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神凌厉如刀,不像是听故事,倒像是要给他上刑。
好在,纪尘风早已习惯她的语气,厚着脸皮道:“嘿嘿,本散人自然不同于那些市井混混,诸位请看。”
他袖间一晃,摇出了一面泛着璀璨神光的琉璃宝镜,里面变幻莫测,似包罗万象。
虞绵绵忙窜到前面,眨着懵懂好奇的杏子眼问:“这是什么宝物?我怎么从未见过?”
纪尘风高深一笑,与她一唱一和:“此乃道生镜,乃我逍遥宗所传至宝,此镜包罗万象,上可窥天机,下可镇妖邪,当然,还能随主人之心境任意变幻,诸位请看——”
话音落下,那道生镜中倏而一荡,原本空无一物的镜中竟乍然出现一座浩瀚仙洲,只见其中玉宇琼楼,高达百丈,海民乘船而渡,仙人驾鹤腾空,缥缈叆叇,宛若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众人眼眸睁大,一时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纪尘风则昂着下巴神秘一笑:“诸位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他眉梢挑着,显然有卖弄之意,南宫叶立马飞来一眼刀:“你要说就说,再卖关子,我踢你下去!”
一通威胁,纪尘风果然收敛一些,他端正神色徐徐说道:“此乃蓬莱仙岛,位于东海之滨,隔海而望,又称仙人岛,吾弱冠之年曾有幸随家师登上此岛,与其中海民同住,半载有余,其中人不知饥馑,怡然自得,亦无生老病痛之苦,实乃人间仙境,叫人流连忘返。”
虞绵绵听得津津有味,托着腮软绵绵嘀咕:“居然真的有这样的仙岛?我以为只是传说呢。”
南宫叶却是嗤了一声:“哦,照你这么说,你应该死在那儿才是,怎么还舍得出来了呢?”
一句话差点没把人呛死。
纪尘风立马掩唇咳了声:“南宫姑娘,你这就说错了,仙岛虽好,可毕竟不足一丸之地,而且在那里无忧无虑,呆久了人是会变傻的,本散人岂是那般胸无大志之人?”
南宫叶哼了一声,对他这番说辞显然不屑。
虞绵绵则听得起兴,来神宫这些日子,半点娱乐都没有,可把她憋坏了,听听故事也是好的。
她咧着甜甜的酒窝笑道:“纪道长可真是见识广博,不知你可听说过神女的故事?我们既然来擢选神女的,你不妨就给我们讲讲神女的故事吧?”
“这个自然好说,三百年前的神女洛音为拯救苍生而死,为无数人敬仰供奉,她的真魂便封印在神宫的这座雕像之中。”悠悠说完,又故意压下声音,“不过我今日讲的,却是你们不曾听过的,当年名震修真界的三大战戏图,乃家师亲手所画,诸位请看——”
“哇,那是什么?”众人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只见那道生镜忽然变幻,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最后竟分裂成三个一模一样的琉璃镜。
只是包罗之景却截然不同。
其中一面赫然是传说中的神女像,只是与神庙中供奉的慈悲眉眼神光夺目不同,画中神女非但没有神圣柔和之感,反而处处透着阴暗和灰败。黢黑的色调爬满她的仙衣,饱含悲悯的眼神空洞中透着恨意。
持剑回首,一股浓浓的杀气便要横出镜外。
第二幅更为诡异,魑魅横行,妖魔作乱,四周无数的哀嚎和惨叫,恐惧和阴暗充斥着整个苍穹,一只鬃毛似铁杵身姿摇撼若巨塔的上古妖兽盘踞半空,巨口一吞,吓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啦!
至于最后的那幅则是一个男孩儿的背影,他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任由熊熊的火光灼烧他的身体,地面被烧出裂痕,火光将他稚嫩的身躯淹没,这时,他忽然抬头望向天穹,似乎看见了什么。
讥笑一声:“我欲成魔,汝奈我何?”
霎时,烈烈火光仿若有了意识一般,直直地灌进他单薄的身躯,整个世界都被那股刺眼的亮光灼得看不分明。
而不知道为什么,虞绵绵莫名感到一阵心悸,不由纳罕:“这就是三大战戏图?”
纪尘风点头:“不错,修真界三大战戏图乃家师所作,分别名为神女反目,妖王屠戮,人魔出世。可惜此图真迹已毁,要不然,定要拿来让各位开开眼……”
“哦,你说这是你师父所作,他可曾真的见过?还有,神女反目是什么意思?你倒是给我说说,若敢存心诋毁,我定要你好看!”
