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个领域之外，我们还有很多有意义的问题可以研究。比如希门二十三算之中的第五算——变天式与变换群；黎氏猜想——当我们放弃以变天式做为攻克它的利器之后，新的希望就在眼前；算王前辈的二次互反律……我们可以看到，算学依旧在进步。我们依旧可以迈步前行。”

　　“实际上，对于不求元算的道友来说，不完备和不可判定又或者没有都一样，对他们的工作没有任何影响。”

　　“而对于元算道的道友来说，我们的征途，才刚刚开始！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离宗有人不忿：“我们究竟还有什么能做的？”

　　——我们所追求的，已经被你摧毁。

　　“我完成了希前辈的问题，所以诸位就觉得没有问题可以解了吗？”王崎摇摇头。

　　学术界，解决问题基本上就等于“抢饭碗”。一个猜想被验证，就有无数指着这个猜想吃饭法的数学家失业。这里的这些逍遥修士，不仅仅是道心动摇，更是被夺去了为之奋斗的目标。

　　只不过，他王某人摘取这些目标的方式，和这些人理想的方式截然相反，所以他们一时之间无法接受。

　　但是……

　　“算主曾经说过，有问题，才说明这个学科正在发展。”王崎叹道：“不完备与不可判定，就是我暴露出的巨大问题。至于绕过这个问题的思路——其实我在六年前就说过了。”

　　“六年之前……”

　　有一些算家露出了复杂神色。六年之前，王崎在器成之宴上确实说过了一些“思路”。但是那个时候，没人在意。他们所有人都将之当成了这个小辈的一点个人心得——一点个人的研究思路而已。就算再完善，又有什么意义？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今日，他证明算主思路的谬误之后，那个谁也没有在乎过的思路，竟会成为未来离宗的发展方向。

　　此时再看这个少年。

　　离宗叛逆？

　　离宗未来领袖？

　　诸多逍遥修士隐约看到了这一点。只不过感情上，他们一时之间还无法接受罢了。

　　冯落衣轻咳了两声：“相信到了这里，诸位也就都大致了解王崎这个人的思路、理念了。现在，王崎，你可以给大家讲解你的论文了。”

　　王崎点点头，按照标准了六成，开始讲述自己的论文《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问题上的应用》。

　　算君对此兴趣依旧不大，摇摇头道：“百无一用。”

　　《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问题上的应用》论文同样不是很长。和《试论<万法算藏>卷一算术篇中形式上不可判定之陈述及相关系统》一样，它的证明过程实际上非常简单。

　　简单，但是充满了智慧。

　　所有逍遥都不知不觉的沉浸在这一片论文之中，这论文本身就散发着充满诱惑性的智慧光彩。即使明知道这条逻辑之河会流向万丈深渊，那些算家也没办法忍住不听。

　　很快，一个修士站起来，如痴如醉，大声喝采：“好啊！”

　　站立者，千机阁阁主，图灵真人。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成名，会议

　　对于图灵真人第一个站起来，王崎丝毫不感到意外。

　　因为，在地球上，写出《论可计算数及其在判定问题上的应用》的学者，名字叫做阿兰·图灵——图灵真人的同位体。

　　王崎相信，即使自己不发表这一篇论文，那么这位逍遥修士也会在三五年之后发表出相似的论文。

　　当然，王崎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算是剽窃——实际上也很难界定这种情况。两个世界的历史虽然存在一定的相似之处，但是图灵真人毕竟不是那个阿兰·图灵。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图灵真人并没有迸发出灵感来解决这个判定性问题。

