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玄安抚他们:“在离开归墟之前你们不要动用乐章,离开之后我再慢慢帮你们把窜变乐理取出来……你们也不想变成黑乐师,令自己的学派蒙羞,对不对?”
几位苍老的大师互相看了一眼,忍不住齐声叹息。
这两天他们蒙羞的还不够么?
世道变化的太快,老头儿们的腰闪了,已经跟不上节奏。
他们之中有些人已经破罐子破摔,打算这一次如果还有命回去,就乖乖的认命,待在宗教审判所也好,至少安逸。
人老了就要注意安全,待在自己的小屋子里挺好,出门……就算了吧。
但还有人对此抱有疑问:“你有办法离开归墟?”
“当然。”
叶青玄抬起头,看着远方归墟的边缘——那宛如万丈狂潮,将内外分隔开来的以太洪流——他敲了敲手中的命运之杖。
分海?
或许有些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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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归墟的投影被发现了。”
帕格尼尼睁开眼睛。
随着归墟的动荡,深邃的地下,幽暗的墓穴中也阵阵低沉回音,砖石崩裂。但是待在这里的人却全无任何的惊慌,显然在预料之中。
“比预计的时间要晚了很多,你的安排为我们争取了三日的时间。”
说话的是一个侏儒。
皮肤带着金属色彩的侏儒悬浮在半空中,穿着不适合自己身材的长袍,长袍的下摆破碎,仿佛被火焰所烧灼过,焦黑的边角随着他的行进,在空中飘飞着。
半空之中,同样漂浮着众多的生物。
他们有的是月灵,有的是半龙,有的看起来像是人类,还有的干脆就是某种古怪的东西。可身上却带着同样的特征,那就是硕大的脑袋。
脑袋在他们的身上至少占有了三分之一的体积,甚至在最里面,有的人全身残缺,就只剩下了一个脑袋被承装在铜盘之中。
深渊贤者。
这是继承了百目者的财产和深渊眷顾的妖魔们,他们已经秘密的汇聚在了此处。
那个皮肤枯萎到近乎树皮的头骨躺在绒垫上,眼洞中却带着意志的熊熊火光,凝视着帕格尼尼:
“你做的不错,帕格尼尼,值得嘉许。”
帕格尼尼的眉毛微微挑起,这么多年来,他罕见这个被百目者所倚重的头骨开口说话,也罕见过有什么人曾经受到他的赞许。
“如众位所见,我完成了第一步许诺,那么,我要求的东西呢?”
帕格尼尼伸手。
枯萎的头骨上,眼洞里的火光明灭,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再次开口。哪怕没有肺腑,他也能够以意志驾驭以太,震荡空气,发出声音。
“我们带来了,望你能够善加利用。”
话音刚落,三个深渊贤者从黑暗里缓缓地飘飞而出,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就在三个妖魔的拱卫和看护之中,那个东西缓缓的走到了灯光之下。
那是一个……人。
确切的说,那是一个肥胖的、臃肿的几乎令人不敢直视的女人。行走的时候就像是一个圆滚滚的肉团子在地上缓慢滑行,每走一步,她的身上就会掀起肉浪。夸张到有好几个脑袋大的胸部更是只有噩梦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帕格尼尼愣住了,端详着那个看上去四十余岁只有的女人,回头,问头骨:“你确定?”
头骨漠然:“不要为表象所迷惑,帕格尼尼。为了寻找它,我们在以太界寻觅了十六个周期,花费了诺大代价,才将它灌注在这个躯壳之中。
如果你要问的我,这是不是你要的东西,我就告诉你,这是。
这就是孕育无数生命的慈母,毁灭无数生命的毒妇,拯救无数生命的圣女,深怀无数生命的神·妓。
她就是高踞与无数天灾之上的天灾,‘四活物’之一的存在。
——黑暗地母!”