南宫叶噌的一声拔了剑,冰冷的话音字字碾过来,仿佛要将他戳成筛子,其他神宫弟子也个个神情愤愤地瞪着他。
这架势,纪尘风哪敢说实话,只得吊儿郎当地把话撅回去:“我怎生知道是真是假?只是家师仙逝之前偶然所作,拿出来与你们逗趣罢了,你们居然这般不领情!罢了罢了,诸位还是练你们的剑吧,本散人去寻我的酒喝,再逍遥几天便拍拍屁股走人!”
眼看人要走,草包少女虞绵绵立马眼珠子一转,眉眼弯弯地跟人过去套近乎:“纪道长且慢,我有事请教……”
“南宫师姐,你看他!”
这边,几个神宫弟子已经气炸了锅,不由咬牙切齿:“此人甚是可恨,不如我们过去揍他一顿!”
刚刚因私斗被罚过的南宫叶面色阴沉:“算了,与这贱人有什么好说的,擢选在即,还是专心修炼罢。”
下巴一扬,转身收剑起势,一招一式宛若游龙舞,飒沓身姿,引得人不由驻足。
不远处玉白石砖砌成的宫道上,几个衣着华丽披白色飘袖的女使正托举着物什缓缓上前。
她们各个冰肌玉肤,身姿绰约,神情中隐隐透着倨傲神色,只有一个人影是隐忍低沉的。
忽然,一头戴羽冠的女使回头呵斥:“喂,你看什么呢!这可是要用来赶制仙衣的布料,若是耽搁了送去,小心把你从神宫赶出去!”
身后的人影立刻埋头:“我、我知道了。”她声音隐忍,手指的骨节隐隐泛白,仿佛在尽力压抑着什么。
“哼,那还不快点跟上,本来就笨,腿脚还那么慢,告诉你,我们神宫可不养吃干饭的!”
为首的女使说完,步履轻快从她面前扫过。
薛宝珠则垂着脑袋,慢吞吞地跟在后面,她嘴唇紧紧抿着,曾经的孱弱病态虽然不见,但整个人都笼罩了一层浓郁的阴影,眼神时刻惶恐着,生怕有什么东西要从身后的影子里钻出来。
可走了没多久,便听耳旁传来一道声音:“谁敢惹你,你杀了她便是……”
她陡然一个激灵,赶紧死死闭上眼睛。
幻听,这是幻听……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纪道长, 你看这上面刻画的阵法,可有解除之法?”演武场外,揽星亭中, 虞绵绵装成敏而好学的仙门弟子试探问道。
本以为纪尘风不会怀疑,谁知对方却狐疑了一瞬:“这个本散人不能确定,不过, 你问这个做什么?这可是禁术。”
他眯起了眼睛, 身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气质瞬间收起, 锐利的眼神像是要把人洞穿,看得绵绵心里咯噔一下, 差点露馅。
不过好在她惯会装模作样, 僵硬不到一秒立马故作神秘:“其实,不久之前我偷偷去过神宫的藏书阁, 不小心翻到的, 好奇之下才问你, 你说,这么危险的禁术, 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岂不是祸乱我修真界?所以, 我才想既然不能销毁,不如就彻底解决了它,也算是功德一件。”
一番义正言辞, 彻底把纪尘风给忽悠住, 他眉梢一挑,很是激动:“没想到虞姑娘跟我竟是同道中人, 说实话,我也正有此意。”
说完, 也颇为神秘地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古旧的册子。
只见其上印有玄纹,标志独特,赫然正是神宫之物!
虞绵绵猛吸一口气,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讶:“纪道长,这不是……”
“嘘,这是我从那里偷偷拿出来的,切莫让旁人听见。”
纪尘风压低声音,很是狗狗祟祟。
“不瞒你说,这几日我闲来无事,一直在研究这些所禁之术,家师常言,不可因噎废食,有时禁术亦大有用处,好比那杀伐的神兵利器,虽透着森寒,但亦能震慑妖魔,唯在所用之人而已。”
草包少女虞绵绵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道长所言及是,实不相瞒,我剑术极差,半点天赋都没有,想着不如改学符箓阵法,或许还能不那么拉胯……也不会凭空遭其他人的白眼了。”
她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宛若纯洁柔弱的菟丝花,比那动不动就拔剑砍人的南宫叶看着不知顺眼了多少倍。
纪尘风当即便决定帮她:“姑娘若是信得过我,不如就改投我的门下,我逍遥宗虽然没落,不比神宫,但若论起符箓阵法,怕也无人能相提并论,只可惜如今的修真界以剑道为尊,不肯潜心专于我道,致使门中弟子凋敝,家师抱憾,若姑娘肯入我师门,我们从此便以师兄妹相称,如何?”
