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泪从眼眶滚落下来,难以呼吸的痛苦致使她无法出声,只能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
“你……不能杀我……我师父……是……谢临濯……”
话音刚落下,船夫陡然松开了她,掀开了斗笠,露出一张年轻俊美的面容。
本以为是个年迈的老者,没想到竟是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郎。
令她窒息的力量陡然散去,赵时宁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白皙的皮肤缀了几滴血珠。
借着模糊的灯光,赵时宁看见他金色的兽瞳。
“你……是万殊?”
她嗓音沙哑,试探性地问。
万殊没料到她竟认得他,但他没有直接承认,而是反问道:“你方才说你是谢临濯的徒弟?”
他一双金色的眼瞳紧紧地锁在她身上,在这黑压压的漆黑中显得有些可怖,她不由得想到万殊的真身……好像是一只凶残的大黑虎。
万殊就是只被魔尊齐不眠饲养长大的黑虎,也是齐不眠最信任的部下,年纪轻轻统领着魔界的百万魔兵,凶残的名声传遍仙界。
赵时宁心中害怕,又有些后悔,早知道会遇到这种煞神,她就不逃跑了。
至少谢临濯没有徒手捏人这种癖好。
“是呀,我的确是谢临濯的徒弟,我身上有他下的禁制,你一探便知。”
赵时宁胡乱地用袖子将血迹抹去,还有些惊魂未定。
万殊将她的胆怯尽收眼底,不禁怀疑谢临濯怎么会有这样废物的徒弟,抱着这种怀疑,他伸手在她眉心轻轻一点。
赵时宁的眉心缓缓跳跃出一团白光,冒着森森霜寒,又夹杂着浓烈的剑意。
万殊想把那团白光捏碎,却不料白光骤然大亮,发出尖锐的剑鸣声,他竟然硬生生被弹退数步,手掌上被划出一道见骨的伤口,汩汩地流出殷红的鲜血。
赵时宁心中咯噔一下,完全没料到她那师父这么强,居然能把万殊都给伤到。
这可是她未来的顶头上司,要是把虎得罪了可怎么办!她以后还怎么在魔界去混!
“大人,你没事吧?‘’
她的关心多少是带了几分真情实感的,纵使只是坐在原地什么也没做,但表情却显得格外的痛苦悔恨。
相比之下,万殊的怒火就多了几分真情实感,他生气时那双金色的兽瞳染上了烈焰,如同跳跃的火光。
“你竟真的是谢临濯的徒弟,你们师徒可真有意思,白日你师尊才来过,害得我主人负伤,晚上你又来寻死。‘’
赵时宁这才知道谢临濯说出远门,是来酆都城和齐不眠打架。怪不得当时无羁阁的结界有一瞬间的松动,这才让她抓到机会偷偷溜了出来,想必谢临濯也受了伤。
“既然你想死,那我成全你。‘’
万殊说话间就要再度出手,却不料刚才还畏畏缩缩的女人直接扑到他身边,直接抱住了他的……腿。
“你这是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你们修士难道不懂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憋出这句话。
“大人,谁让你一言不合就要杀我呢,我这次来不是来挑衅的,我是来投诚的啊!”
“我自小就仰慕您,我听说过您很多的事迹,希望有朝一日也可以像您一样成为魔尊大人的得力干将!为壮大魔族增添一份力量!”
赵时宁一番发言说得自己热血沸腾,几欲落泪。
万殊终于挣脱了她,嫌弃地后退一步。
“魔界不收叛徒,你还是去死吧。”
“可是我知道我师尊的弱点!如果魔界能收留我,我可以帮助魔界对付谢临濯,万殊大人,你真的要放过这个机会吗?要不你带我去见见魔尊,说不定他会感兴趣。‘’
赵时宁想到无羁阁冰室躺着的女人,还有梦中谢临濯将她一剑穿心的剧痛,恨意不断地涌上她的心头。
从十五岁起,这个每晚都折磨她的噩梦,终将由她亲手撕碎。
“万殊大人,我恨谢临濯,比你更恨。只要我能变强,我会不择手段杀了他。”
万殊还在犹豫,他总觉得眼前的女人诡计多端,是个谎话张开就来的骗子,这种没有底线的叛徒留着就是个祸害。
赵时宁见万殊显而易见的开始烦躁,如果他尾巴还在,只怕早就甩来甩去。
他的尾巴肯定是毛茸茸的。
她有些分神的想。
就在万殊还在纠结时,他听到了来自主人的声音。
“带她过来。”
第2章 毁掉师尊的道心
赵时宁像是只被掐住命运后脖颈的猫,挣脱不得,眨眼间周围已经变换了个天地。
原本在浓雾中飘摇的小船消失不见,眼前取而代之的则是森严巍峨的宫殿,身着黑盔重甲的鬼卒阴兵持着长枪守在殿前,赵时宁好不容易站稳脚步,抬眼朝下望去,又是一晕。
白玉石雕砌的台阶足有数千阶,魔气与鬼气弥散在这如同天梯的长阶上,以赵时宁的修为,她只能看见浓重的黑雾,雾里好像潜藏着不可言说的东西。
她睁大了眼睛,看到了极为可怖的一幕。眼前渐渐变得模糊,好像黑雾中涌出无数沾染着血污的触手,以极快的速度朝她涌来,似乎要把她拖入深渊中。
万殊重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没好气道:“修为这么低,不怕死就尽管看。”
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如潮水般退去,赵时宁顿时惊醒,默默朝后退了一步,抬手揉了揉有些疼的肩膀,小声抱怨道:“你就不能轻点。”
万殊眼神比刀子还锋利,凉凉地瞥了眼赵时宁,冷笑一声,径直推开了门。
“还不快进去,主人要见你。”
赵时宁闻言没有立即动身,而是不停的在门口踱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在长留山她日思夜想去投奔魔尊是一回事,如今真要见齐不眠又是另一回事。
传闻齐不眠是个从地狱中的万鬼之窟里爬出来的恶魂,硬生生吞噬了十八层地狱中的数万恶鬼,由无数怨气而塑成的鬼身,相貌极为惊悚。
不仅如此,他的性格更为可怖,齐不眠杀了原本的酆都大帝,取而代之后,在位不到百年,又转而攻打魔族,以雷霆之势将反抗的魔族镇压。据说魔界尸堆成山,血流成河,至今那条血河也未干涸。
赵时宁想到此不禁脊背发寒,谁知道她要是不小心说错什么话……会不会被齐不眠弄死。
但万殊并没有给赵时宁犹豫的机会,他不过轻轻打了个响指,赵时宁的双腿已经不受控地迈开步伐,往宫殿里快步走去。
“想逃?门都没有。”少年双手环抱于胸前,神情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万殊,你不讲武德!”
