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寸真人抱拳告罪了一句,接着便事不关己地化光离开,其余天人长老也纷纷跟着离开,霎时五光十色,虹彩缤纷,很快原本显得有些拥挤的大殿就变得空旷起来。
月湖真人看了罗丰一眼,缓缓道:“本宫可不是薄情之人,下次莫再将本宫排挤在外,遇上麻烦,开口便是,月湖小榭永远是你的后盾。”接着也化光离开。
于是大殿里就只剩下三人,而素媚从难受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迅速抹去脸上的泪痕,同时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尽管按照规矩,每一名晋级天人的弟子都可以向宗门提出一个愿望,但宗门不可能因此而放弃一位极道强者的加盟。”
罗丰道:“自然是因为宗门本就有些意动,我只是推波助澜的问了掌门一句话,假如九幽素女觉醒,六道宗该听谁的,然后他便同意重新考虑此事了。”
九幽素女若是觉醒,权利的再分配的确是件麻烦事,按照道理最高决定权出自掌门,但九幽素女可是二代祖师,六道宗因她而兴,古往今来任意一名掌门都不可能有她的名望,双方若是冲突,门下弟子也不知该听谁的。
受影响的不只是掌门,诸位天君也是如此,哪怕他们拿规矩说事,九幽素女也可以反驳说在她的时代,根本没有这些规矩。
当然,宗门顾虑的并非只有这一点,权利这东西对修士而言有利有弊,有时为了操劳宗门事务不免要耽搁自身修行,故而并非如凡人高位者般怎么也放不下。
其他也有罗丰之前猜测的那些原因,只是当下并不方便对素媚解释,而素媚其实也并非真的在意此事。
那边灵璇真人自责道:“对不住,师傅没能保住你,在你最需要帮忙的时候,师傅却只能在一旁看着……”
素媚摇头道:“我知道的,师傅有师傅的难处,我能体谅,这事怪不得师傅,您已经为徒儿做得够多。”
“连自己的徒弟都保不住,又算是哪门子的师傅呢?”灵璇真人失落的自嘲着,随后看向罗丰,施礼谢道,“此次多亏小友出手相救,否则本人不免要抱憾终生。”
罗丰忙虚扶道:“我与素媚相识已久,此乃我该为之事,当不得前辈感谢。”
“终究是让你背了恶名,又牺牲了一次向宗门许愿的机会。这样吧,此事由我来弥补,你若有所求,不妨告知我,我会竭力满足。”
第0754章 情愫深埋
待灵璇真人离开后,纣绝阴天宫中只留下罗丰和素媚两人。
四下无人,素媚再也压不住内心的冲动,翩然投入罗丰怀中,双臂拦过,紧紧抱着,仿佛要把自己嵌入其中。
罗丰微微一愣,心中升起莫名的悸动,但空白的经历却让他不知该如何应对,没有前例可以借鉴,比与人斗法更叫他无措,只能像个柱子似的站着。
当然,他好歹还是知道,这时候不能将人推开。
“就一会,我知道你的心从来不在儿女私情上,但是就让我待一会……”素媚哽咽着,“我真害怕,如果你不来救我,我的下场会是怎样……他们一定会强迫我变成另外一个人,我知道的,没人会在意我的态度,也没人会把我的想法放在心上,比起九幽祖师,我差得太远,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是一件用来唤醒九幽祖师的工具。
在前往冥界之前,我以为自己是个不怕死的人,将唤醒九幽祖师视为自己的天命,为此可以付出所有。但是亲身经历过我才明白,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事情,还有值得留恋的人。
我害怕那种永恒沉眠的感觉,就好像漂浮在漆黑的深海中,自己再也不能控制自己,感受不到外界的一切,也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就这么永远的飘荡着,瞧不见尽头,瞧不见希望,那是一种永无止境的折磨……
