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时宁索性也坐在了台阶上,像是与季雪燃像是许久未见的朋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我十几岁时曾做过一场梦,在梦中有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告诉我让我躲得远远的,让我躲到深山老林里安然度过这一生,便可以躲过命中注定的劫难。”季雪燃给出的回答出乎她的预料。
“那你相信吗?”
赵时宁几乎以为是灵山那老和尚偷偷给徒弟通风报信,让他躲她远一些。
季雪燃将凿子放下,用砂纸仔细地磨平手中的木头,没有回答她的问话。
赵时宁这才看清,他修长漂亮的手指上,早被磨出了薄薄的茧子。
她猜他是不信的。
这后山还在神都城内,怎么着也算不上深山老林。
更何况无论他躲去哪里,她都会找到他的。
“他们都说忘禅师父修为高深,那么师父可有算到,你命中的劫难是什么吗?”赵时宁抱着兔子慢慢走近他。
这天上飘着的雪渐渐变小了,万里的乌云破开了一道口子,耀眼的太阳光从这道口子里汹涌地倾洒而下。
季雪燃打磨木头的动作缓缓停下,他自然去算了,这么些年他算了很多遍,也没有算出究竟是什么需要让他躲避的劫难。
初雪那日在巷子里,他见着她的一面,就觉得很熟悉,大概是什么时候见过她。
他回到庙中照常跪在佛前诵经,佛前的签筒骤然滚落于地。
他随手抽出一支,细细读过签文,这才了悟居然是情劫。
赵时宁眼眸中闪过些什么,她忍不住露出些笑,没有抱兔子的手想落在他肩上,但又停在半空,最后又缓缓收回手。
“忘禅师父,莫非那老和尚要你躲的……怕不是情劫吧?”
季雪燃侧过身,想要说些什么,就看到赵时宁“噗嗤”一声,眼眸弯弯,“忘禅师父,我说笑呢,你可别把我的胡言乱语当真呀。”
他听见她说的话微微皱了皱眉,疏离清浅的眸中倒映着她的身影,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施主,慎言。”
赵时宁又将怀里的兔子递给了他,“师父,你可真无趣,我不过是随便开个玩笑,你怎么还生气了。”
季雪燃从她手中接过兔子,将兔子放在怀中,抬手轻轻抚了抚灰兔子毛茸茸的脑袋。
“施主,贫僧并没有生气。”
他弯下腰将兔子放在地上。
兔子蹦蹦跳跳地慢慢跳进了田地里,直至消失在田野中,再也看不清。
季雪燃缓缓站起身,往佛堂的方向走去。
赵时宁跟在他身后,与他肩并肩踏入佛堂,“既然没有生气,你怎么都不搭理我,怎么都不跟我讲话。”
季雪燃在佛前的蒲团跪下,“施主来自的目的,只怕并非与贫僧说话。”
赵时宁也跟着跪在另一侧的蒲团上,“那你说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季雪燃又不说话了。
赵时宁却没有因他的沉默而恼怒,而是又在佛前拜了一拜,“方才来之前我不是都说了,我今日来此是来求姻缘的。”
她忽然侧过头,眼眸微弯,看向跪在佛前的季雪燃。
“忘禅师父,我知道你修为高深,你能告诉我以后的姻缘在哪里,你能告诉我……我未来的夫君又是谁吗?”
她就是故意这么问的,季雪燃现在是肉体凡胎,不可能中了同心蛊还若无其事,除非他一直在忍着。
赵时宁是尝过这蛊虫的滋味的,但凡她靠近司鹤南就不受控制想靠近他。
这同心蛊是让人情根深种的,只会比司鹤南给她下的蛊更难以忍受。
赵时宁这样想着,身体便凑近他一些,打量着他究竟有没有异样的反应。
季雪燃跪在佛前,神情异常平静,好像真的没有因为她的突然凑近而心生波动。
“你怎么又不说话……”
赵时宁叹了一声气,又跪了回去,若有其事地又在佛祖前拜了一拜。
“佛祖保佑,让我早日寻得如意郎君,然后生几个孩子吧。”
季雪燃听着她说的这些话,手中握着的佛珠越攥越紧,心中默念着经文,可越念心反倒越不宁静。
赵时宁还在问他,“忘禅师父,我以后的夫君又该是什么样的,以后我与夫君会生男孩还是女孩?若是我能寻得如意郎君,到时候定要感恩师父。”
季雪燃骤然瞥向她,就连声线都变得不平稳,“施主,你究竟想做什么?”
赵时宁盯着他清雅的面容,露出无辜的笑容。
“忘禅师父,你怎么了?你怎么好像在生我的气?出家人不是说不可以生气的吗?”
