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身让开,“师姐试试看。”
“好!”
瑶持心依言行至他方才所站之处,深吸口气,目光严肃地聚起灵力,颇为郑重地掐诀。
很快,一个椭圆的结界渐次展开,随后……浓缩在以大师姐为中心的半步距离之内。
师弟看了一眼头顶的结界,又看回师姐这等身护体术,沉默片刻。
“……”
瑶持心振振有词道:“你不是说小而凝练吗,我这是凝练。”
青年闻言,便曲指在结界外一敲。
轻轻一声脆响。
凝练的外壳从他指下开裂,当场碎了。
他问道:“师姐,这是蛋壳吗?”
大师姐厚着脸皮:“这是防护结界……”
平心而论,他还真没见过这么脆弱的防护结界。
奚临颇有耐心:“能干什么用?”
瑶持心:“……”
她清清嗓,替自己狡辩了一句:“好歹还能遮雨是吧……”
话未落下,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短促的笑,带着气音,淡得几乎抓不住。如果不是她抬眼时正好瞥到青年嘴角那若有似无的弧度,甚至会以为是自己的幻听。
瑶持心脸上无端就红了,顶着温热的面颊不满道:“那不是你硬要我练这个的么,明明我从前的护体术就用得很顺。”
“用得很顺但效果不佳。”奚临收起结界,“这个是不太好学,不过学会了能比你先前的术强上百倍。”
“没关系的,慢慢练就好。”
那末尾的语句太温和,任她再有千万个不满也道不出半分,只能老老实实地答应,“……好吧。”
大师姐重新把圆润的蛋壳打开,试着去理清覆盖其间的灵气,以图让它更为坚硬。
到底是与别人同住着,奚临不便逗留太久,临行之前,约莫是有些放心不下,回头又叮嘱道:
“也别太拼命了,师姐。”
瑶持心立刻拢着嘴:“你要记得帮我盯住——”
她指指一旁叶琼芳的院子。
奚临目光一软:“嗯。”
外门的三名男弟子是共住一间小院的。
时候尚早,他还没走近,就闻得里面嘹亮的大嗓门,似乎聊得正欢。
“百闻不如一见,瑶持心师姐果然是个大美人啊!”
“是啊,而且性情还那么温婉和顺。”另一个赞同,“来之前没想到她会随行,我们运气真是太好了。”
“回去告诉小狄,得叫他们羡慕死。”
两人望见奚临进来,昆仑的剑修都是直心眼儿,一点不介意他那冷淡寡言,独来独往的性子,摇着长臂打招呼:
“奚师弟!”
“过来坐啊。”
一个说:“奚师弟,持心师姐指点你修行了吗?”
这话头一起,那一个即刻亢奋起来:“怎么样?跟着持心师姐修炼是不是特别自由,我猜她肯定不罚人砍石头。”
“我猜师姐就像春天一样温暖,必然以鼓励赞许为主!”
昆仑剑修心直口快,说话从不顾忌,上手就硬拉着奚临到廊下,两个少年人满眼期盼地等着他回答。
反倒让奚临有些不自在。
他心说,她没指点我修行,我指点她修行了。
“还好。”
言罢,知道二人不好敷衍,奚临复又补充,“对我的确不苛刻。”
一听到他的话,两名剑修当场大呼小叫。
“我就说吧。”
“肯定是这样!”
“奚师弟是持心师姐手底下的独苗吧?师姐想必对你很好了。”
“是啊,哪像我们。师兄们一个比一个严厉,动不动就要骂要罚的。”
奚临心念微微一动,难得主动提问:“你们会很介意批评和责罚吗?”
“当然了。”
“恨不得师兄们天天夸我,那我简直高兴得能原地筑基。”
小弟子毫不避讳,“奚师弟,一看你就是没被师姐苛待过的。”
旁边的人只当他是被呵护备至的小师弟,不禁艳羡起来,托着腮向往道:“诶,持心师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那一个咋呼:“肯定很厉害。”
“瞧她脾气多好,平日里想是体贴入微,有求必应,授课耐心又温柔。”
“奚师弟你可真幸福。”
“可不是……唉,我也想遇上这样的师姐啊。”
奚临被左一句羡慕又一句幸福包围着,他坐在灯下昏黄里,想起方才瑶持心结的印,眉眼不自觉地就先流露出柔软。
“我们家师姐……”
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确实很厉害。”
天真却固执,冲动又认真,怎么不算厉害呢。
厉害的大师姐巩固完自己的蛋壳,结束了今天的修炼功课。
她活动一番筋骨,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
叶琼芳这两日也一切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真不知这种疑神疑鬼,提心吊胆的日子几时是个头。
不过说到异样。
瑶持心把挂在墙上的“元老”收入指间,伸着五根纤长的玉指边打量边疑惑。
反而是无极戒总透着一股不安分,不明白在焦躁些什么,频频无缘故地往她身上打灵气。
奈何“元老”向来娇纵任性惯了,大师姐只当它是老毛病又犯,叹出一口惆怅万千的气,悠悠翻身上榻。
夜深人静,山风过处,萧萧落叶露打窗。
冷月霜华爬上中宵,银辉透过棂角正投了一缕在屋中地面上。
突然间,不知何方发出一声清晰的——
“叽叽。”
*
隔着两间小院之外。
奚临正在床上静心入定,一个小周天刚循环完毕,冷不防听到灵台上一个仓惶失措的声音。
“师弟!”
“救命!”
第24章 镜中人(四)不行,她恨不能当场去世……
因为那次大比使用了一次“分魂替身术”,奚临和瑶持心的灵台如今是可以直接沟通意识的,这与普通的传音类似,但又不太类似。
寻常的传音有距离限制,顶多仅限于面对面的私密对话。
他们这个却并不妨碍,只要双方的神志都清醒,离得再远也能交流。
奚临听到瑶持心的喊声,猛地睁开眼,思绪未起四肢先动,当即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从她话音里能听出事情的急迫。
他径自破开小院的房门,一路寻到就寝的里间,来不及细想便打起帘子。
“师姐!”
无极烛台在桌边发着不甚明亮的光,黯淡得幽怨凄清,瑶持心背对跪坐在床榻上,三千青丝流水一样泻于裙摆,听到他的声音,终于颤着腔调缓缓转过来。
“师弟……”
她上身的衣裳直接褪了半臂挂在手肘,白莹莹一大片肌肤凝脂似的暴露在烛光下,像蒙了一层细腻的金粉,猝不及防撞进他眼里。
奚临不由一愣,瞳眸和思绪俱是一灼,本能地要别开视线。
瑶持心:“这个时候就先别计较虚礼了!”
她欲哭无泪地指指自己胸口,“你看它啊……”
他视线先垂在地面略作停留,犹豫了一下才望过去。
师姐的锁骨往下……再往下一点的位置,胸乳正中之处,赫然睁着一只圆溜溜的眼睛,瞳孔泛着浅浅的蓝,正好奇地盯着他看。
约莫是见他的目光也落到了这处,对方与之对视片刻,而后懵懂地眨了两下。
奚临的神色却很快变作冷肃。
但那样的冷肃并非因为感到有什么危难或不祥,隐约是对那只眼目本身产生的某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