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予它本质的是更深层的东西,某种纯粹的、决绝的、不含任何渣滓的杀意。它并非人类,却胜过人类,没有心灵,也无需心灵。
它生来就是武器,不令地上和平,要令地上动刀兵。
百目者撕裂深渊之时,将深渊的本质馈赠于它,也赋予了它不可动摇的使命。
“毁灭者至矣!毁灭者至矣!毁灭者至矣!”
在柳条骑士的肩头,乌鸦的双眼血红,放声高歌:“凡有血气的就尽如草,一切美荣如草上花,草必枯萎,花必凋零——血和死的国中,汝等的毁灭终将到来!”
血色的战马踏着鲜血向前。
熔岩的火光自马蹄之下升腾而起,弥漫上天空,将如铁的天空烧化了,变成了灼热的铁幕。铁幕之下,有群星自圣城之中升起。
浩荡的钟声再度响起。
五次.
圣灵自棺中苏醒,在尼伯龙根的意志之下,英灵殿的黑铁之门缓缓开启。那无数光芒自地上升起,高悬于天空之上,化作群星闪耀。
阿耆尼化作一颗火红的大星,白帝的锋芒如铁,双生圣灵风雷永远相互交缠,掀起飓风和雷暴,化作双子星……
轰鸣的钟声不断,每一次的钟声响起,都会打开一个通往以太界的裂口,无穷尽的以太从其中流淌而出,沃灌群星,令群星的光芒煌煌,直至最后,化作千百个烈日照耀天地之间。
圣灵自长眠中苏醒,数百个圣诗团正在手忙脚乱地为自己服务的圣灵吟唱祷词。空灵的声音里,光芒化作铠甲和长剑,将圣灵们层层武装。
比逝去的圣灵反应更快的,是活着的生者。
潜修在修道院中的权杖乐师最先化作烈光,呼啸而来。首当其冲的,是垂暮之年的鲸歌者奥兰多。
奥兰多早已经遇见了自己的死期,甚至连转化为圣灵的工序都已经准备完毕。
此刻他看上去已经不再苍老,而是反复青春。满头金发璀璨,身材魁梧健美如半神,金属的炼金矩阵已经镶嵌在躯壳上,而权杖中的力量已经充盈至满溢而出。
那浩荡长啸声自天地之间回荡,宏大而悠远,宛如无数鲸鱼高歌。
烈光所过之处,大地无声之间裂开沟壑,笔直的裂谷自从圣城之前向外延伸,转瞬间,横跨数公里,在地动山摇的恐怖威势中,鲸歌者呼啸而至,要素运转,勾动来自以太界的伟力,向着物质界猛然砸落。
一击之下,整个以太之海都为止动荡,就仿佛有恐怖的冲击波自以太界迸发,向下延伸,将九层以太之海一一凿穿。
可下一瞬间,恐怖的冲击尚未浮现,便已经消散与无形。
柳条骑士抬起头,由木头雕琢而成的面孔上,两颗血红的宝石倒映出了奥兰多的身影。他的五指抬起,抓出,看不清是如何动作,可下一瞬间,奥兰多的脖子就被他抓在了手中。
在那合拢的五指之间,权杖崩解。
紧接着,右臂手起刀落。
嘎嘣。
声音清脆,鲜血喷涌。
一颗头颅自那健美的身躯上落下来,宛如瓜熟蒂落。
紧接着,是第二个。
嘎嘣、嘎嘣、嘎嘣……
钝刀斩骨的清脆声音不断的响起,然后一个又一个的头颅落在地上,被战马的铁蹄碾压成泥。不论是大师还是权杖,水货还是正品,都一视同仁。
可很快,所有乐师都迅速地拉开了距离。
为了防备那一招神出鬼没的断头刀,在枢机主教的命令之下,只有擅长超远程乐理构架的乐师才在圣殿骑士团的重重保卫之下踏上战场。
紧接着,战马嘶鸣的声音响彻了被血浆沃灌成泥潭的道路,一道赤红色的光芒骤然从其中迸发,弹指之间,纵横跨越了千百米的距离,百转千回,下一瞬间,赤色的光芒又回到原地。
柳条骑士的浑身焦黑,仿佛流星一般,身上的火焰升腾,被自己的恐怖速度所点燃。
紧接着,恐怖的沟壑从战场之上浮现,如同割麦子一般,赤色的光芒所扫过的地方,一切都已经分崩离析。
不论是骑士还是乐师,是装甲还是护盾,都已经被扭曲得面目全非。
凄厉的音爆声直至此时才迟迟到来。
纵使千军万马,可迎着那一匹赤红的战马,战马之上那个呆滞的木头人,所有人的脸色都忍不住为之惨白。
“没有成就上位要素的乐师都退下吧。”
苏醒的圣灵凝视着缓缓到来的战马,轻声叹息:“这是百目者临终之前所分裂出的四个造物,满溢着对这个世界的恶意所创造出来的分身,对人类而言,这就是‘战争’要素的化身。
能够毁灭战争的只有战争,除此之外,上去的人再多,也是徒劳送命。”
所有人的神情顿时都变得难看了起来,这件事情早在十分钟之前就已经惊动圣座了,如果再令圣座出手的话,圣城威严和底蕴恐怕便当然无存。
“放心,由我来。”
那无名的圣灵伸手,自有圣器陈列室的司铎上前,双手奉上了一枚沉重的青铜号角,号角之上的还沾染着血渍干涸的颜色,铜锈斑驳。
‘灾厄号角’!
