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谨道:
“是,臣下不会多嘴的,书院当中的先生或许会推测出来一二,但相信他们也绝对不是不知轻重到处乱讲的人。”
吕羽缓缓的点点头,正要离开,忽然又道:
“你目前以一个生员的身份来追查此案,实在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而本案的背后元凶竟是连罗供奉都觉得难以应付的邪魔,只怕会遇到一些不可测的凶险,这样,本王就发一道谕令,命你办理此案。”
林封谨闻言大喜,吕羽可不是一般人,他身上的龙气可以说已经是几乎喧宾夺主,比吕康这正主还惊人,所以吕康的身体长期都有些虚弱,更不要说是一般的太子了,自然就要理所当然的霸占国运。因此他下一道谕旨的话,几乎是和吕康的圣旨差不多的,护身效果也是类似,能在这里拿到护身符,那就再好不过了。
拿到了旁边纹有三爪金龙,上有吕羽王印的谕旨,林封谨便告辞而去。
※※※
话说林封谨离去以后,吕羽却并没有接着睡觉了,而是端坐在了殿上,旁边却也有几个人肃然而立,看起来灯火通明当中,竟是有了几分在上朝的威仪,若是林封谨在这里的话,便可以认出来,这几位人物,也都是吕羽夹袋当中的谋臣文士,若是没有意外的话,北齐朝廷当中今后二十年的中流砥柱,便会在这些人当中产生。
“夤夜将几位叫来,委实是发生了一件大事。”吕羽缓徐的道。
这几位都是口称不敢,然后便有旁边王府太监总管将林封谨之前来说的事情重复了一遍,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首先,王府长史万和林踏出了一步认真地道:
“此人所说的,到底有几分可信?”
吕羽淡淡地道:
“林封谨为人做事我是知道的,绝对不是信口开河的人,加上还有罗供奉瞧过,几乎是八成把握,关键是现在君上对我也是颇有些忌惮了,我若是出面去做这件事,反而会加深父子君臣的隔阂,请各位前来便是想请你们想个万全之策,怎么消除了这个隐患,又不惹得君上多想。”
但是,此时万和林却是跪下淡淡地道:
“臣以为这种事情实在是无稽之谈,那林封谨年少无知,罗供奉也是有眼拙的时候,想王宫当中防守何等森严,更是国运聚集,有什么邪术能在里面生效,请王上务必不要受到小人蒙蔽!不要将这种谣传放在心上!甚至臣下觉得,应该将那林封谨关押起来,严禁与外界接触,重治他造谣之罪!”
万和林这样说,旁边的几人对望一眼,都是一齐踏出一步,跪下异口同声的道:
“请王上不要轻信谣言,远离小人!”
吕羽的唇角旁边露出了一丝苦笑,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忽然觉得好生疲惫。
然而这就是代价,君王必然要付出的代价。
为什么君王要称孤道寡,那便是因为一旦打算坐上那个位置,亲情,爱情,友情什么的都就要永远与之绝缘了。
这些臣子是真的以为林封谨说的是谣言吗?
绝对不是!他们眼睛里面的兴奋喜色暴露了出来真相,他们相信桂麻轩的陷阱是真的!可是为什么居然公然反驳自己的话,并且还要求囚禁林封谨?要知道,这种撕破脸的行为必然会招致双方成为死敌啊!!
原因很简单,为了那张椅子。
王座。
刘去暴毙,成全了福王和太后,李坚死掉,最开心的人就是中唐的太子。
北齐的吕康死掉,太子已经被废掉,最大的获利者就是吕羽!!!
虽然此时北齐国内吕羽已经完全没有了竞争对手,虽然吕康也是衰病不堪,几乎将大权都放了一半出来,虽然父子两人之间似乎还有亲情存在,但是在大位面前,在至高无上的大位面前,什么东西都是可以舍弃的啊。
一朝没有登上王座,便是要多提心吊胆一日,所冒的风险就要大上一分!煮熟的鸭子都有飞走的时候,万一某一天吕康忽然又顾念旧情将太子扶正呢,万一吕羽得了一场重病呢……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十拿九稳的事情,何况是大位啊!这其中最明显也是最悲催的例子,那就是武亲王钱震!
所以这些谋臣听到了先前这个消息的第一念头,那简直是心花怒放:既可以让吕康死掉,还能不背负弑君的名声,这他娘的完全是天作之合啊,连最后操控民意平复清议的工序都完全省掉了!
