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不久前,心渊养魔龙、拔高一境的血目赵戎在迟迟无法破开秦简夫身上保护光晕即将灯枯油尽之时,突然迎来的那个生死转折。
也得亏于两位第七境大能的隔空干涉,牵引了灵性护主的灰色烟袋,这才让赵戎最后三息燃烧气血轰出了那致命的三拳,完成以扶摇杀金丹的匪夷所思壮举!
然而此时此刻,终于降临至地宫大殿的三人,看见眼前呈现上的这一幕,却并不知道那些,也并不那么想……
待眼下殿内这无比寂静的场景映入视野后,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
人呢?
怎么没有一个站起来的活人身影?
这是他们来晚了,已经结束了?
还是幕后黑手已经跑掉了?
朱幽容急呼一声“子瑜”后,便扑向龙棺前那一堆交叠在一起的焦黑‘肉块’。
腰配玉玦的高瘦老者站立原地,转头默然看了眼第一时间不管不顾冲上前的朱幽容背影。
想了想,没有说什么。
……
他先是抬首,看了眼大殿穹顶,心中默语一句,将此处皇陵大殿的具体方位传递回林麓书院……待这些事情作罢,高瘦老者手握那枚士子玉璧,默默打量起了四周的大殿。
与他行为类似的,还有身后的那位安静的墨侠。
其浑身由雪白剑气凝聚,被灰色光晕笼罩,此时一双模糊雪眸,细细扫视了一圈殿内。
一儒一墨两位太一修士,神识浩瀚如海。
信息量极大的这些殿内痕迹。
如每一个脚印,每一块残骸,每一滴血液,每一粒灰尘,在他们的眸中,皆如赵戎前世那方世界的录像带一般,倒放复原。
比如赵戎在一炷香前所坐的位置,误差能控制在一毫厘之内。
这便是一种‘归一’。
眼下几乎是瞬息间,两位元神投射至此的太一修士便看见了他们想看的……
一息后,二人几乎同时转头,忍不住看向角落里滚落的那一枚‘小珠子’。
上面有着四道天痕,是金丹无疑了。
而且似乎依旧带有余温,它丹身上正微微闪烁光芒,照亮了大殿一角。
然后,他们又一起转头,看向龙棺旁那个倾倒在某老儒生尸骸上的扶摇境独臂儒生。
下方,死去的老儒生丹田被洞穿,脑袋也炸裂一地。
高瘦老者与雪白墨侠沉默了。
扶摇……杀金丹。
旋即,两位跺一跺脚便能让望阙山上抖三抖的太一道修分别转身,朝不同方向走去。
高瘦老者来到了某处被碎石封住的墓道前,正是那个通往地宫后殿的墓道。
此刻,这墓道深处的隐约动静,瞒不过他。
里面似乎是……一些陪祭的可怜女子?
高瘦老者转头,看了眼龙棺前倒地的独臂儒生。
他身子最后倾倒的方向就是指着这处后殿墓道,同时,残余的左臂与一根染血食指也是指着这儿。
喜欢与林麓士子与太清府生讲仁的高瘦老者抿了抿唇。
另一边,雪白墨侠静静走到一柄空荡荡的剑鞘前,弯腰捡起,垂目看了看上面的天命玄鸟阴文,此刻已被某人的鲜血染成暗红。
雪白墨侠转身看了圈一片狼藉的大殿,殿内依旧残余着一些缜密精心的设计与新奇大胆的陷阱留的痕迹。
雪白墨侠轻轻颔首,似是嘴角还牵了牵。
此刻。
朱幽容很难形容她自己的心情。
她脚步慌急的靠近龙棺,然而当看见倒在棺下的一叠残骸后,是的,是一叠,上面那人的身体仅比下方那具被爆头的尸首好上一点而已。
但远远看见这些时,她的脚步不由放慢了些。
半路上,儒生女子缓缓停下,表情模糊不清。
过了片刻,顿住的脚步继续抬起。
那是他,她就是知道。
儒衫女子默默走到了龙棺前,缓缓曲腿蹲下,一双伸出的手悬浮在他的残躯上方,隔着空气,往复移动着。
无从下手。
就像是刚上手术台的医生面对激烈战壕中抬下的士兵,一时不知道从何下手。
为……为什么会这样?
