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云只觉得这样的自己可笑无比,他现下自己怀着身孕,甚至还要来操心司鹤南服没服安胎药。
舅舅和外甥怀了同一人的孩子。
简直是可笑。
他冷着脸怒骂道:“蠢货,我若是真要杀你,早就将你杀了,你死了无所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若是你再将药碗砸了,我就让人再煎一碗给你灌下去。”
扶云说完果真夺过了碗,就要强行给他灌药。
司鹤南苍白着脸,有气无力道:“不需要你多管闲事,我喝就是了。”
他端起碗将安胎药一饮而尽,紧蹙着眉头,将碗重重搁在了托盘上,“喝完了,这下你们可以离开了吗?”
扶云微微颔首,看也不看司鹤南,转身走了出去。
他如今对司鹤南已无半点亲情,只凭着他是阿姐唯一的血脉,想留他一条性命。
扶云断尾之后,就回不去大海了,他本想找个地方隐居肚自抚养腹中孩子长大,不再掺和进世俗纷争中来。
但在神都城的暗卫接连传信,司鹤南在他离开之后无人压制,再次陷入疯魔,在宫中朝堂肆意杀戮,用蛊虫将人制成傀儡。
若是他不及时阻止,以司鹤南疯癫的性格,天下人都会被他制成行尸走肉的傀儡,供他肆意驱使。
扶云深知司鹤南天生短命,终究是活不长的,也折腾不了多久。
司鹤南无数次做下恶事后,扶云都恨不得亲手杀了他,可念及他是他唯一的亲人,终究是于心不忍。
扶云轻叹了口气。
司鹤南腹中孩子如今已有六个月,若是挺不过这鬼门关。
这也就是他的命了。
扶云与近身侍从走后,寝殿里顿时空空荡荡,安静得连他急促的呼吸都能听见。
司鹤南维持着原本的姿势坐了许久,等到脚步彻底远去,他才卸了力气摔落于床榻之上,不用苦苦维持最后一丝体面。
他身体本就病弱,有了腹中的孩子后,身体本能地排斥这不该出现的存在,各种孕期反应更是快要了他半条命。
司鹤南也是第一次知晓,怀孕竟是如此的痛苦。
他白骨般的手指紧紧揪着被褥,昔日艳色的面容浮了一层黯淡,腹部每一次胎动都几乎掠夺了他所有的一切感官。
司鹤南疼得意识模糊,眼前一片漆黑,疼得恨不得自绝于此。
但转念想到赵时宁,又强撑着一口气,极力地忍着疼痛。
她是他活着唯一的念头。
他就是喜欢她。
自十岁朱雀楼第一次相见。
就喜欢她。
司鹤南大口呼吸,豆粒大的泪水止不住滚出眼眶,他熟稔地从被褥中摸索出那只早已陈旧的拨浪鼓。
他轻轻晃了晃这拨浪鼓,拨浪鼓沉闷的声响,似是穿梭了整整六年的光阴,从那日的朱雀楼而来。
他这一生那么长,长到他人生几乎大半时间都在等她,可他这一生又那么短,短到仅仅与她只有不过十天的相处时日。
司鹤南感受着腹部的疼,又忍不住庆幸。
还好他将自己献给了她。
若是能为她诞下孩子再死去。
他这一生也是值得的。
“陛下陛下……您要的东西寻来了。”
小太监埋着头走进来,托盘里的碗盛着血淋淋的脏器,即使从体内剜出却还在跳动着,异常可怖。
小太监看到司鹤南如没有气息般躺在床榻上顿时骇了一跳,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司鹤南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知道又到了进补的时间。
扶云离开的那段时间,他险些流产为了保住胎儿用了各种各种的手段,寻求各种邪门歪道。
起初他是食用壮年男子的心脏,但并没有什么作用,最后在凡间猎妖师的建议下,他开始食用妖物的心脏。
每次食下这血淋淋的脏器,司鹤南纵使也觉得恶心,但他的身体便没那么疼了,甚至胎象渐渐稳定,也不会因为怀孕变得丑陋。
他赏了重金给捉妖师,命令捉妖师每日送来妖物新鲜的心脏,只可惜人间的捉妖师法力低微,也只能抓一些小妖。
若是捉妖师能抓到大妖,他也不必日日为了孩子心惊胆战。
司鹤南本就是个冷血之人,视他人如草芥,只要能活下去,屠遍千万人也无所谓。
他实在是痛得什么也顾不得了,徒手抓起血淋淋的心脏,吞咬入了口中,苍白的唇抹了层血,让他黯淡的容颜又恢复了往日几分艳色。
司鹤南是在是个漂亮到极点的少年郎,就算是挺着孕肚,他身上流露出的病态也是破碎的美丽。即使他现在正在吞食着一颗正在跳动血迹斑斑的心脏,也会让人下意识忽略他的残忍,而是率先被他漂亮脆弱的外表所吸引。
他就像是只色彩斑斓的毒蛛。
小太监看着司鹤南捏着帕子,仔仔细细将唇上的鲜血擦拭干净,神情也恢复了平静,这才小心翼翼出声道:“陛下,您一直吩咐下面人监视那栋小木屋,刚才暗卫前来汇报说是仙子已经回去了。”
司鹤南一直都知晓季雪燃的存在,赵时宁离开之后他先是怨恨扶云,最后才想清楚季雪燃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暗卫前前后后查了许久查到了季雪燃的住处,正要伺机动手杀了季雪燃,却正好撞到季雪燃被一群和尚带走了。
司鹤南听见赵时宁回到了小木屋,漆黑的眸泛起一丝光亮,终是有了几分少年的活气。
他紧紧盯着小太监,“既然她回来了……为何不来看我?”