因此,隐然已经以宰辅自居的万和林就很干脆的就表达了自己的意见,那就是封锁消息,让吕康去死!!
他这一带头,其余的人自然是纷纷跟上,唯恐落后!
吕羽有些惊愕,有些愤怒的看着自己手下的这一帮谋臣,带着血丝的眼里面满是失望,忽然怒喝道:
“孤是让你们好好想一想,有什么办法怎么消除了这个隐患,又不惹得君上多想,没有问你们这情报的真假!它的真实性孤已经确认过了!”
万和林面无表情的跪下道:
“为了君上的大业,这情报就算是真的,也得变成假的,成大事者,须得心狠手辣,臣请王上斩所有知情人,包括臣等,只要王上能登上大位,那么臣在九泉之下也是含笑瞑目。”
吕羽怒喝道: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盛怒之下,吕羽甚至顾不得一切,将手边的茶碗对准了万和林砸了过去,他乃是带兵的人,手劲不小,顿时啪的一声砸在了万和林的额头上面。万和林一个区区文官,哪里受得了这一下,顿时被砸得趴下了,不过隔了一会儿虽然头破血流,还是重新倔强的爬了起来,毫不畏惧的与吕羽对视。
吕羽只觉得焦躁无比,只能转向了旁边的王府太监崔知节,怒道:
“你说!你说,这帮目无君父的贼子是何居心!你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吗?”
崔知节面无表情的看了吕羽一眼,忽然跪下道:
“奴才觉得,万大人说的话乃是金玉良言,王上若是要问法子,奴才的法子就和万大人是一样的。”
这崔太监心里面也明镜似的,此时做王府太监总管虽然威风,怎么比得上秉笔太监的权势滔天,上天给了这么一个莫大的机会,倘若轻轻放过,那是要遭天谴的!武亲王钱震将大位让来让去,据说最后是死无全尸,再说现在文官显然都有些集体逼宫的意思了,自己若是迟疑犹豫什么的,那么不消说,以后在同僚当中也是不要做人了。
吕羽看着眼前这些心腹,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极度的疲惫,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说不出来,跌坐在了自己的王座上面,捂住了额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那叹息当中充满了疲惫,无奈,等等不甘的情绪,紧接着便是强烈的无力感觉。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遇到手下人异口同声的反对他的时候,竟然毫无例外!!
“难道,我的想法和做法真的是错的吗?……”从吕羽的深心当中忽然涌现出来了这么一个诡异无比的念头。
有的念头一旦涌起来,就会像是一个火星落到了干旱的荒原上,立即就会变成燎原之势……比如吕羽的这个念头。
呃,或者又比如今天干脆不码字好好的睡一觉……
※※※
林封谨当然是不知道这些幕后的曲折,他都万万没有料到,自己带去的一个消息,就仿佛是炸弹一样在王府当中掀起来了轩然大波。他只是肯定吕羽会及时的做出应对,将这个有可能危害他老爹的漏洞堵上,那么就万无一失了。
而林封谨之所以会做出这个推断,则是因为他觉得这事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也一定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是林封谨究竟是人,不是神,也有算漏掉了的时候。这种以己度人的方法不是不对,而是要分对象,比如有的人在金钱美女的诱惑下可以坚持自己的理念,但是换成卷土估计立即就扑上去了……
而林封谨和吕羽两人的父子关系则是相差得更远:
虽然两人都是自小丧母,但是林员外对林封谨那是表面严厉其实溺爱得不得了,表现出来的就是往往林封谨小时候只要挨一巴掌大哭,往往就可以心想事成,而林员外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更是差不多可以豁出命不要的程度!