季雪燃因她这句话,心彻底乱了。
纵使明知他对她没有任何的情意,可身体里因她的话,不受控制无端涌起的嫉恨愤怒,这些陌生的情绪让他几欲作呕。
这便是师父口中的……情劫吗?
“忘禅师父,就算你不搭理我,我也不会生气的,谁让我……这么喜欢你呢。”
赵时宁这下看出来了,同心蛊不是没有作用,而是这季雪燃太过能忍。
季雪燃手中捻着的佛珠,一珠又一珠捻过,每一珠都是一句“阿弥陀佛”。
“忘禅师父,我是什么吸人精气的妖精吗?你怎么不仅不敢看我,连跟我讲句话都不敢。”
赵时宁规规整整地跪在蒲团上,仰头看着供桌上慈眉善目的佛像,她方才忍了半天,现下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她体内有母蛊。
同样不受控地想亲近他。
“忘禅师父,你救这世间的贫苦百姓,连一只兔子都会救,那你为什么不能救一救我呢?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呀,师父我求你救一救我吧。”
赵时宁可怜兮兮地跪坐在他身侧,见他一直闭着眼睛念佛,索性一把拽住了他手中捻着的紫檀佛珠。
“季雪燃,你跟我说话呀。”
季雪燃这才睁开了眼眸,连赵时宁都忍不住惊了一瞬,他琉璃似的眼珠充斥着血丝,好像正在忍受着锥心的煎熬。
赵时宁将手指放在口中,用牙齿咬破手指,血珠不断地从指尖涌出。
她缓缓凑近到他身边,像是扰乱高僧修行的妖精。
她甜蜜的嗓音有几分羞涩,“忘禅师父,我比较怕疼,咬脖子太痛了,你先将就着一些吧。”
“昨日你对我做了什么?”季雪燃视线落在她冒着血珠的手指。
赵时宁十分坦荡,“哦,也就是对你下了情蛊,说是对喜欢的男人下情蛊,就可以让他无可自拔爱上我。”
“忘禅师父,那你现在到底爱没爱上我呀?”
“情蛊……”
季雪燃手中的佛珠突然断开,圆圆的珠子四溅开,滚落在两人周围。
赵时宁偷偷捡了一颗紫檀珠子,认得这一颗珠子都价值千金,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储物袋中。
“为何要对我下情蛊?”季雪燃又问。
赵时宁随口答道:“方才我不是说了,你与我一位故人生的很像,我一见到你便忍不住心生亲近。”
第111章 仇恨的吻
“故人?”
季雪燃声音很轻,像是这香案上袅袅的檀香,让人心生宁静。
赵时宁一身白衣跪坐在他身前,眼眸中凄婉哀凉掩藏不住,好像真的是个为情所困的痴情人。
“是啊,不过他已经死了……我放不下他,所以忘禅师父,你能不能帮帮我?忘禅师父,你就帮助我脱离这苦海吧。”
季雪燃沉默了一会,“施主要贫僧如何帮你?”
赵时宁不假思索道:“师父可以扮作我心中的那人,这段时日留在我身边……陪着我做这人世间的寻常夫妻可好?”
“荒唐。”
季雪燃手中没有了佛珠,也好像没了让他心生平静的良药,空气里尽是她檀香混杂着鲜血的甜味像一只虫子往身体里钻,他连体面的姿态都快要维持不住。
赵时宁心中得意,暗讽他也不过如此,在这同心蛊的作用下,也坚持不了多久。
她敬畏佛,可心中又没有佛。
赵时宁自从踏入这间佛堂,心里就已经想了一万次,如何将季雪燃压倒在这佛前的蒲团上。
“师父,你怎么生气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赵时宁眼睛一眨,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突然想起地捂住了唇,“哦,我倒是忘了,你们出家人是不能成亲的。”
“师父,我说这些话没有冒犯到你吧。”
她眼眸里飘着些许歉疚,想趁机贴近他,揪住他衣服,再占他些便宜。
季雪燃却早已起身,后退一步,避开了她的故意贴近。
赵时宁心中暗恼,想骂他油盐不进,可仔细观察季雪燃,他也并非毫无波澜。
至少他一直平稳的呼吸,此时此刻是乱的。
不知寺庙中何处响起一阵钟声。
清远悠扬,梵音阵阵。
季雪燃的那些不平静,也随着这阵钟鸣之声,尽数消散。
他眼眸清明如镜,双手合十,“施主,可否将施主故人的姓名告知贫僧,贫僧可以为他诵往生经,渡他早日往生净土。”
赵时宁要的何尝是这个,她求的是想与他春宵一刻,而不是什么念经渡人往生净土。
她折腾半天,白废这么多口舌。
他就跟她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