所有人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脚下却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眼神敬畏又恐惧。
这是由百年前,圣城的灯塔建造之初,由数名启示学派的权杖借取灯塔和尼伯龙根的力量,所锻造出的神器。
可惜,它悖逆了启示学派所追求的先知之道,舍弃了无数可能之后,反而结合了《圣典》的力量,专注与将万象的命运引入同一个结局的旁门。
可以说了其存在就是对启示学派的亵渎。
仅仅如此,不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恐惧。可根据记录,所有使用过它的人,都会被命运所舍弃,统统没有好下场,甚至子孙后代都会被累积。
天竺的先知和诅咒乐师们,将这种宿命一般的力量称之为‘业力’,业力终究会归于平衡。想要撬动业力,那么就要用自身的命运去抵押。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
而对于圣灵来说,使用它所付出的代价,便是自身的存在彻底泯灭,荡然无存。号角一旦吹响,自身便会在大源的反弹和以太界的强压之下,被碾压至虚无,意识和自我消散在天地之间。
而敌人,也注定不会有任何好下场。
而就在那一瞬间,号角被吹响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茵陈
天空的尽头传来了号角的声音。
混乱的归墟之外,那已经掀起乱流的海面上,所有人都忍不住抬起头,看到动荡变化的苍穹。
仿佛沉重的铜号被吹响了,可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看不见吹号的人,甚至就连以太感应都难以捕捉。
那是从归墟之外传来的声响。
不知几千、几万里的遥远地域中,有人焚烧自己,将灾难吹响。
于是,所有人都看到:天空裂开了一道庞大的缝隙,露出隐藏在青空之后的宇宙原暗。
在肉眼的窥视中,那不过是一道壮观的裂口。可在乐师的感应之中,那却是一道通往以太界的庞大裂隙。
而更可怕的要素,却从裂隙之中缓缓升起。
那是一颗星辰。
赤红色的大星从裂缝之后的混沌中浮现,恰似一颗缓缓睁开的眼眸,漠然的目光投向了世间。星光汇聚为一束,向着北方降下。
哪怕没有被那一颗诡异的眼眸直接凝视,所有人也都感觉到浑身发毛,心里一阵沉甸甸的,胸口烦闷却吐不出来。
皇家舰队的旗舰之上,塞尔文凝视着以太球中所折射出的恐怖景象,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是什么?”
“……茵陈!”
“大星茵陈!”
担任观测员的启示乐师在呆滞许久之后,发出了惊叫:“圣城吹响了灾厄号角!”
转瞬间,甲板上陷入了一片死寂,不安从每个人的心中蔓延开来。
从刚刚几分钟开始之前,归墟内部发生巨大动乱的同时,外部的海域同样也陷入了混乱和恐怖之中。
海潮凭空涌现,种种乱流不断,嘶鸣声不断响起。
转瞬间,原本深蓝隐隐带着漆黑颜色的海面,就变成了血红。猩红的色彩刺痛了所有人的眼膜。紧接着,那些潜伏在深海之中的海兽不断地浮上海面,发狂一样地袭击着所有的东西。
饮下殷红如血的海水之后,那些海兽就迅速的异变了起来,但看上去却越发的面目可憎。身上长着一张张人面的巨鱼,生者四肢的巨大海蛇,长满了藤壶的畸形铁龟……
血水蒸腾着生气。
尖锐的警报声此起彼伏,每一支舰队的指挥官在乐师的警告之下都已经将所有甲板上的人手撤回,那些来不及撤走的倒霉鬼沐浴在血气里,便发出惨叫,很快浑身就长满了怪瘤和囊肿,或是痛苦的死去,或是变成各种古怪的怪物。
军法官驾驶着装甲,佩戴着防毒面具和厚重隔离服装,走上甲板,冷酷的将一个个异变的人杀死,紧接着,乐师呼唤烈焰,将其付之一炬。可那些畸形的骨骼却在火焰中发出惨叫,哪怕变成灰烬,也依旧如同苔藓一般附着在甲板上,难以清理。
很快,海洋就真的沸腾起来了。
高温伴随着焦热的风,从远方吹来,观测员回头,只看到了灼红的钢铁之城。
阿斯加德人的海上要塞。
炼金矩阵调整完毕之后,海上要塞中的上万个以太波动此起彼伏的涌现,彼此统和唯一之后,将那海中的铁城烧至灼红。
不需要武器,因为它本身就是最恐怖的武器。
甚至不需要移动,只是存在于海面上,便足以将整个海域都煮沸,将一切敌人都彻底杀死。
其他的各个舰队也毫不犹豫地展开了自身的防御,种种要素从其中浮现,乐理歪曲了物质界,令周围的一切也随之变异。
现在,船舱外的世界几乎已经变成了地狱。
到处充斥着诡异的血水和吸入一口就会肺腑烧烂的蒸汽,风中飘飞着数不尽的铁砂,铁砂落入血肉之躯,就会迅速的增值,直到将整个生物都转化成畸形的铁胎。甚至气压也开始变化,忽高忽低,真空不断的爆发,掀起飓风和轰鸣……
所有人都顾不上影响其他人了,将自己先武装到牙齿,不约而同的全力改造周围的环境,哪怕将这一片海域变成真实的地狱。
这就是战争。
所有人都已经司空见惯。
如果这是地狱的话,那么所有士兵都是早就生存在地狱中的生物了。
舰桥之上,塞尔文冷眼看着远方数支舰队的变化,并没有第一时间匆匆忙忙的启动防御。
巨型以太炉的启动和运行都是一件麻烦的事情,面对如此恐怖规模的以太流量,就算是不断替换冷却芯,以太炉的寿命也会迅速缩短。
好钢用在刀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