而吕羽呢,私生子,吕康并没有给童年时候的他什么爱,因为有太多的人来分享君王的爱了,而吕康只是给了吕羽一个公平奋斗的机会,吕羽自己的一切,都是靠双手一点一点打拼来的!更重要的是,两人见面的时间,这辈子累计起来估计都没有十天。
有一句话叫做距离产生美,但这句话绝对不表示能应用于子女和父母身上。
事实上,假如林封谨将这件事一五一十讲给他的老丈人左知府听,左大人搞不好都会推断出后续发生的这一系列东西,可遗憾的是,林封谨没讲,因为他已经答应了吕羽,对这件事不扩散,不多嘴。
接着林封谨就回家,安安心心的进入了甜美的梦乡,第二天早上他一起床,就听到一连串的敲门声传来,刚刚被服侍着起床披衣,便听到小厮说,知府衙门的宋捕头一早就来求见了。
林封谨心中一惊,急忙前去,不过看到宋捕头满脸的笑容便放下了心来,宋捕头凑上前去,略带了些得意的道:
“托公子的洪福,我们发觉那死鬼魏川的脚上有好几个鸡眼,所以他对鞋子的要求乃是相当高的,否则的话,一走路就疼谁乐意啊,因此,针对这一点,大家伙儿就进行了仔细的研究,最后发现这厮的破鞋虽然是在估衣店里面买的旧的,但是,他的旧鞋当中却是有着上等的崭新鞋垫,那针脚和材料十分考究,一看就没买几天,所以拿去一问就知道,是在邺都的《生风斋》进的货!”
第008章 顺藤摸瓜
林封谨听了以后,顿时眼前一亮道:
“厉害!真是厉害。”
说实话,林封谨老是觉得官府的衙役靠不住,这却还是有些误解的,这些衙役都是几代人吃这碗饭,端的是地里鬼,并且此案不比其余的情况,知府大人黑着脸吩咐了时间要限期破案,他老人家一旦不开心甚至说丢官去职,搞不好还要找几个人的脑袋来泄火的。所以,这帮牛鬼蛇神活动起来的能量也是十分惊人,甚至可以说比林封谨想象当中的好百倍!
那宋捕头便接着道:
“生风斋主要是卖鞋子,单独来买鞋垫的人颇为少见,因为那价格真的是死贵死贵的,我们去铺子上面一查一问,顿时店铺上的伙计就有印象,说是最近来单买鞋底的只有一个人,便是鄣国公家的徐二掌柜。”
林封谨想了想道: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啊,那就是别人买了新鞋,那死鬼魏川偷了人家的鞋垫子。”
宋捕头便道:
“公子所说的也是很有可能的,不过我们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将那死鬼魏川的鞋垫带去了生风斋,更是找到了做这双鞋垫的顾家大娘,她说得清清楚楚的,这双鞋垫是用的边角料打的底,这颜色就根本没办法和其余的鞋子布面配对,所以拿出来单卖。”
也只有在此时手工作坊的情况下,才能做到如此的刨根问底,所以林封谨赞许的点了点头道:
“行,做得好。”
说着便拿了一百两银子出来,让宋捕头给大家买酒喝。
这时候林封谨本来还想睡会儿的,听到了这个消息却也是再也睡不着,也知道这帮衙役估计是有些胆小,毕竟去国公家拿人绝对不是什么小事,便带着人跟随着衙役们一道前去那鄣国公家。
这位鄣国公说起来历身份还是相当尊贵的,当今君上吕康有四子三女,夭折了一儿一女,此时还剩余下来了三子两女,两位公主都已经出嫁,并且远赴封地,剩余下来的三个儿子当中,年纪次之的是废太子,年纪最小的是吕羽,剩余下来的这位吕先,便是鄣国公。
此人其实乃是长子,在夺嫡上端的是有先天的优势,只是此人生性有些暴戾,本来当时已经是被晋为了雍王,但因为将当朝一位三品文官的女儿强掠去奸淫至死,所以惹得吕康震怒,将其降为鄣国公,从此就被打落凡尘。此人不是与太子一党,但是当年也没有少骂过吕羽“野种”之类的话,更是横行无忌,堪称邺都一霸。
话说左知府手下这帮人龙蛇混杂,却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最少都在这邺都讨生活几十年,甚至几代人,甚至随随便便街边的一块石板都能说得出来典故。因此,在府尊的压力和林封谨的金钱攻势下,这帮人动用了一百二十分的力气要摸清楚一个人的底细,那几乎是无往而不胜的。
此时宋捕头在来之前,便已经是查明了那位徐二掌柜并不是在鄣国公的府上,而是在邺城外二十里的一处庄子当中。
