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意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在想什么。
虽然事实有些差别,但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她没解释,起身站在床边,嘲弄说道:“这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
程雪意将目光转向窗外,看了一会后说:“你不愿意做的事,有的是人等着代替你。”
这话说得没错。
沈南音一直清楚知道,不管自己多强,地位多高,权势多大,都是可以被代替的。
在乾天宗是如此,在师尊座下是这样,在整个修界都是。
可他曾经以为,至少在程雪意这里,他是不能替代的。
一股无名之火在他心底燃烧,他明明看不见,眼睛却变得很有神。
程雪意回过头来,就看见他仿佛清明的眼睛。
她愣了一瞬,确定他仍然看不见之后,莫名松了口气。
“快走……”再不走她可不保证自己不会改变主意。
这样的话还没说完,她就看见沈南音解开腰封,一步步走向她。
程雪意瞳孔收缩,冷声说:“真武道君这是改变主意了?可惜,现在你愿意我却不愿意了,就算你再求我——”
“我求你。”
沈南音的语气变得很复杂,程雪意只听了一瞬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程雪意,我求求你。”
“你总有法子叫我不得不看清自己的卑劣。纵然我对你来说只是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令你随意戏耍玩物,我好像也不得不满足你。”
沈南音将程雪意横抱而起,准确找到床榻,看似粗鲁却极轻地将她放到了床榻上。
“你我走到今日,即便我想过你会有别人,若我看不见,也能忍耐。”
“可你弄瞎了我的眼睛,为何不连我的听觉一起夺走。”
“为何要让我亲耳听到你找别人。”
光风霁月的剑仙受尽了内心的苦痛挣扎,喉结不断滑动,额头布满汗珠,手臂青筋凸起,心口剑伤不断渗出血来。
“程雪意,你那么游刃有余,所向披靡,你是感情中永远的胜者,你真的会喜欢上什么人吗?”
离她越近,越贴近她的唇齿和肌肤,沈南音就越痛苦。
过往的美好与覆灭的背叛历历在目,他困于苦海,理智叫嚣着远离这个给他带来所有不平的人,可身体却在本能地索取她的一切。
他用力亲吻她的唇瓣,前所未有的粗鲁与强势,极尽所能地占有她,好像这样就能舒缓他的痛苦。
情事是欢愉的,是令人沉浸迷恋的。
但沈南音对这些从不在乎。
一旦与这些挂钩的人是程雪意就变得不一样了,单单一个亲吻就足以让他神魂颠倒,失魂落魄。
程雪意自始至终都没回话,但她也没有拒绝,她任凭他予取予求,裹纳他的一切,看他眼含清泪不肯落下,便微微撑起身子,将他的泪水吞入口中。
是甜的。
他的眼泪居然是甜的。
程雪意恍惚了一下,鼻息间慢慢闻到浓郁的菡萏香,她颠沛流离,手紧紧抓着身下撕破的衣衫被褥,后知后觉地想,怎么白泽图到她身上就没了那种香气呢?
如今情意正浓,散发香气的依然是沈南音,不是她。
她头昏脑涨,身体被翻过去背对着他,目光迷离地凝视床围,手换做抓着木制的床围,指甲陷入木头之中,留下深深的刻痕。
背上缓缓出散发出金光,白泽图的痕迹深入肌肤,让她想起很多过往。
她想起少时见阿娘给她制药,她不想被剥夺修为,便要强忍沈南音的降灵之苦,每个痛不欲生的时刻,都会听见母亲为她捣药的声音。
阿娘是修士,力量极大,每次捣药都会发出闷闷的撞击声,程雪意耳边恍惚又回到了噬心谷内那寒冷交加的夜晚。
似乎是下了雨,捣药的撞击声不再那么闷了,带了水的啧声,她想告诉阿娘,下雨就别给她弄药了,可开口之后尽是破碎的呢喃。
那时是痛苦难捱的,现在好像也差别不大。
啪嗒啪嗒,好似雨滴落在背上,程雪意稍稍清醒一些,她长发披散地转回头去,膝盖抵着被褥,背后金光与沈南音的泪水混合在一起,她看清楚没有下雨,是那个人在哭。
“哭什么……”
程雪意听着自己腔调怪异的声音,有些沉醉地翻了个身,将沈南音抱在怀中,与他耳鬓厮磨,轻轻亲吻他的唇。
“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喜欢上谁。”
她咬着他的唇,很轻地咬,沈南音一点都不疼,只觉得很痒。
他痒得厉害,双眼睁开,浓密的睫毛尚还潮湿,本来看不见的眼睛已经在此刻恢复正常。
“但我现在真的喜欢你。”