凭白得一便宜师兄的虞绵绵:“……”这种好事,傻子才拒绝呢。
于是,之后的几日,她白日里装模作样练剑,傍晚便偷偷摸摸跟人学习符箓阵法,也许是因为系统奖励加成,画起阵法符文脑子竟格外好使,粗粗几日,已是大有进益。
纪尘风也不由夸赞:“谁说师妹愚钝,我看师妹分明是天资过人,一点就通!”他眼睛发亮,一脸的喜色。
难得被夸赞一次的绵绵也跟着甜甜地笑:“师兄哪里的话,这都是师兄教得好哪。”
两个会耍嘴皮子的人在这里互捧,倒也很是乐呵,只是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得飞快,还没注意天就已经黑了。
虞绵绵揉了揉发酸的脖子,起身告辞:“纪师兄,今日天色已晚,我明日再来找你。”
“也好,欲速则不达,虞师妹早些回去休息。”
两人道别,接着起身往外走,谁知刚推开门,便见一道沉默冷然的人影站在外面,乌黑深眸,薄唇紧抿,艳丽的脸孔镀了一层朦胧月色,越发显得清冷惑人,只是看他的脸色,明显有些阴沉。
“谢……阿福?你怎么在这儿?”一看到他,绵绵就有些气短,仿佛做了错事被逮住,舌头打结不说,语气也透着心虚。
纪尘风却是疑惑地把手贴到她耳边:“这不是阿福公子吗?他怎么来了?来找你的?”
绵绵面露难色:“唔……是、是吧?”
少女支支吾吾,眼神都不知道往哪儿看,不用想,谢妄的眼神更冷,直接上前:“我道小姐这几日半夜不归去了哪儿,原来是在这里。”
幽幽的瞳孔盯过来,明明眼角翘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虞绵绵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这人该不会又小心眼地记恨上她了吧?
果不其然,回去的一路上,谢妄一直都默不作声,不止抿唇不说话,还迈着长腿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虞绵绵跟在后面气喘吁吁,差点走岔气,不由委屈叫唤:“哎呀,你慢点哪,等等我……”
可惜这人好似没听见,长腿一迈,走得更快了,绵绵连他的影子都追不上,只得拔高声音命令:“谢妄,你给我站住!”
血契的力量,毋庸置疑让人停了下来,谢妄脸色绷着,并不好看,鸦羽般的睫毛垂落,暗光涌动,很是压抑。
开口便是冷嗖嗖:“小姐叫我做什么?你不是这几日都躲着我的吗?”
被戳中心思的少女脸蛋一红,可偏偏嘴硬不承认:“我、我哪有躲你,我只是最近忙着修炼,这才没有时间陪你哪。”
她说的是“陪你”,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是施舍。
谢妄直直盯着她,灼灼的眼神,好似要剥开她的心口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
见他不信的样子,虞绵绵把自己画的阵法符文拿了出来:“你看,这是我最近钻研的符箓,我这几日跟着纪尘风,学到了不少东西哪,尤其是有关禁术,虽然还不能彻底解决血契,但我相信只要再多一些时间,定能找到办法,所以啊……你就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虞绾。”他忽然叫她,睫毛下一双深瞳犹如旋涡,一字一句嗓音深沉道,“你就这么想要同我撇清关系吗?”
“什么?我不是这个意……”虞绵绵明显有些慌了,不知道他怎么想到那儿去了,可眼前人显然不想再听她解释了。
“算了,我现在不想再听你说任何话。”
说完,便已冷冷转身。
“叮!任务对象谢妄黑化值+5!现黑化值31!”
眼睁睁看着黑化值窜升的虞绵绵傻眼了,不是,这人要不要这么小心眼,她不过是因为纠结冷落了他几天,他怎么就说黑化就黑化了呢?
摸不着头脑的少女很是苦恼,以至于当天晚上再次翻来覆去地做起了恼人的梦。
“你走慢点,等等我——”
朦胧的意识深处,两轮银钩悬挂在天上,少女不知疲惫地往前赶,她饱满的嘴唇红艳艳,呼吸都是急促的。
不知跑了多久,终于将那抹冷酷的背影一下子扑倒。
接着嘴巴一瘪,气喘吁吁地抱怨:“不是让你等我的吗,你这人,怎么这么小心眼儿,非要不听我把话说完,我追得你脚都酸啦。”
骄矜地抱怨完,底下的少年魔物却无动于衷,反而冷冷扭头:“麻烦小姐从我身上下去。”
“我不,除非你说你不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