朱幽容蹲下的身子往前一跪,膝盖撞地,跪在了他身旁。
她的玉手在赵戎断去的右手曾经存在过的位置抓了抓,轻轻啊了啊嘴。
这只手曾写过无数巧夺天工的字,也曾私下里抓起书卷探出轻敲过她的额头,那时她总是灵敏躲避,眨眼嫌他手太慢,便又是一阵练字之余的有趣打闹。
女子也曾悄悄牵起过这只手,是在书桌下,那时候静姿玉怀瑾也在,只是站岗的她们并未察觉。
她抓起他的这只手,在手掌轻轻刻上了一个希望永远也用不上的字,然后便微烫着脸偏头,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误会……
此刻,朱幽容伸手在断臂处,似是像要抓住某些东西,然而却只是抓到了一团虚无的空气。
女子深呼吸一口气,旋即像是回过神来,精神一醒,连忙俯下身子,将赵戎被烧的不成人样的上半身搂抱着扶起,两指紧贴着他被烧的干巴萎皱的胸膛,紧张的探他心脉,检查情形……
第五百三十七章 她只是关心学生……
地宫大殿,龙棺前。
原本典雅知性有着不小洁癖的林麓兰花先生,此时像是忘了周遭环境的肮脏可怖,没看见那些血污脑浆,如兰的娇躯丝毫不顾形象的抱起独臂儒生,动作小心翼翼。
就像是母亲在喂育婴儿。
这一幕,默默落在了高瘦老者的眼里。
就连那个平静打量四周的雪白墨侠,也不禁侧目,多看了几眼。
朱幽容背对二人,跪地抱着他,低头默然不语。
在仔仔细细检查一番赵戎后,她长松了一口气。
他一口气还在。
儒衫女子迅速摸了摸怀里,结果反应过来是虚影状态,未带须弥物和随身物品。
朱幽容立马掐诀施法,两指并拢,在赵戎身上蜻蜓点水似的轻点,封住相应经脉血管。
赵戎断去了一臂,失血过度,刚刚又不知经历了怎样一场惨烈恶战,体力与体魄透支严重,甚至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就算恢复回来,也无可避免要跌些修为了,甚至治疗的晚,还会留下暗伤也说不定。
但是让朱幽容松口气的时,得益于比之同境之人强悍到异常的武夫体魄,赵戎一口气尚在,且绵长,不算太糟,能活下来,只要及时止血救治即可。
“活着……就好……”
女子低头,注视怀中这张已然辨认不出模样的黑脸,小声低语了句。
赵戎枕着女先生的丰软胸脯,却是无福享受,像是安静睡去了一样。
朱幽容紧了紧怀抱中的他,旋即似是又怕其睡的不舒服,松了松手臂,调整了几下姿势,随后。
她捡起旁边地上的赵戎须弥物,借助他的一滴鲜血轻轻破开了须弥物禁制,仔细辨别的取出些治愈丹药,喂他服下。
女子跪地而坐,低头专注认真,手里忙碌着。
偶尔还对怀中的赵戎细语些什么,只有嘴唇微动,旁人却是听不清了。
大殿内,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高瘦老者从龙棺处移开目光,沉默片刻,还是回过了头,终于看向了身后那个身影雪白的墨侠。
老者朝其点点头。
雪白墨侠亦是点头回应。
二人认识,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共事的同僚。
就在雪白墨侠准备回过头,去再查看下大殿内蛛丝马迹时。
高瘦老者突然开口:“她是墨池学馆新来的先生,这是执教的第一届,她又性情良善护短……一时情急下,有些关爱学生之举,让阁下见笑了。”
老者解释了句,行了一礼。
腰带一端极长的雪白墨侠忍不住瞧了瞧平日里交集不多印象肃然正经的老者,点了点头,看不出表情,不过也没再去多瞧那儿了。
这时,低头照顾赵戎的儒衫女子忽然开口:
“他是谁?”
大殿内安静会儿。
高瘦老者刚刚与朱幽容心语了雪白墨侠的身份。
所以她问的不是这位雪白墨侠。
而是地上那具陌生的尸体,角落处金丹的主人……让赵戎断臂险亡之人。
高瘦老者没回答,转身走了几步,头不回道:
“已经通知书院,马上会派人来祭月山处理这次事件,你先稳住好他的伤势,这枚士子玉璧快撑不住了,我们等会儿先回去,老夫等会儿将此地位置说与你。你元婴离体在外,虽有快哉风护体,但也务必要小心些……”
朱幽容:“是谁干的。他,或他们。”
她低着头,语气平静的询问。
高瘦老者回头看了看龙棺前的儒衫女子身影,没马上开口。
朱幽容突然抬手,用手帕擦了擦赵戎面目全非的脸颊,上面正有一道翻肉的裂口在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