赵时宁哀嚎一声,心中怒骂万殊无数遍“出生”。
她一踏进宫殿内便感觉到巨大的威压,这致使她心跳如雷,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被这股力量压制得喘不过气。
随着夜昙的香气愈发浓郁,赵时宁不受控制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大殿内空空荡荡,全然不见人影。
赵时宁深吸一口气,有些好奇地打量了一圈殿内华贵的装饰,最后又将目光落在殿内正中央熠熠生辉的王座。
“酆都大帝”
赵时宁咂摸着这几个字,不免想起梦中的情景,若是谢临濯和齐不眠真的会为了那个躺在冰棺中的女人斗得你死我活,她赵时宁未尝不能渔翁得利。
她心中算盘珠子打得噼里啪啦得响,先前那点恐惧全然消失不见。
“为了女人斗得你死我活?你渔翁得利?”
低哑的男声如同一阵森冷的风,贴着耳朵灌进来,凉嗖嗖的,把赵时宁的骨头关节都给冻得咯吱作响。
赵时宁“扑通”一声栽坐在地上,她缓缓转过头,看到了绣着繁杂纹路的玄色衣摆,还有那几乎及足的墨发。
她战战兢兢地仰起头,入目的便是一张苍白颓倦的面容,但他的唇却好像沾了血,艳得摄魂夺魄,视线再往上,她看到他那双绿色的眸,犹如森森鬼火的颜色,骇得赵时宁连呼吸都忘却。
齐不眠垂着眸,淡淡地睨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你会……读心术?”
半晌,赵时宁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巴巴地问。
齐不眠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朝着王座走去,“是啊,鬼族特有的天赋。”
他一甩宽大华丽的袖袍,斜靠在座椅上,苍白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一下一下。
每敲一下赵时宁都好像听到有无数被锁住的恶鬼在嘶吼,仿佛下一刻就会生吞了她。
赵时宁抬手擦了擦鼻尖细密的汗珠,挤出一个谄媚的笑:“魔尊大人真厉害呵呵呵。”
齐不眠又打了个哈欠,好像极为疲惫的模样,“小废物,你过来。”
赵时宁闻言默默咬了咬后槽牙,她最讨厌别人叫她废物,虽然她确实很废就是了……
这些年来,谢临濯并没有阻拦过她修炼,但赵时宁灵根浑浊根本不是适合修仙的体质,她也忍受不了洗髓的剧痛,犹记得她初次洗髓时才十岁,下了洗髓池当即痛得昏厥过去,浑身都是血,可灵根也没洗净多少。自那以后,她便认清自己不是修仙的料,以至于在长留十几年还是个炼气。
她的师尊可是长留数百年唯一飞升成仙的剑尊,而她则是长留有名的废柴……
如若不是三年前她频繁做梦,梦见师尊将她捅了个对穿,只怕她还在长留做个整日溜猫逗狗的街溜子。
正因此赵时宁这才动了叛逃的心思,她灵根不适合修仙,那她就去当魔修,做魔修又不需要灵根。
等她修成归来之日,定要杀上长留,让谢临濯好看!
想到此,赵时宁的惶恐少了些许,一瘸一拐地走到齐不眠身前,离得更近些,她这才从馥郁的夜昙香中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她陡然想起船上万殊说的话,谢临濯才把齐不眠给伤了,这个恶鬼不会要吃了她滋补养伤,顺带报了谢临濯的一剑之仇。
赵时宁手指不停地揪着碧色的衣角,脸色由青变白,心中不断地哀嚎惨叫。
“你吵到我了。”
齐不眠重重咳嗽一声,狠狠擦拭嘴角溢出的鲜血,双眸紧紧锁着她。
“你师父伤的可不比我轻,你这么恨他,不如趁此机会……将他杀了……”
听到这话,赵时宁连忙摆手,苦着脸道:“魔尊大人,你开什么玩笑,我一个炼气期的废物如何能杀死一个仙人……再说了杀死仙人可是要遭天谴的。”
齐不眠根本懒得听她的话,他早已打定主意把这女子做成傀儡以此盛放他的力量,只要她能进入无羁阁,必能再度重创谢临濯。
他掌心缓缓凝聚出一团黑雾,打算将赵时宁的魂魄尽数抽出。
可齐不眠刚要动作,赵时宁猛得握住他的手,十分狗腿地笑道:“大人,其实您完全可以将无羁阁地下冰室的女子复活过来,谢临濯修的是无情道,那女子一醒必将乱了他的道心,待他修为大减,您再将他一击必杀,岂不妙哉。”
齐不眠眼皮微掀,落在赵时宁娇俏的面孔上,长相还算清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
“你说的对,既然如此,坏你师尊道心的重任就交付于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