小太监怎敢回答这种要命的问题,“扑通”一声跪到司鹤南身前,埋着头声音颤抖着:“许是仙子太过忙碌,说不定等会儿就会过来。”
“也罢,她不来见我,我去见她就是了。”
若是以往司鹤南定会顺手杀人,但想到等会他要见赵时宁,现下沐浴洗漱焚香最为要紧,硬生生将这杀戮的欲望克制下去。
第152章 天道
风雪堪堪停歇。
赵时宁站在窗前站了好一会,还是没等回季雪燃。
冷风刺得人瑟瑟发抖,天色眼看着越来越暗,黑夜如浓墨般缓缓在山野间铺陈开。
她以为等不回来他了,垂头丧气地又将窗户关紧。
“他该不会后悔与我成婚,又去寺庙里修行成佛了吧。”
季雪燃若是真如此背弃她一番真心,她定要去寺庙里绑也把他绑回来,继续像梦里那般用铁链锁着他,让他哪也去不成。
赵时宁听见两声极轻的叩门声。
她还以为是季雪燃回来了,急匆匆奔向门前拉开了门,看见了裹着厚厚的大氅,站在雪地里的病弱貌美的少年。
“……姐姐。”
司鹤南低声轻唤她一声,在她面前姿态总是下意识放到尘埃里,显得又乖又可怜。
反倒是赵时宁没有等到想等的人,她眼底的笑意也跟着消失,神色平淡地瞥了眼司鹤南大氅都掩盖不了的孕肚。
这个地方定是被监视着,不然司鹤南怎么会赶来。
赵时宁想到此,对司鹤南尤为冷淡,“你来这里做什么?”
司鹤南没有回答,而是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落下泪来。
他挺着大肚子忍着一路颠簸而来,抱着一腔令他眩晕的火热,却看到她蹙眉厌烦的神情。
司鹤南顷刻间恍若被迎面泼了盆冷水,如坠冰窟。
他冷得忍不住发抖。
赵时宁可以不喜欢他,至少不应该厌烦他。
他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她的事,只是……只是想来看她一眼。
赵时宁身后亮堂堂的烛火落在他漆黑的眼瞳,像是摇曳的泪光。
事实亦是如此。
司鹤南再抬头时,已经是满面泪痕,可怜得像是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我只是想来看你一眼,我……腹中的孩子也很想娘亲。”
“你若是不想见我,我现在离开就是了。”他低声哽咽道。
赵时宁知晓他惯会装可怜博同情,但见他怀着孩子这样可怜兮兮的,实在看不下去,又想到说不定司鹤南会知道季雪燃的下落。
“我让你走了么?不过就是问你一句,就开始掉眼泪,若是别人看见我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司鹤南茫然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赵时宁的话,立即胡乱地将脸颊的泪水擦干净,小心翼翼地问:“姐姐……你真的不嫌我烦吗?”
“怎么会呢,我何时嫌弃过你,外面地冻天寒的,你快进来吧。”
她牵住司鹤南冰凉的手,带着他走进里屋。
司鹤南还是第一次到这地方,他并没有仔细看,只要想到这是赵时宁与别的男人一起生活的房子,心中不由自主浮现忌恨之意,只恨暗卫没有早一步动手将那勾搭赵时宁的贱人杀了。
赵时宁将他按在了椅子上,“你就在这坐着就好。”
司鹤南乖巧地点了点头。
他最是擅长遮掩情绪,装作听话的样子,尤其是在赵时宁身边。
“你现在身子重,这下雪天的你乱跑什么,要是摔着怎么办。”
赵时宁瞥了眼他瘦弱单薄的身体,像是一折就断的芦苇,尤其他那隆起的腹部,与他纤弱的身体形成剧烈的反差,瞧着怪让人胆战心惊的。
当时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司鹤南怀孕的,结果他居然背着她偷偷把药给吐了,硬是把自己搞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你现在这样真的没事吗?”
赵时宁情不自禁皱着眉,思及先前几人生产时的惨烈状况,那些神仙妖王尚且去了半条命,更不要说是司鹤南是个病秧子凡人。
“我没有事的,腹中的孩子也很好。”
司鹤南感受到她的关心,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那长久积压在眉宇间的阴郁似乎在这一刻消散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