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
沈南音主动开口道破对方身份,这让程雪意不得不愣住。
啊,玉不染?
怎么是他?
那可糟糕了,这可是她的二号啊。
她忍不住露出身形,于是看见花丛入口处,玉不染一身青色锦衫,面无表情地望着这边。
“大师兄。”
沈南音都开口了,他也不得不开口,言语里有些僵凝与勉强道:“我若要问你们在干什么,会不会显得太蠢了。”
沈南音抓住程雪意的手,侧目朝她投来安心的眼神,可程雪意心有别意,很难安心。
整个乾天宗谁人不知,玉不染和沈南音关系不好,总是与他作对。
这次内门弟子比选是玉不染负责,这个紧要关头暴露她和沈南音有染,玉不
染使绊子怎么办?
就算不留这条后路,也不能让他成为绊脚石。
程雪意主动走出来,想着遍地灵植,也不是不能找借口解释一下方才的事情。
编造一个灵植迷幻人心,她和沈南音是失去理智才那样的倒也不是不可信。
可在她开口之前,沈南音已经给了回答。
“事实便如你看见的那样。”他平静无波道,“我与程师妹,男未婚,女未嫁,如何都不算过分。”
……这是什么意思。
直接承认了吗?
程雪意错愕地望向他。
她想过他很多种反应,唯独没想过他会自然而然地认下来。
沈南音考虑得甚至还很周全,显然不是一时兴起,是百般思虑过后,早就做好的决定。
他很快就接着说:“哪怕今日师弟没撞见,也很快会知晓这些。我与程师妹情投意合,想要在一起,这样的事情,很快所有人都会知道。”
玉不染脸色更难看了。
程雪意一看就知,他和自己一样没料到沈南音轻轻松松就认了下来。
一个常年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人,毫无预兆地被撞见和女子亲热,还一口应下与之关系,实在有些出乎预料,让人难以接受。
更有一股别的怒火萦绕玉不染心头。
他心绪难言,只能用刻薄的言语来强撑:“是了,我早该看出来的,那日在蒲草阁你们之间相处便有些微妙,只那时我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视角不全,你们也没放肆到当着我面的程度。”
玉不染越回想越觉得可笑,他明明有察觉,却因为沈南音是个对谁都尽心尽力能帮则帮的人——至少看起来是,以至于他后面没太深想。
哪怕深想了,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也不会觉得大师兄真会动凡心。
那么多年了,他拒绝了那么多人,连无欲天宫的圣女都不屑一顾,一个程雪意,出挑在哪里?
视线落在探头的雪意身上,玉不染忽然心口发堵。
“大师兄。”他语气更加不善,“我可记得你自小就跪在先祖前辈的牌位前,发愿要和师尊一样,把所有都献给乾天宗的。你现在这又是唱哪一出?”
他看看程雪意,意有所指道:“你若是想要与人谈一场就作罢,还是不要太高调得好,事后众人不会对你指指点点,却会对旁人围观评判。”
这是公道话,但前提是沈南音真的只是想逢场作戏,玩闹一场。
而他绝对不是那样的人。
“发愿时,是真心实意。”沈南音握紧了程雪意的手,“如今违背当年心愿,是我错估未来,年少轻狂,道貌岸然。”
……他说自己年少轻狂,道貌岸然。
程雪意怔怔地看他一眼。
玉不染也愣住了。
“我坚持过,尝试过,但发现不行,于是妥协,选择面对自己的内心。”沈南音坦诚道,“师弟,我也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血肉之躯,没能真正做到不问世情,坚守到老,及不上师尊,深觉惭愧,却不后悔。”
不悔么。
程雪意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终于想要说点什么。
她用力将他拉过来一点,轻声道:“和无关的人说这么多做什么,我们的事,要如何都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没必要给别人解释那么多。”
沈南音闻言一顿,低声说:“我不希望你误会。”
误会什么呢?自然是误会玉不染提到的只是“谈一场作罢”。
他拒绝了她那么多次,坚持了那么久,守望之中,终是破防,怎么可能只是打算谈一场作罢。
“我今日既与师妹……便绝不辜负。只要师妹乐意点头,我便会去求师尊,请他为你我二人定下婚约。”
只要她点头,他就会和她成亲。
玉不染什么都不想说了,他脑子很乱,不知乱在哪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席卷了他,他时悲时喜,为不让其他人看出他的狼狈,只能立刻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程雪意长舒一口气,总觉得会被一起恨上。
本来能走的路就少,现在还断了这一条,不过好在眼前这条是最通达机会最大的。
程雪意将目光拉回到沈南音身上,天际边泛起了浅淡的白,明明感觉没过多久,天居然都快要亮了吗?
