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抓着他的手,南宫护却被他阴沉的脸色给吓到了。
“你是来抢阿姐的衣裳的吗?”
“你阿姐?”
“嗯,那不是给我的,那是阿姐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的,她说这件衣裳是世间独有的一件,极其贵重,所以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就会招来灾祸!”
压低的话音说完,沈逐的脸色更多了几分苍白,他几乎是屏住最后一个口气:“我就看一眼,绝不会告诉别人。”
“真的?”
“真的。”
“好,那我只给你一个人看!”
没多久,南宫护便迈着鬼鬼祟祟的步子来到了一处偏僻之地。
破败的房门刚吱呀一声推开,飞扬的尘土便陡然飘散,呛人满脸。
同样扑面而来的还有一股潮湿的透着苦涩气息的霉味儿,害得娇弱贵气的南宫少爷狠狠咳了好几下,脸都咳红了。
他晃着满身的富贵肉,一脚踢开跟前的杂物,很是积极地扭头:“沈逐哥哥小心脚下!”
沈逐神情不明,僵立的身形在门内投落下一道清瘦的影子,像是一抹幽魂,开口沙哑问:“这是……哪里?”
南宫少爷勾起嘴角,眼里满是不谙世事的傻气:“这是放置杂物和废弃东西的地方啊,阿姐说了,宝贝藏在这里绝不会有人发现,因为这里压根就不会有人来!啊,你先让我给你找一找……”
说着,宛若三岁孩童一样撅着屁股跪在地上,一边捏着鼻子一边一通翻找。
而身后的沈逐却始终僵在那里,久久没有动作。
他扫视着眼前破旧的房间,因为年久失修,门板和窗户都已经腐朽了,绿色的苔藓爬满墙壁,白色的蛛网占据着各个角落,还有不知名的虫子在爬……
不远处,小山一样的废铜烂铁百般杂物全都堆在那里,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唯一光鲜亮丽的南宫护在趴在地上不久后,也立刻变得灰头土脸了。
没过一会儿,他猛地喘了口气,憋红着脸从中拽出了一条泛着淡淡光芒的华美羽衣:“沈逐哥哥!我找到了!你快看!”
沈逐闻言,抬起微微颤抖的眼,而后便呼吸窒住——
只见根根分明的璀璨赤羽缀在早已磨损到看不清纹路的布料上,唯有那熟悉而炽烈的颜色,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陡然映在他的眼底,漫成一片血光。
“我梦到一只年幼的玄鸟为了报恩被骗到人界,她们把它绑在树上,笑着拔光了它的羽毛,然后用羽毛织成了一件绝无仅有的衣裳……”
“就那么一根一根,血淋淋,它奄奄一息,快要死了,却还忘不了那个救过它的小公子……你说,它是不是蠢?”
昔日玩笑般的话音回荡在耳边,如今却仿佛变成一根根扎进心里的刺。
沈逐再也绷不住,他捂着挤紧作痛的胸口,一时哽咽,难以喘息。
这竟然真的,这竟然……是真的?
一滴眼泪沿着震惊的眼角滑落,只有三岁智力的南宫护赶忙凑过来,很是笨拙地给他擦眼泪,忙手忙脚道:“沈逐哥哥,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沈逐僵直地扭过头,用从未有过的凉薄眼神冷冷看着他:“不知者不怪,我本不欲惩戒你,可你不该把它随意扔在这里!”
白衣翩翩的年轻剑君,此时脸上蒙上浓重的阴影。
南宫护傻眼了:“沈逐哥哥,你在说什么?你干嘛凶我?亏我还带你来看宝物呢!”
他格外愤愤地瘪嘴,本想把衣裳重新扔回去,谁知下一刻整个人被一阵风给掀翻在地,手里的那件羽衣更是摸了个空。
意识到自己的东西被抢了,南宫护当即爬起来,面红耳赤地喊道:“沈逐!你敢打我!你不怕我爹爹回来我告你的状吗?”
沈逐没有理会他委屈的模样,而是凭空升起一道结界将他困住,接着冷声开口:“此物我拿去物归原主,你便留在这里,好好为你的愚蠢反省吧。”
“你说什么?你说谁蠢?!”
南宫护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撕心裂肺地冲着他的背影叫喊:“你赶紧放我出去!沈逐你忘恩负义!你欺负人!”
忘恩负义?欺负人?到底是谁忘恩负义,是谁欺负谁?
身负神性以拯救苍生为念的神女,他的道侣他的妻子,当年竟是遭受过这样惨无人道的对待。
不是魔族,不是妖族,而是她所守护的人族。
所以她才夜夜噩梦,神魂大乱,险些生出了心魔……
不,或许她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只是他没有发现,那么现在,还来得及吗?
想到生辰宴上突然出现的师妹的尸体,招魂阵上的异动,还有一系列的反常,一股莫名的恐慌便在心里蔓延。
不行,他必须赶紧回去。
回去找到她,将东西奉还,然后告诉她,不管她做了什么,他永远都会站在她这一边!
*
沈逐御剑疾驰,几乎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神宫。
而此时,重重鳞甲包围下的南宫问却是面色僵硬,陡然惨白。
身后众人则纷纷猜测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来南宫长老年事已高,已不记得了,不过没关系,当年之仇我已报还,唯有一物我辗转反侧,命人寻觅良久,至今未曾寻到。”
洛音缓步踱于众人身前,微微含笑的面容下眼眸混沌,好似体内有什么东西即将崩坏。
南宫问脸色阴沉地装糊涂:“哦,神女扣押我等在此就是为了寻找某样东西?只是,您身为神女都未能找到,我们怕是更帮不上忙了。”
洛音狭长的眼眸微眯:“南宫长老还是想好再回答,令爱不识抬举,七年的剥魂之苦都不能让她悔过,长老难道忍心看她继续游离在这世上吗?”