因为最近国君吕康体弱多病,更是厌烦暑热,居住在了距离邺都一百一十里外的尚德避暑山庄当中,所以吕先便越发的变本加厉,在府中居然开始偷演天魔舞。
这玩意儿是集幻术,药物,舞蹈于一体的最高产品,说得直白一点,可以说比吸收了秋山枫红图的那滴清水演绎出来的幻境还要真实,堪称世间的一大享受。当然,烧钱也是十分惊人的,所以,吕先就觉得手头很紧,所以,作为其心腹徐二,自然就得为主子分忧,否则的话,一条失去了利用价值的癞皮狗,下场自然就是被人一脚踹开了。
此时徐二掌柜前往的那一处庄子,便是邺都周围少有的一处大庄,每年至少都可以出产一万多两银子,更重要的是,这庄子背后的势力,叫做罗郎官,只是个小小的五品,万万不敢和吕先相抗衡的,所以徐二自然是胸有成竹,觉得手到擒来。
这厮带着一伙帮闲就窜到了这庄子上,硬说自家的马跑来了这里,要强行进去搜查,庄子上的人自然是不允许的,他们马上就鼓噪了起来甚至打算动刀子,乡下人胆子小,被一吓就只能退缩了,乖乖的让他们进去。
结果这狐狸一进了鸡窝,还能有好事?立即就搅得庄子里面乌烟瘴气的,甚至还有几个黄花大闺女哭叫着逃出来,当下肯定就有青壮汉子忍不住,怒骂着动了手,结果这徐二掌柜早就料到了有这一招呢,自然就有那施苦肉计的泼皮乘人不备,找出先准备好的鸡血往自己的脑袋上一浇,然后惨叫一声倒地装死。
这时候徐二才拿出来了王府的身份,口口声声杀人偿命,占住了道理,这种事情真真切切相当难以判定,有了这个事情为由头,那么就相当棘手了。眼见得这个五品官儿今日注定要蚀财免灾的时候,林封谨却是带着一干家丁和衙役赶到了。
当然,他们赶到的时候,也并没有急于进去拿人,而是知道那帮妖人妖法厉害,所以先在庄子外面布置好了一应机关,林封谨这才领着那位宋捕头进去,至于他们身边则是三里部的一干精锐拱卫,野猪带队,其余的衙役都在外面支应,随时准备发动机关。
俗话说尺有所短,寸有所长,若论敲诈勒索,欺压百姓,寻找线索,肯定非这些奸猾胥吏莫属,但是在这种捉拿官府,正面碰撞当中,说实话林封谨觉得还是自家的这些狂信徒比衙役靠得住。
此时林封谨率领的这干人乌压压的涌了进去,林封谨率领的这几十名护卫身上,更是全部都是携带了各种符文箭作为标配,一路上这些神射手都是纷纷脱队,开始寻找制高点,等到最后闯到了徐二敲诈勒索的地方的时候,林封谨身边已经只剩余下来了宋捕头,野猪,还有四五名随从,看起来就是势单力薄。
正在对峙的两帮人忽然见到涌入了第三波势力,都是有些愕然,宋捕头却是很干脆的站了出来,拿出来了官府的文印,很干脆的冷笑道:
“徐开理!!你的事情犯了,本官乃是邺都的总捕头,麻烦你要和我们回去在大堂上走一遭了。”
这徐二管家听到“你的事犯了”以后,却是不怒反笑,因为他自己都知道,欺男霸女敲官府门掘绝户坟的恶事真的是做得太多了,说实话,宋捕头说的他犯的事他都不知道指的哪一件,不过素来都是横行霸道的徐二管家自恃有着王府撑腰,哪里将一个小小的捕头放在眼里面,冷笑道:
“一个小小的捕头也敢来坏爷的好事,嘿,罗郎官自家不敢出面,就来找邺都知府出头?嘿嘿,来得好,你们不是要秉公断案么,我们王府当中的人被打死在这里了,你们说怎么办?”
这徐二管家嘿嘿冷笑着双手抱在胸前,其余的人也是这样,一副要看好戏的样子,林封谨斜眼看了一下那“死尸”,冷笑着走过去一脚就踩在了他的小腿骨上!顿时咔嚓一声脆响,那小腿骨居然被林封谨踩得成了九十度的惊人反折,反翘了起来,这扮死尸的地痞立即一下子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抱着自己的腿在地上滚来滚去,凄惨的哭天号地起来。
林封谨这样犀利决绝的出手,顿时令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林封谨笑了笑道:
“哪里有死人??我怎么没看见?”
林封谨这轻描淡写的一踩,却是显出了他的心狠手辣,一下子就震慑全场,然后林封谨才看着那呆住了的徐二管家,淡淡地道:
“徐开理,还不束手就擒,若是拒捕的话,少不得身上就要少些零件,断几根重要的骨头了,给我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