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刀削过去的同时不慌不忙地补充,“不过拖上一会儿应该不成问题。”
大师姐修为长进了,好在当废物时的自知之明一直没丢。
她对自己的认知依旧十分清晰,当然不觉得就靠这点本事能让前夫一败涂地。
但仅是自保和阻拦的话,完全够用了。
她又不需要分出个高低输赢。
兴许是当年她跟白燕行的那一场斗法过于惊险,奚临始终放心不下,“可是……”
瑶持心瞥见他的举动,不由焦急道:“别‘可是’了!”
“现在叫林朔哪儿来得及,等他到场黄花菜都凉了——你也凉了!再说我能扔下你不管吗?你与其在这儿‘可是’,不如早点把剑宗宗主解决掉才好早点来接应我啊!”
末了又催他:“再犹豫就什么机会都没了!”
谁知道姓观的要干什么。
猜测观澜会来此处完全是因为上一次从白燕行口中得知老爹惨死于浮屠天宫,她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前来一探。
眼下证实了这个猜想以后,瑶持心愈发觉得对方奔着自家祖庙去铁定没安什么好心。
她到现在还没弄明白观澜和瑶光灭合作图的是什么。
如果说小叔叔是因被驱逐出山的不满与怨愤,想要回来报复或是重新夺取仙山,那么剑宗呢?
她虽说对各派之间的牵制、明争暗斗不如林朔那样了然于胸,不过多多少少也能从今夜的行动看出一点门道。
剑宗夜袭瑶光是兵分两路行事。
一面由瑶光灭开启空间法阵引渤海妖魔入山,一面由观澜领着开明的人同时目睹这一幕。
拉开明下水是为了有个佐证,好以此给他擅闯别派制造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若非林朔一早防备,安排了昆仑的人暗驻瑶光,今晚上他们真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好端端的正经仙门,从哪儿冒出来的魔?
要是剑宗再把九州魔物肆虐的事祸水东引,那就麻烦大了。
所以由此可见,观澜并不想破罐子破摔,他做这么多,无非是想继续在仙门立足。
那么瑶光灭靠什么说服他的?
这会是他不顾一切前往浮屠天宫的原因吗?
那里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这刻不容缓的当下,瑶持心莫名打了个寒噤。
一种毫无缘由的预感告诉她,祖庙中一定有什么禁忌绝对不能被外人所知。
思及如此,她不禁急声道:“奚临!”
“在你心里我就那么没用吗?!”
知道是怕她受伤。
可她要是真的想继续那么娇贵,还跟着他修炼干什么啊。
奚临一番挣扎,终于一咬牙,提剑风驰电掣地朝观澜的方向追去。
白燕行回过神,刚欲抽身紧随其上,冷不防感觉到腕间传来金石缠绕的撞响,他一垂眸,握着雷霆的那只手被一条锁链紧紧勾住。
而锁链的另一端则攥在瑶持心掌中。
大师姐眼风凌厉,扬声道:“下来!”
下一刻,白燕行便被一股蛮力硬生生从半空拽落。
他身形侧转的当下,凭借千锤百炼的临战本能将长剑朝斜里一送,堪堪与对方的霜刀铮然相交。
“锵”的一声荡出老远。
准备好的陷阱早等候已久,锁链由一生二再生四八,层层叠叠将雷霆扣住,要他老老实实地在这儿待着。
瑶持心的攻势与当年在大比场上如出一辙,照旧是一顿疾风骤雨地挥刀挺进,迅猛且密集。
然而又似乎和当年有所不同。
没了那副悍不畏死,闷头蛮干的莽撞劲儿,她现在的战术聪明得多,仙器、术法的运用比之从前更加纯熟。
无效的攻击少了,也知道怎么保存体力,怎么以攻为守,以退为进。
从前单臂便能轻描淡写抗下的剑招,如今哪怕是他也不得不在必要之际用上双手。
若要论整个玄门修为变化最大的人,他相信瑶持心一定榜上有名。
万钧雷霆沉稳从容地接住冰刃每一次的挑衅。
夹杂着雷电的冰渣四处外溅。
白燕行知道她是想拖住自己。
而他跟昔年的比试一样,未曾手下留情。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生交手的人无数,没有一千至少八百,那么多对手,有的人天资卓绝,有的人经验丰富,瑶持心算不上是最出众的那个,却绝对是最叫他记忆深刻的。
在那场她必输无疑的切磋中,那双愤恨无比的眼神,他足足记了好几年。
很长一段时间里,白燕行都深感疑惑,读不明白她当时的情绪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这种情绪因何而起。
究竟什么时候懂的呢?