只有想到你的时候,我才能鼓起一些勇气,想着你一定会来救我,我就觉得安全,哪怕所有人都在欺负我,哪怕所有人都要逼我去死,我也敢站出来说不。无能者的发言是不会有人在意的,而你就是我依靠,你的存在,让我的言语有了力量……”
素媚滔滔不绝地说着,仿佛要将之前承受的压力全部发泄出来。
无论是拥有多么坚强意志的人,当许多可以掌控你命运的强者齐齐逼迫你去牺牲,无声的喊着去死去死,她心中积累的恐惧不言而喻,没有当场崩溃已是罕见。
罗丰明白这一点,因此没有催促,只默默的听着,双手环过娇嫩的身躯,顺着黑珍珠般的长发往下抚摸,就像是安慰孩子一般。
若自身不涉入其中,单纯将此当做需要开解的心结,他却是能做得游刃有余。
不知过了多久,素媚将积压的情绪发泄完,然后才抬起头,娇脸微红,咬着下唇道:“让你瞧见我失态的样子了……”
她忽而想到了什么,一只手如水蛇般滑上罗丰的胸口,在那用手指划着圈道:“奴家还从未在其他人的面前哭过,唉,带着泪迹的模样一定难看死了。不过,就算是最难看的一面,奴家也希望郎君是第一个看见的人——奴家所有的第一次,都希望能让郎君夺走。”
见她还有心情挑逗,罗丰便知已是恢复正常,于是就要拉开彼此的距离,谁料素媚依旧紧紧箍着不放。
“再一会,最后一会,让我听一下你的心跳。”
素媚侧脸,紧紧贴着罗丰的胸膛,露出一种安心的表情,就像是入睡的婴儿一样。
片刻后,她才松开手,微微退后半步,对视罗丰的双眼,仿佛要沉入其中,深情款款道:“我知道,你志不在此,心向大道,儿女私情于你如负累……但没有关系,女人的矜持,就看她如何支持所爱的男人。
你若情系状元文华,我便为你红袖添香,你若志在沙场征战,我便为你披盔戴甲,你若有意游戏人间,我便做你的红颜祸水,你若一心证道修仙,我便为你斩却烦恼——如果有一天我成了阻你证道的心魔,我便将自己也斩去。”
凝视的两对眼眸,越来越近,感情随着距离缩短而越来越浓,最终化为蜻蜓点水似的一触,湿润的触感如电酥麻。
再抬头,伊人痴情依旧。
“现在的我太过无力,无法帮上你,请再等我一段时间,我马上就会追上你,永远永远地跟在你的背后。”
言毕,所有的感情都已深埋在心底,素媚明白,唯有如此才能让他没有牵挂的向前走。
非是只求付出,不求回报。
而是获得了回报,才心甘情愿的付出。
素媚嫣然一笑,毅然转身,催使遁法离开,证道之心,前所未有的坚定,但非是为自己,而是为他人证道。
“是个好姑娘啊,可别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通天古书无比感慨着。
不过,他的正经也就只能持续一刻,随即就道:“说起来你不是曾经从极乐僧手里夺了一本《极乐禅功》吗?欢喜禅虽是旁门,但也是能证大道的嘛,而且和阴阳大道也有几分干系在,你完全可以修炼,如此既能一偿美人心意,又不误大道修行,简直是两全其美,嘿嘿嘿,何乐不为啊!”
淫荡的嘿笑声将好好的气氛余韵给破坏了,罗丰虽不沉溺其中,却也有焚琴煮鹤之感,懒得理会这家伙,催术化光离开,目标却是月湖小榭。
“喂喂喂,难得本大爷有了出场机会,别这么不给面子,好歹让我多说几句话。现在你已晋级天人,加上有域外天魔入侵,可见天命已至,正是本大爷大开杀戒,重振声威的时候,否则时间一久,让别人误会本大爷只会说荤段子演丑角,岂非破坏我英明神武的形象。”
“……”
“哎,别不回答呀,那种‘你的形象早已是无下限无节操无作用只会插科打诨兼捧哏’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啊?告诉你,本大爷体内正有一股深沉雄厚的混沌力量在涌动着,那意味着不可思议的能力,即将揭开全新的篇章,命运的车轮正向前滚动,这股感觉日益强烈,啊啊啊——我的麒麟臂就要发作了!”