天亮了,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自然也该暂时分别。
他们毕竟还没真的拜在同一个师尊门下,还是不能朝夕相处。
只是分别之前,程雪意还有一件事要确定。
“大师兄要娶我?”她喃喃说道,“只要我点头,就去请法宗定亲吗?”
沈南音毫不犹豫地颔首。
在他心目中,两人做过接吻这样的事情,已经是非常亲密的接触了。
之前因为彼此未曾确定心意,每次接触都事出有因,代表不了什么,但这次不一样。
意义已经完全不同了。
“但我还不想那么快成亲。”程雪意浅笑着说,“我还年轻得很,还没进内门,身上还有很多事情,我和大师兄的关系若现在公之于众,免不得给我们彼此带来麻烦。尤其是内门比选上,可能不会人人都那么想,但绝对会有人觉得,我是走了大师兄的后门才被选中。”
“其实我也不介意被人议论,法宗会去看比选,也确实是因为大师兄替我请求,我领大师兄的情,不在乎旁人怎么看。但我不希望影响到大师兄。”
“大师兄光风霁月,是最不容染指玷污的存在,我不希望因为我给大师兄带来污言秽语和指责。”
沈南音想说什么,程雪意直接按住了他的唇。
“大师兄甚至还会参与内门比选,哪怕只是防备出什么意外,做一个庇护,依然会有人觉得你应该避嫌。我和你的关系会给你带来麻烦,我想法宗也不希望你前脚才为我请愿,后脚就又要和我成亲。”
“时间还很长。”程雪意定定道,“我们慢慢来。”
对于一个真正的乾天宗师妹来说,他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对以一个姑娘来讲,他也会是个很好很好的夫君。
但她不是单纯的师妹,也不是单纯的姑娘。
程雪意和沈南音分开的时候,走出很远,还记得他当时那个眼神。
清冽干净,一望到底,全无隐藏。
坦诚得让她都开始心疼了。
所以还是不要成亲了吧。
虽然成亲对计划有益,事后说不定还能让静慈法宗也跟着丢脸痛苦,可还是不要了。
反正他已经是她的笼中鸟,网中鱼,只待火候到了上锅烹饪,何须再多一道枷锁。
就让他暂时在鸟笼和渔网里苟延残喘片刻,仍然鲜活一阵子吧。
事后他会感谢她今日没有做到绝处的,给他无可翻身之地的。
这日之后,整个乾天宗都开始为内门比选忙碌。
程雪意日日专心修炼,时不时还要回太玄宫指点一下阿青,忙得脚不沾地,自然也没时间与沈南音见面。
沈南音也没有再主动出现过,各仙宗首座已经陆续到达,他既得招待,也得试探,可比她这个外门弟子忙得多。
也不知他们最终会商量出个什么定论,关于祸星和始作俑者,有沈南音在,因着他之前分析比较客观,应该不会任由其他人把这些锅都背在她身上。
程雪意身怀藏剑阁手令,这件事只有苏长老,沈南音,静慈法宗和玉不染知道。玉不染不是个口风紧的,她现在在他那里怕是已经打上沈南音的标签,是敌人的位置了,应该也不会给她保密。她已经做好被骚扰甚至被觊觎的准备,但什么都没发生。
没有任何人听到风声。
玉不染照常来碧水宫换药用药,来时神色态度也不见什么改变。
冷淡有,却也没有什么对着沈南音时的挤兑和阴阳
。
程雪意新奇地观察他,他被看得心烦,恰好周围谁也没有,忍耐几日的话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程雪意。”
他连名带姓地叫她,拧眉说道:“你和大师兄的事,怎么到今日还没人知道?那夜他不是说很快就会……”
“是我不想。”程雪意打断他,“大师兄那样的人若有了心仪之人,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我不希望在内门比选的节骨眼上被过多关注,也不想进内门的事给大师兄惹来麻烦。”
麻烦。
要说的就是这个麻烦。
“师尊前几日告诉我,内门比选那日他会去,让我早做安排。”玉不染紧握着拳,定定望着帮他熬药的姑娘,,“不久之前你才问过我师尊会不会再收徒,我否决了你,但大师兄帮了你,是不是?”
“他为你做到这种地步,程师妹,魅力真大啊。”
玉不染目光徐徐划过她的脸庞,意味深长地吐出一句感慨。
……来者不善呐。
玉不染这个人和沈南音可不一样,没那么君子正派,现在也不知怎么想她的。
但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