塔的顶端也有一盏灯。
那灯是半个球状,平面的部分贴在墙上,好像被谁狠揍过一拳的额头,鼓鼓囊囊,丑陋又显眼。
天顶一轮惨白的月亮。
被灯比了下去。
章驰站在墙的底下,她仰起头,陡然之间,觉得这面墙比那幢101层的摩天大楼还要高。
看起来脖子特别费劲。
她低下头。
她知道这条路怎么走了。
***
睡到快中午,章驰没来得及吃饭,直接去了医院上班。
中午也是换班的点。
她从车库往电梯走,遥遥看见电梯门大开,医生护士从电梯出来。
他们在聊天。
聊得热火朝天。
话题的中心是一具昨晚出现在A区的尸体。
尸体手上有一个黑色的六角星。
流言的传播不分区域,不分昼夜,有时候,一个谣言甚至可以漂洋过海,穿越时空,从古至今,只要没有人戳穿,就可以跟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A区和B区的人口是流动的,他们从一个片区穿梭到另一个片区,将流言像蒲公英的种子一样播撒到每一片可能开花结果的土壤。
“我就说嘛,他很有可能住在A区的。”
“他就在A区杀了一个人,你怎么确定他住在A区?”
“我不确定啊。我说可能嘛。”
“……”
人群和她擦肩而过。
章驰坐上电梯,抵达2楼。
刚出电梯门,就看见雷领先风风火火地从走廊穿过,快到掀起了一股气流,将她的发丝往脸上扬了起码一寸。
发丝落了回来。
章驰转眼看向雷领先离去的背影。
他正在往203手术室赶。
雷领先今天没有手术安排——她是他的助手,她看过他的行程表。
章驰往203室走过去。
雷领先做手术的时候,她会需要在旁边帮忙。
还没有走到203,雷领先又从203的门里钻了出来了,他额头上都是汗——大概是刚才跑得太急,他似乎刚才根本就没有发现她从电梯里面走了出来,他看了她一眼,稍有一些吃惊。突然之间,他意识到了什么,从兜里掏出钥匙,转过头将手术室的门锁紧。
章驰:“你有手术?”
雷领先脸色一紧:“啊?我、我……我没有啊。”
章驰:“你有手术。”
雷领先:“……”
章驰瞥了一眼大门,里头没有传出来任何声音,非常的安静。
章驰:“需要我帮忙吗?”
雷领先斩钉截铁:“不需要!”
章驰狐疑地看着他。
雷领先额头又冒出了细汗:“这个……你这段时间太忙了。总在手术室待着,这样,我安排你休个假,你明天再来上班,怎么样?”
章驰抄起手看他。
雷领先忍不住擦了擦汗。
章驰:“工资照发?”
雷领先:“翻倍!”
章驰回到办公室开始脱白大褂,窗外日光正亮,她禁不住站在窗口看了一眼——
太阳挂在正中央。
看不出来早上是从东边出来的还是西边出来的。
雷领先身上秘密不小。
机场的货,神秘电话,遮挡住不让她看的文件,还有锁上的手术室。
但她对别人的秘密少有兴趣。
章驰将衣裳挂在门口墙边的挂钩上,关灯,往门外走,就在这时,有人从她身旁走过,脚步声停在了这一刻。
门还没有完全拉上,章驰按住门把手转头。
是前台的一名护士。明妮。
正常情况下,前台的护士是不会来二楼来的,他们主要负责患者的问诊指引,有时候还会帮忙包扎轻伤患者——在医院人手不足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