罗丰拿出戮阴剑,催发终天杀戮之气道:“闭嘴。”
“噢。”通天古书立即老实下来,虽然依旧耐不住开口,但问的问题正经了许多,“你往这个方向,是要找那位跟你断绝师徒关系的便宜师傅吗?如果是为了先前的事情而登门感谢,我觉得大可不必了,她可不像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人,倒不如说,你若为这么一件小事而郑重其事的感谢,她反而会觉得恼火。”
罗丰道:“我明白,所以我不是为了感谢才找她,而是要转述昔日血渊前辈曾告诉我的话,包括天庭的尊天神皇被域外天魔夺舍一事,在太虚幻境中发生的事情以及我的猜测。现在的我已经有资格取信于人,只是尚没有能力插手这件事,但地皇陵发生的意外证明对方开始采取行动了,我不能再一味沉默地等下去,所以将事情告知有能力插手的人,才是最好的选择。”
通天古书提醒道:“若是说起这件事的话,就不可避免要谈及血渊老头跟你的关系,有奇遇却没有得到好处,谁也不会相信,而你师傅的本领再强,也不可能独自处理此事,肯定要将事情上报给宗门。”
“所以我才一直拖到现在,晋级天人后,就有了保障自身隐私的权利,宗门也不会强行从你手中逼问功法,纵使有觊觎者,而我也有自保的能力,当然,我并不打算隐瞒全部。
《万屠诛邪录》十分棘手,宗门知道了也未必能保住我,一旦消息漏出,必然引来太上教的追杀,但《万血归渊经》却是无主之物,归墟教并不知道血渊前辈创了新功法,哪怕消息泄露,可说到底《万血归渊经》是前辈所创,他想给谁就给谁,归墟教也无权处置,这事上我占了理,也足以搪塞宗门的询问,甚至比较起来,《万血归渊经》更能取信于人——归墟教的极道强者抢了太上教的镇教宝典并转手给了六道宗的弟子,实在太匪夷所思,也将事情弄得过于繁琐,便是宗门也不愿听见这一真相。”
第0755章 搬家
一日畅谈,罗丰将与域外天魔有关的消息,包括血渊之死,灵根魔变,龙脉遗失,地膜破碎,统统告知了月湖真人。
可惜都没有明确的证据,甚至连这几件事之间是否存在联系也无法证明,但严重性已是不言而喻,哪怕以月湖真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在聆听时也不由得收起慵懒的姿态,正色以对。
至于罗丰自身的奇遇,月湖真人没有询问半分,仿佛毫不关心,事后她则是将所有事情揽过,告诉罗丰不必再插手此事,只专注在修行上即可,此事她会与宗门的几位天君商量,掩去他的痕迹。
罗丰知晓这是对他的保护,晋级天人只有拥有了干涉的资格,但在这种连极道强者都会陨落的凶险中,他的实力仍不够看,若被人注意到,很难保证自身安全,真正想要插手,至少得有面对极道强者的追杀,仍能保住性命的程度。
不过将长久以来藏在心中的秘密向他人道出后,令罗丰觉得身心都轻松不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诸位大能操劳吧。
离开月湖小榭前,罗丰提出要将造化残玉归还,因为现在的他并不需要争分夺秒的修炼,对于天人修士,气运的作用将大幅降低,必要时也可以用《大自在截运妙法》上的术法临时应对,毕竟证了截运大道,已能如臂使指的运用,与其继续留在他的身上,倒不如转交给更需要的弟子。
然而,月湖真人却是想都没想的拒绝了,反而叮嘱罗丰一定要带在身上,不要轻易送给别人,更用严肃的语气说,之前占算过罗丰的未来,发现此物迟早有派上大用场的时候,因此最好做到物不离身。
既是如此,罗丰便不坚持,一番感谢后,离开了月湖小榭。
六道宗的弟子一旦晋级天人,门中赐予的福利不少,比如可以自选洞天福地,开辟山门,收徒立业,也可以从宗门掌握的中千世界里挑选一个,前去传道,开辟宗门分支,自立为支脉掌门。
对于开辟山门罗丰没有兴趣,悬命峰住得久了,已不再是寄身之所,虽然算不得洞天福地,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他也不稀罕靠那些灵脉之气加快修行。
“不过还住在原来的地方确实有些不妥,免不了会有其他弟子想拜入门下,这种麻烦事能避则避。”
罗丰自认不是那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性格,人际交往是他的弱项,十多年来认识的朋友也就十指之数,还全是因为种种际遇才相互认识的,没有一个是特意结交而来。
他遁形至悬命峰的上空,伸出五指一抓,雄厚法力凝聚一只大手,将整座倒扣的山峰抓住,轻而易举的拔地而起,连带最下面的狗尾草。
这等浩大的工程,却没有惊起半分动静,既没有地动山摇,也没有风啸雷吼,平静得就像罗丰根本没在拔山,而是五指捏螺一般。
悬命峰的禁制没有被触发,因为罗丰催动了截运大道的力量,将整座山峰视为一个个体,并不是强行剥离,而是带着禁制一起搬家。于禁制而言,不曾有外敌入侵,自然不会激发——说到底这些禁制就不是为了对付天人修士才布置的。
罗丰以法力携着整座山峰和一根狗尾草,梭空数十里,离开了玄冥谷,并朝岁寒苑方向飞去,却是决定要跟山子熏做个邻居。
不过考虑到山子熏不喜外人骚扰的性格,他没有离得太近,隔了十里路就将悬命峰放下,狗尾草扎入土中,山峰压在其上,同样安静得没有半分声响,举重若轻,不过如此。
罗丰落在山峰上,想了想,觉得哪怕不是为了门面,光是保护隐私,也不能再保留原来的禁制,这东西对付肉身境弟子马马虎虎,对上天人修士形同于无。
于是他随手一抓,将诸般禁制破去,接着拿出无天魔罗令旗,打算以此为媒介来布阵——当然不是无天摩罗鬼煞大阵,这阵法已经跟不上罗丰修行的脚步了。
在此之前,他先召出令旗上的器灵魔罗王,打算放其自由,毕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反正这位曾经以身体为他挡过不少灾劫的魔头,已经失去价值了,下次罗丰若再遇上需要挡招的危险,魔罗王根本无力发挥肉盾的作用,稍稍一碰,就要灰飞烟灭。
只是这一回,那魔罗王却是吸取了前几回的教训,罗丰明明已放开了禁制,它却没有出来,依旧躲在里面。
“哼,还想让本尊帮你挡招吗?做梦!本尊完全可以等你被敌人杀死后,再行脱逃,哈哈哈,这计策真妙,本尊果然是个天才!”