程雪意抱住他,蹭了蹭他的脖颈,轻声道:“我跟你说过,只要你愿意,以后我们就还能在一起,那不是骗你的,现在这句话也作数。”
“你若还想和我在一起,那便是与全天下为敌,我也会放过你。”
沈南音怔怔地倒在床榻上,看着满背金光的程雪意伏在他身上,白泽图已经显现出大部分了。
她双手交叠落在他小腹,带起他一阵战栗,脚尖都绷紧了起来。
程雪意弯下腰,颠簸中诚实地说:“我也不是全都骗你,你曾说连我这个名字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我现在也能告诉你,这名字是真的。”
“我确确实实叫程雪意。”
她在这种时候还能忘情地与他讲述名字的来历。
出生之后,她很长一段时间都没个大名,阿爹都叫她“小崽子”,阿娘就叫她“乖乖”,等她能把犯禁的魔族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阿娘才给她起了大名。
父亲是魔,早摒弃了最初的姓名,他不姓程,阿娘也不姓程,之所以她姓程,是因为阿娘觉得陆这个姓氏实在没什么可延续的,他们都被关在噬心谷里受苦,她希望自己的女儿有个好前程,程也通路,她同样希望她可以有个好出路,所以让她姓程。
至于雪意,字面听着似乎是噬心谷里终年不停的风雪之意,程雪意起初也这么以为,还问阿娘为何取这个,她都讨厌死风雪了,阿娘解释说,那不是风雪之意。
那是我之剑意,如雪无瑕。
她还记得阿娘当时的笑,点着她的鼻尖道:“你总不希望叫剑雪或者直接叫剑意、剑瑕吧?”
程雪意认真想了想,还真是雪意最好听。
脖子被人揽住,程雪
意回了神,倒在沈南音胸膛上,听他沙哑说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这个名字的来历,知道她的心意了。
“那帮我复活阿娘吧?”
程雪意昏昏沉沉地说了一句。
沈南音闭了闭眼,手中凝结灵力,驱动白泽图。
他太了解如此操纵本门至宝,也太明白程雪意想要的是什么。
这个时候还不忘跟他说这些话,她实在太努力了。
若只是为了道明心意,不必选在这时候的。
她的所说所做,就和上次他们承欢时一样,是她为了引出白泽图使用白泽图的计谋。
她不相信师尊的玉简,也不想自己冒险尝试,所以还是要他来。
她一次两次都抱有目的,都有所图。
他终究还是如她所愿,为她榨干了自己最后的价值。
若他没有那么爱她,兴许真的会相信她确实喜欢他。
可他那么爱她,很清楚如何去爱一个人。
他知道真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可能骗她,伤害她,拒绝她的。
他的情不自禁和痛苦挣扎都令她的谎言变得苍白无力。
沈南音拼命活下来,为了有一个人能帮她回头。
可他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再相信这个人了。
第70章 言下之意就是他可以滚蛋了。……
程雪意身上很疼。
白泽图寄生在她这个半魔体内还是太勉强了。
开启它的时候更是有些承受不住。
她浑身颤抖,周身迸发刺目金光,眉心血痕与剑痕来回转变,让人难以确定她究竟是个血魔还是剑仙。
她长发凌乱飞扬,哪怕痛到表情扭曲依然咬着牙不肯痛呼一声。
沈南音单手抱着她,另一手也在勉强自己完成阵法开启白泽图。
目光落在她痛苦不已的神情上,她每个呼吸好像都疼得神魂撕裂,便是如此还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努力睁开眼,忌惮地问他:“你能看见了?”
沈南音从不骗她,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时候最好还是不要说实话。
可要他对她说谎也实在办不到。
于是他只能眼神转变,稍稍朝一边望去,如此瞧着就仿佛还是看不见那样。
程雪意缓缓松了口气,这样才对,怎么可能这么快恢复,阵法能坚持十二个时辰,现在也不过才六个时辰,时间还长。
至于他为何不用言语回答,她便当做他现在没精力开口,毕竟连她都只说了几个字就已经精疲力尽,头昏脑涨。
她四肢无力地倒在他怀中,他被她折磨和重伤成那个样子,依然肩膀宽阔,胸膛可靠,靠着他的时候,她有着和父母在一起时一样的安全感。
而沈南音的感受恰恰和她相反。
他已经完全没有安全感这个东西了。
他看似待人接物没什么改变,可如今不止是程雪意,他看着任何一个接近他的人,都会觉得他们是抱着目的而来,前一秒喜笑颜开,下一息可能就会捅他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