臃肿的女人被打量着,丝毫没有任何的反应,眼神空洞,只有呆板的呼吸。这是一个容器,一个被改造过的容器。
真正的黑暗地母甚至不曾具有躯壳,甚至没有人能够概括出它的状态。只有将它存放在肉身的容器中,才能够将它从遥远的以太界伸出搬运到物质界里。
所以,无需注意表象。
真正重要的是内部的东西。
帕格尼尼看着她,她也看着帕格尼尼。
忽然间,帕格尼尼的脸上有些发痒,伸手触摸,却发现自己所制造的完美之躯上,却长出了斑点一般的角质,而发痒的耳后已经出现了一道裂口,腮腺一样的东西正在缓缓的成型。
他大吃一惊,后退了几步,脸上的异状才缓缓消退。
短短的几秒钟的时间,就连被帕格尼尼所制造的肉体,都在她的凝视之下发生了异变。全世界除了黑暗地母之外,在无人能够做到这样的程度。
头骨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不是存心看他的笑话一样。
“帕格尼尼,小心使用吧。”它说:“这是深渊最宝贵的财产。”
“我明白。”
帕格尼尼从怀里抽出一方白布,仔细的展开,抬起手掌,将白纱蒙在臃肿女人的脸上,遮蔽了她的视线,动作温柔的宛如为新娘戴上头纱。
“跟我来。”
他从深渊贤者的拱卫中拉起了肥胖女人的手掌,小心地牵引着她,向着墓穴的最深处走去,经过了漫长的甬道,经过了无数阴冷的浮雕,经过了数十扇大门之后,他们走上了悬空的高台。
高台之下,是无数以太燃烧的闪光。
那银色的流光汇聚成旋涡,灼灼光焰冲天而起,如此刺眼,令人无法直视。
这是当年盖乌斯投入了百臂巨人的地方,也是安格鲁人将屠龙之枪重新捞起之地,现在经历了数百年的鲸吞之后,自死亡深井的最深处,重新有恐怖的存在缓缓酝酿,即将苏醒。
帕格尼尼将她牵引至高台的边缘,伸手,自帕格尼尼的手中接过了一柄石刀。
黑曜石所雕琢成的石刀倒映着帕格尼尼的面容。
那一张似男似女的恬静面容在刀锋的映照中如此的静谧。
寒光闪过。
第六百七十七章 战争
悄无声息。
那石刀从臃肿女人的喉咙之上略过,精确地切断了脖颈之上的动脉。
那一瞬间,木然呆滞的女人愣住了,肥胖臃肿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掀起了一层层肉浪。她猛然抬头,肺腑鼓起,迸发出惨烈的尖叫。
那叫声是如此的恐怖。
尖锐又疯狂,像是千万个亲生孩子胎死腹中,又像是千万个孩子从腹中诞下,包含着痛苦、疯狂和非人的喜悦。
她在尖叫,嘶吼,歌唱。
尖锐的声音穿透了深邃的大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令所有人眼前一黑,险些被这恐怖的咆哮所摄取心神。
紧接着,从伤口中所喷涌出的,乃是血的河流。
难以想象那臃肿的躯壳中竟然保藏着如此众多的鲜血,那血液从脖颈的巨大裂口中喷涌而出,速度如此湍急,恐怖的血压在半空中化作瀑布。
江河奔涌的声音响起。
无穷无尽的血色从空中洒落,汇聚成血海。那代表着黑暗地母本质要素的猩红灌进了归墟的最深处,为那无数银色的闪光渡上了一层猩红。
只是瞬间,无穷尽的血液喷涌而出。
到最后,就连躯壳都未曾剩下。
只有持刀的帕格尼尼孤零零的站在高台上,低头俯瞰着那渐渐和银光交融的血海,眼神幽深。
自此之后,世间再不存在黑暗地母……
黑暗地母被他以资粮的形势投入了归墟的最深处,以四活物之一的存在,沃灌着这即将诞生的婴儿,补足了所有的空缺,甚至带来了超过空缺数百倍的力量。
这是纯粹的生命的力量!
轰鸣声从旋涡之下响起。
血色的漩涡之下,宛如变成了一个庞大的子·宫,滚滚雷鸣,便是天灾的胎动。
圣城所费尽心思所灌输的要素骤然碎裂,窜变乐理和黑暗地母的要素已然紧紧的铆和进了归墟的核心之中,再无法分割。
整个归墟都在疯狂的动荡,古老的建筑彻底坍塌,洪流席卷。
有无数泥点从天空之中落下,落在地上,就变成了一个个拇指大的小人,四处奔跑,厮杀,生育繁衍,又迅速的死去,归于尘埃之中。
乱象显露。
天灾,即将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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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圣城之外。
乌鸦落在了骑士的肩头。
灼红的马蹄践踏在泥潭中,激起嗤嗤的声响,血水蒸发,变作恶臭的水气升腾。
血红色的战马缓缓向前,一步又一步,踩着狼藉的尸首。在远方,钢铁之城中,浩荡的钟声此起彼伏的升起,一个又一个的身影升上天空,如临大敌。
而战马上的骑士,神情却一片木然,身体随着战马起伏,动作僵硬而呆板。双眸空空荡荡,丝毫没有任何灵动。
因为那是一个木头人。
扯下柳条,编织成了它的身体;劈开树心,凿出它的面目;缀以珠宝,装点它的威严;巧妙雕琢,给予它十指。
可这一切依旧改变不了它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