此言一出,南宫问脸色顿时青白交加:“你、你知道她在哪?小女的魂魄到底在何处?”
洛音微微一笑,拨拢唇瓣轻声开口:“她不是一直就在你面前吗?”
毛骨悚然的话,听得默默缩在后面的虞绵绵直接激灵了一下,感觉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看女主现在这模样,分明就是已经黑化了呀!
原著里说神女为情所困,而后生出心魔,她便先入为主觉得她是和沈逐逐渐生出嫌隙,以致因爱生恨,这才堕魔。
可谁说为情所困的“情”字指的就是男女之情呢?
她在结为道侣之前,首先是神女,是受人供奉的玄鸟一族,生来就背负着拯救苍生的使命,可若是有朝一日她的信徒背叛了她,她要保护的人族反而是伤她最深的呢?
想到这儿,她忽然心口一阵窒息,赶忙一把抓住身边人的袖子:“谢妄,你在洛风的记忆里有没有捕捉到关于南宫芷的信息?还有神女,她要找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谢妄垂下眼眸,抬手的瞬间,一片华丽的青色翅羽便出现在他的手心,接着像是回忆起什么。
“你应该听说过,玄鸟族的神力几乎都在那双翅膀上,尤其是天生赤羽,被人看作是凤凰的后裔,用玄鸟的翅羽织成的仙衣,邪魔不侵,世间罕有。你猜,会不会有人心生贪婪,铤而走险呢?”
“你是说他们被人族修士觊觎了?可他们天赋神力,怎么会落入人族手中?更何况还是神女呢?”
谢妄轻轻抿唇:“因此,才是十六年前,从未出过焰明谷的幼鸟,因信任人族落进陷阱,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
不是第一次发生?绵绵听得有些呆,因为如果换成她的身上这种事,是绝不会心无芥蒂地当这个众生的守护者的。
还当什么神女哪,早尥蹶子不干啦。
这就好比是农夫与蛇,仙女与柴夫,为了将仙女留在凡间,恶劣的柴夫便趁着仙女洗澡的时候偷偷把放在湖边的仙衣给拿走了,使她再也回不到天上。
而遭受过血淋淋背叛的神女俨然比这个故事里的仙女还要惨。
虞绵绵愤愤不平,恨不能当即挽起袖子给在那儿躺尸的南宫芷一顿鞭尸,问问她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干这种人神共愤的蠢事!
她在心底无情怒骂,仙盟众人也隐隐猜到了什么,只是比起事情的真相,他们宁愿蒙起眼睛,把出现裂痕的神女拉下神坛。
“哼!不是说神女普渡众生的吗?就算师妹做错了什么,你也不该就这么杀了她!”
“没错!我们都是你的信徒!日日焚香叩拜,听候差遣,就算有错,你也不能这么对我们!”
“你是神女!神女要拯救世人,不该像你这样!”
“没错,你可是堂堂神女!是众生供奉且敬仰的神女呐!”
嘁嘁喳喳的声音如同无形的咒枷,尽数落在那道早就快要分崩离析的人影身上。
洛音混沌的双目逐渐凝聚出痛苦,冷白的面容亦隐隐闪现出黑色的魔纹,如同承载过多的容器,终于到了要崩裂的一天。
而随着头顶的黑压压的云层爆出第一簇电光,她也终于抬起了手,缓缓拨唇:“神女爱世人,可是……你们是人吗?”
手心的灵流牵动着半空的云雷,发出滋啦啦的电光,映得那张脸惨白得仿若失去了温度。
狂风鼓动,衬托出她萧索的身形,连声音都是低沉的。
“凡妖魔鬼怪,在雷劫之下都无所遁形,诸位既是我的信徒,应当有接受考验的胆量吧?”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仙盟众人闻言, 一瞬间纷纷变了脸色:“什么?雷劫?”
“她是疯了吗?她要置我们于死地?”
众人一时惊惧,还要试图争辩什么,可惜下一刻, “轰隆”一声,惨白的电光猛地从头顶劈落。
察觉到那股恐怖的力量,笼罩在威压下的仙盟弟子立刻升起结界去挡。
可他们的力量跟天上的雷劫比起来, 无异于蜉蝣撼树。
只见那撑起的屏障瞬间被劈出恐怖的裂痕, 好几个灵力低微的弟子被那道从天而降的巨大惊雷劈得胸口发颤, 口吐鲜血。
而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没多久, 站在那里的修士已经倒了一大片, 原本洁白的修士服被劈成了焦黑色,空气中散发出皮肉烧焦的味道。
一行人七零八落歪在那儿, 有的昏迷不醒, 有的血肉模糊, 好像随时都要断气。
虞绵绵因为靠得近,差点被那一连串的雷点子给劈了脚, 赶紧白着脸往后缩了缩。
她心有余悸,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是不是要阻止一下呀?”
她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感觉马上天就要塌了。
而谢妄却只是安抚地握紧了她的手,轻声道:“不用怕,绵绵忘了这里是幻境了吗?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没有办法改变, 但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披着艳丽皮囊的魔物定定望着她, 用温和的语气说着安抚人的话。
奇怪,明明这厮也没有说什么甜言蜜语, 可单单被那双幽深的眼眸望着,就让人奇异地感到安心,连周围的惨叫和骇人的雷声都听不到了。
难道……这就是爱情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