　　而且王崎上辈子作为一个物理学家，也没有无聊到将不可判定性的论文背下来。那一篇论文，是王崎自己独立推导完成的，绝大部分都是王崎自己的原创内容。

　　但即便是如此，王崎依旧对图灵真人恭敬一礼：“不敢当。若是没有我，真人再过三五年，亦是能够求出这一重道理。

　　图灵摆摆手：“这可就未必了。我确实是有一点这方面的想法，不过我这个人性子散漫，要么在万仙幻境里消磨时间，要么在扶桑闲晃，在专注上倒是不如诸多道友了。对我来说，你这是省了我数年的苦工啊！而且这不可判定一处，万仙幻境很多在逻辑上的问题就可以绕解决了。再给我一年……不至多半年，我就可以让万仙幻境再更新一代！”

　　算器，始终是建立在逻辑之上的。

　　不完备，不可判定，都是算理逻辑领域的重大突破。

　　这样的突破，又怎么可能会不带动算器的发展？

　　而算器的发展意味着什么？万仙幻境的全面升级！

　　万仙幻境，乃是仙盟目前最大的倚仗之一。可以说，若大仙盟之所以能够运转有度，这万仙幻境功不可没。

　　可以说，这绝对是最近几十年，实际意义最大的理论之一。

　　它甚至有可能开启一个时代！

　　算君表情有些悻悻。他觉得，自己刚刚才说王崎的理论百无一用，结果这边的人就大声称赞，这实在是很不给他面子。只不过，他对算器也是颇为感兴趣的。反正在这里也没人敢笑他不知羞，于是他干脆越过人群，直接找图灵真人讨论起来了。

　　他并非不懂集合论，只是反对将集合论作为算学的根基，讨厌将集合论做成文字游戏。对于算器，他还是很喜欢的。

　　而更多的人，则将目光投射到王崎身上。

　　“啪啪啪。”

　　第一道掌声响起之后，才有第二道、第三道……越来越多的逍遥修士开始鼓掌。稀稀落落的掌声逐渐连成一片。

　　正如冯落衣所说，不管他们承不承认，算学的历史，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这就像他们的意志无法决定太阳是否从东面出来一样。

　　算学，进入了一个新的时代。

　　一个类似于物理领域缥缈之道的时代。

　　在一众逍遥的掌声当中，王崎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这时，他听到了冯落衣的传音。

　　“做得不错。”

　　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别的话语。冯落衣确实不是很会说话。

　　王崎点点头，握住有些颤抖的手。

　　这个时候，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论文的结论确实不是他的。但是，过程是他王崎独立求得的，灵感也是他自己的。怎么说呢？这一篇论文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至少也应该算养子吧？

　　尽管早就知道了不可判定性定理的历史地位，但是他有什么理由不激动吗？

　　就算单为“见证”，也值得狂歌三日！

　　“我也没有料到，你能做到这一步。第二问、第十问……现在万法门已经不会有人怀疑你不能踏破天关了，涅槃劫十有八九也难不倒你。现在，大家就智慧猜测，你需要用多久成道逍遥了。”

　　“老师谬赞……”

　　“这可不是在夸你。”冯落衣摇头笑了笑：“这次小会结束之后，你就会是当之无愧的算理逻辑第一人，同辈之中，不会有人比你更强。就算是‘前辈’里面，怕是也没几个能在你面前称高人了——当然，这不能成为你蔑视前辈的理由！”

　　“是。”王崎点点头，还有点晕。

　　“以后，有什么计划，你就正大光明的交上计划书就好了。只要是不违背原则性的问题，仙盟都会支持你。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这一句话，让王崎回到现实。他两眼放光——说了这么多，终于有实质性的东西了。

　　“那么……天灵岭的禁令咱是不是……”

　　“唯独这个不可能。”冯落衣一口回绝：“想都别想。”

　　王崎的脸立刻就垮了下来：“刚才还说支持啊……”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你现在只是得到了我万法门的肯定，但是那一块的事情，主要还是归天灵岭管的。”冯落衣咳了两声：“不过，你也不要担心什么修法的问题。只要你能够走完正常的程序，自然就会有人帮助你将修法推广开去。仙盟也会让开设专门的项目组进行研究。”