通天古书叹道:“这家伙的智商真是拙计啊!”
罗丰面无表情,往令旗中灌入法力,轻轻一捞,就像抓小鸡似的将魔罗王逮了出来。
那魔头被迫现身后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弄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突然出来了,罗丰也不等它自行领悟,往它身上再一抓,截运大道破坏联系,就将禁锢它的术法破坏掉。
截运大道克制太数大道,故而如意截天手对付禁制、阵法等有奇效,因为禁制和阵法都需要完整的存在才能发挥作用,有一个环节出错就会影响到整体,故而一旦被挖掉一块墙脚,导致不全,就会失去效果。
莫名其妙恢复了自由,魔罗王带着有些发愣的表情看向罗丰,感受到这位身上深不可测的气息,目瞪口呆:“天人大道!你居然已经晋级天人,怎么可能,这才过去多久,难道我一觉睡了一甲子?”
罗丰淡淡道:“今天起,你自由了,记住别再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否则迟早又被人抓去做器灵。”
事实摆在眼前,不由得魔罗王不相信,长久以来苦苦追求的自由就这么毫无征兆的降临了,没有任何艰辛,如同被施舍一样获得了自由。
难道是陷阱?它旋即就否认了,并想通了个中缘由,对方已是天人修士,再也不需要自己的绵薄之力,对其而言,自己根本帮上忙。
追求的愿望居然成了唾手可得的东西,魔罗王心中莫名升起复杂的情绪,是可笑还是可悲,是该庆祝还是该发怒?既然轻易就能得到,自己以前的挣扎到底又是为了什么呢?
“本尊……小魔愿意追随大人,为大人做一守门护法,不知大人可否收留?”魔罗往艰难的开口道。
通天古书像是听到了某种不可思议的话,震惊道:“你小子脑子没问题吧,以前不让你离开,你要死要活非要离开,现在放你自由了,你反而不想离开,难道被虐得太久,给虐出特殊癖好了不成?”
魔罗王叹道:“若真能得到自由,那咱倒是乐意离开,但现在真的是自由了吗?脱离了法宝,不过是从一个小的牢笼跳到了一个更大的牢笼,咱又能到哪里去呢?这个世界早就是人族的世界了,魔也好,妖也罢,注定是东躲西藏的命,行事稍微嚣张一些,就会惹来修士的注意,到时候要么灰飞烟灭,要么再度受缚为奴,这种自由又有什么意思呢?”
通天古书惊呆了:“我去!没听错吧,你个笨头笨脑的家伙居然说出这么一番有哲理的话,是关在小房间里关得太久,让你看破红尘了,还是你这家伙本来就是大智若愚,只是一直在装疯卖傻?”
魔罗王的表情真像是看破红尘了,有气无力道:“是哪种原因又有什么重要呢?咱现在只想找个大靠山,不说跟着吃香喝辣,至少也要保一生平安。如今想想,困在法宝里虽然没有自由,却很安全,现在有了自由,却很危险——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罗丰道:“你既有心,我也不会特意赶你走,那就留下吧。”
通天古书忙道:“答应得这么快,你也太轻信人了吧,万一这家伙是打着报复你的主意,先跟在你的身旁,关键时刻反水,取了你的家产出逃怎么办?”
罗丰毫不在意道:“重要的东西我一直带在身上,家中基本没有珍贵之物,再者,恶人自有恶人磨,有暗师鬼君在,无需担忧此事。”
说话间,阴影里发出了桀桀怪笑声,暗师鬼君从中浮现,晋级天人的他明明可以说话了,偏偏要保留以前的习性,搓着手,一副猥琐的样子瞧向魔罗王,那眼神就是在打量未来的手下,瞧瞧有多少可以压榨的价值。
魔罗王被看得心惊肉跳,心中生出许多不详的预感,琢磨着现在反悔是不是还来得及。
可惜暗师鬼君先一步看穿它的心思,拍了三下手,极有黑帮帮主的派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