他说不太清,真要论起来,或许是在白家山庄的大门前,她将全族粉饰多年的沉疴公之于众。
也或许更早,在不慎误入千年的洪流天坑下。
那是平庸普通之人因这个世界的轻蔑而流露出的不忿。
是从小在白氏长大的他,永远也不会看到的眼神。
“庸常者是有自己的极限的。”
趁瑶持心逼近前的刹那,白燕行隔着对峙的两柄刀剑毫无征兆地开口,“凭你的资质,走到朝元已是极致,再往上就不是这样的仙根能够领悟的境界,哪怕勤勉努力一百年,一千年,你也见不到化境的大门。”
瑶持心只当对方意图扰乱自己的心神,听着这些早已想过的现实,手中力道不减:
“啊,所以呢?”
青年俊美萧疏的脸平静地注视过来,“云巅之上是天才的地界,有没有想过你这样的修炼根本是在浪费生命。”
大师姐闻言,没有气急败坏也并不矢口否认,反而冲他一笑,笑得明媚又乖戾十足。
有那么一瞬觉得人世何等奇妙,这张当初她整整看了六年的面孔,而今会以这样的心情,这样的局面重新落入视线中。
是她曾经爱过,恨过,也忘记过的一个人。
“看不到就看不到,化境的大门是镶金还是镶银了。”
“白公子高高在上太久,不知道八荒宇内除了天之外还有地吗?这玄门内如若都是天才,诸位天才想来也无趣得很吧。”
白燕行许是知道她会反驳自己,但又格外地想听一听她会如何反驳自己。
果然听到后有一种,是她会说出来的话的感觉。
既新奇又在预料之中。
青年星眸深处分明充斥着意外的喜色,面上却淡漠得并未露出分毫。
不远处的奚临将所有的灵力都灌注在了剑气之上,总算赶在观澜跃上浮岛之前将他拦下。
剑宗之主没办法,即便不欲与之交战,此刻也不得不拔剑应对,这人是不好对付,可如果不除掉他,今日恐怕进不了浮屠天宫。
观澜浮躁地轻啧出声。
他太想知道瑶光山的秘密了。
那是瑶光明为什么能凌绝顶的来由。
是一切真相的所在。
现在这个秘密可谓近在眼前,他甚至想什么也不顾就只身冲进去。
强烈的求知欲充斥着他的思绪,观澜在发热的大脑支配下气场几乎全开,剑意一招比一招丰沛狠厉。
面对这番猛攻,奚临一时竟有些落了下风。
偏偏那一直以来存在感极低的丹修长老很是会见机行事,除了抓空替观澜恢复伤势,偶尔也拍几道符颇为鸡贼地在四周干扰。
甭管术法杀伤力如何,横竖能挨到他就算赚的。
请求支援的仙纸鹤已经放了出去,不知最近谁能先赶来帮忙。
而剑宗的大弟子这会儿还未加入战局。
上面是奚临和观澜、丹修长老,下面是瑶持心与白燕行,他夹在中间,不知是应该去帮师父压制奚临,还是捞出白燕行再一起行动,禁不住左右为难地纠结起来。
无论是丹修长老,亦或是剑宗大弟子,境界均在朝元以上,一旦三个人联手围剿,连奚临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
可大弟子如果转头选择先对付瑶持心……
他就只能放弃观澜了。
一想到这里,青年鬓角上的汗便沿着侧脸滑下。
两方战场上的空气越来越紧张,从夜空层云中降落的雷电密不透风地砸在瑶持心周围。
白燕行有条不紊地拆解着她的剑招及术法。
据说雷霆和星辰、照夜明一样,是能引动天地间自然的灵力,使风云变幻,气候更改的本命剑,万中无一。
雷霆从出世那天起就能随着他的心意召唤掣电轰雷。
外人看着,以为雷电就是雷电,雷电都大差不差。
只有白燕行自己知道,天雷的力量也分等级,从低到高,会随着修为一点一点地增加,继而融入剑意当中。
而他现今所引来的天雷却和数年前相差无几。
雷霆已经有很久很久,没有得到提升了。
甚至可以说,他本身的修为也几乎在止步不前。
哪怕修行从未断过,每年也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灵气的流逝。
他的真元正在源源不断地外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