　　王崎长舒一口气。数据化修法关乎到他的元神之路。维度这一条，王崎不能不关心。

　　而有由于数据化修法是王崎自开的道路，随着这门修法的完善，各种实验是免不了的。

　　冯落衣这句话，就相当于是解除了王崎的后顾之忧。

　　“好了，没有什么事的话，你就可以离开了。”冯落衣这才发现，这次的会议早已经离题万里。

　　他们是来讨论如何保住算主性命的，不是来听王崎的报告会的。

　　可是现在……算主的生命危险，好像反而更大了一点。

　　如果说王崎的不完备相当于对着算主灌了一剂鹤顶红，那不可判定就是再追加两斤砒霜。算主早些年提出的宏图大业、他为之奋斗半生的理想，已经被王崎两道算理破坏得干干净净。

　　想要这里，冯落衣觉得脑袋又疼了三分。

　　不过，谁让他们都是算学家呢？面对那样的至理，他们有不听的道理吗？

　　想到这里，他苦笑着追加了一句：“今天的事情，千万要保密，不可对任何人提起。直到我许可了。明白吗？”

　　王崎点点头，一脸诚恳。

　　不知为什么，让冯落衣反倒是更不放心了。

　　王崎并不知晓冯落衣现在的心思。他站起身，想着诸多前辈告了个罪，然后离开了这一处幻境。

　　幻境之中的讨论声依旧激烈。就连歌庭派最核心的逍遥、算主最铁杆的支持者，都加入了讨论之中。

　　没有人愿意落后。

　　注意到这一般变化后，冯落衣笑了笑。

　　——话又说回来，王崎在这个时候抛出“不可判定”，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它彻底摧毁了那些歌庭派逍遥大修的坚持，粉碎了他们几十年、几百年依赖的心念，让他们能够正式这一次突破。

　　如果没有“不可判定定理”的话，那些逍遥修士，说不定还会将“判定性证明”作为最后的稻草，死死抓住不放，甚至希望能够从中找出和不完备相悖的东西，去反驳王崎。

　　当然，这也只是有可能罢了。冯落衣、图灵真人这些最早摆脱过去知见障的天才，其实都隐隐判断出判定性证明的结果了。如果王崎没有在今天发表不可判定性定理的话，他们过一段时间也有机会做出来。

　　但是，这些逍遥修士的“挣扎”，只会让冯落衣觉得麻烦，认为有很多东西不好施展，还有可能让算主窥出端倪。

　　现在王崎脸这一点念想都不留给他们了，正好。

　　想到这里，冯落衣出声，止住了诸多逍遥修士的讨论，道：“诸位，停一下。我们还是回到我们的主题上来好了。”

　　除了算君之外，众多逍遥修士都自动的停止的讨论，本来，算君庞家莱并没有理会冯落衣的意思。只不过和他讨论的图灵真人已经止住了话题，他一个人也说不起来，只好作罢。

　　冯落衣环视四周，严肃道：“现在，还有哪一位道友对不完备之理、不可判定之理有疑问的？”

　　就连艾克蛮这种思想上最彻底的离宗都摇了摇头，道：“惊世奇才，我服了。”

　　“那么，诸位对于我之前的意见，再也没有异议了吧？”

　　冯落衣原本的建议，就是通过他们这些歌庭派最核心的修士，去逐渐改变整个歌庭派的思想，制造一种思考的环境，将算主往某个方向上引导。

　　这个“思考的环境”，最好就是让所有歌庭派的逍遥修士，顺着王崎数年前划下的道路前行，通过类似于超限归纳法之类的方法，证明一些公理系统的完备性，让算主看到希望，让他明白，即使算学具有不完备性，一直的公理体系当中，依旧存在完备的。

　　这样子，对他的冲击更小。

　　原本，冯落衣还担心那些歌庭派修士桀骜不驯，不肯接受这个思路。不过，王崎的第二篇论文，算是打消了这个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