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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手里这张散发兰香的洁白手帕,都忘记是什么时候送给赵戎的了,被他叠整齐的单独放在须弥物中一个专门空出来的位置。
现在,白手帕越擦越‘湿’。
成了一张红帕。
某只玉手忽将红手帕一攥,鲜血溢出了拳头的缝隙。
滴下。
“该不会,您认识吧?”
朱幽容轻声问,“他是林麓儒生?”
见她愈发无理智多疑的朝坏处想,高瘦老者微微皱眉,直接道:
“这金丹老儒的灵气修为与儒法路数,有思齐那边的影子,与林麓无关。他生前毁过容,且时间已经不短,如此久远,老夫无法‘归一’到他的真面目,追溯到他真实身份。”
高瘦老者垂目,看了眼秦简夫的尸体,冷静道:
“一位思齐出身的金丹境儒修,在望阙洲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老夫会去找思齐书院的那老家伙查明情况,但此事很大可能是与思齐书院无关。”
“书院儒生一旦毕业下山,只要不在儒门内任职,除了香火情外,便与书院没有太大瓜葛了,行为自行负责,除非伤天害理,违反儒门道义。”
“而且此事,也有可能是这金丹老儒与赵子瑜的私人恩怨,眼下是寻仇之举……”
他顿了顿,负手平淡道:“不过不管如何,吾林麓书院在读儒生下山公务之时遇害,书院一定坚定站在他这边,替他讨回公道,咱们书院儒生没有白受欺负的理。”
十分护短的高瘦老者,言语漠然威严。
他注视着朱幽容,一字一句道,“但是,在查明真相前,你不准乱来。”
朱幽容没点头也没摇头,低头继续给赵戎擦拭着模样可怖的脸庞,动作温柔仔细。
不怒自威的高瘦老者愈看眉头愈皱。
若不是眼下有外人在场,他才不会耐心劝阻这么多废话。
按照惯例,二人是会直接一言不合吵起来的。
气氛又安静了一会儿。
高瘦老者忽然又想起了不久前那个和他下棋的老家伙的笑语建议。
他眉头松了一些,走到朱幽容身前,蹲下,默默将手中这枚士子玉璧系回赵戎的腰间。
朱幽容低头没看高瘦老者。
老者拍了拍袖子,点点头主动道:“以扶摇杀金丹,并且还能活下来……赵子瑜,老夫记住他名字了。”
只是,朱幽容却冷冷道:“他断了一臂,也毁了容貌,就是为了让您记住他名字?回去后大发慈悲的记在那个破本子上?”
高瘦老者一手负后,一手握腰间君子玉珏,淡淡道:
“七尺男儿,断一臂毁一容又如何?”
朱幽容蓦然抬首,看着老者无比熟悉的面目,一字一句道:“他断了一臂,毁了容貌。”
高瘦老者点头:“我知道。”
又点头,“所以,这就活不成了?”
朱幽容用力抿唇。
眼睛直直盯着老者。
二人一高一低,目光在空中对撞,谁也不让谁。
不远处,某个雪白墨侠忍不住侧头,多瞧了一眼他们。
嗯,确定这只是普通的师长关心学生?
第五百三十八章 白先生与天命玄鸟
地宫大殿内,正在上演了一场小小的观念之争。
以断臂毁容跌境换来一个扶摇反杀金丹的惊人壮举,到底值不值得。
高瘦老者话里话外的意思,认为七尺男儿,当做人杰,立功立德立言,断臂毁容又如何,身残志坚即可,这才是真儒生大丈夫。
而对于儒衫女子而言,哪怕是一百个金丹甚至元婴修士的斩杀功绩,若是代价是怀中子瑜的一根手臂和一副完好面容。
那她打死也不换。
什么跃境反杀的功绩,什么立德立言,什么人杰鬼雄……
都没有……她学生的一根手指头重要。
男子与女子,性别身份不同,有时候的观念就是如此天差地别。
而若是出现亲人之间……那经常就被叫做代沟。
浑身由雪白剑气构成的未知墨侠收回了目光,看不清此时的表情如何。
雪白墨侠一手轻扶腰间细剑,一手持握赵容的染血剑鞘,走到了东南角落处,低头注视脚下那枚血淋淋金丹。
高瘦老者与朱幽容似是都意识到了眼下有外人在场,不适合吵架争锋。
此时赵戎腰间玉佩所散发的光辉越来越淡,朱幽容与高瘦老者的虚影也是越发稀疏淡薄。
朱幽容又喂赵戎吞下一枚丹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待其呼吸平稳后,她迅速收拾了一下,妥当后,扶着赵戎躺在龙棺棺壁上。
又将须弥物与手帕之类的物件放在他手边,防止他在她元婴赶来之前,提前醒来。
做完这些,儒衫女子起身,低头看着下方的重伤男子。
她的雪目元婴还在路上,不久后就能赶到此处。
欲待离去的高瘦老者朝侧脸对他的朱幽容道:“忘了?”
“用不着您教。”
朱幽容看也不看高瘦老者,转身,朝角落处打量金丹的雪白墨侠行礼,认真道:“多谢白先生相助。”
雪白墨侠扶剑轻摇脑袋,没有说话。
高瘦老者朝其点点头,旋即与朱幽容一起,身影消散。
只是在即将消失前,高瘦老者转头看了眼不远处地上那只灰色烟袋,皱眉。
似是有些认识……
二人身影彻底消散。
他们从始至终都没有问雪白墨侠是赵戎的何人,与一起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大殿内,除昏迷的赵戎外,只独剩下雪白墨侠一人。
其静立角落。
看了会儿角落处的金丹,片刻后转身,在大殿内仔细走了一圈,特别是赵戎用剑鞘在地板上画的那个血圆与血色六芒星。
雪白墨侠一手扶剑,一手拎着血迹干涸的剑鞘,动作奇怪。
竟是重走了一遍赵戎当时画下两个图案时的路线。
若是赵戎此时醒着,定会有些吃惊,因为雪白墨侠几乎将他当时的动作复原的一般无二。
只是赵戎不知道的是。
此时渡步的雪白墨侠,心中也在为他惊讶。
扶摇杀金丹,雪白墨侠不是没有见识过,然而这种无一不是有大机缘或大前辈护道的‘天命之子’,珍宝重器、神功秘技皆不缺之辈,越境抗衡金丹,自然是手段迭出。
然而几炷香前的赵戎呢?
只有寥寥一份气味显著的鲸歌琥珀,连文剑都留在后殿给那些可怜嫔妃们护身与‘体面’了,独余下一个空荡荡的剑鞘。
但他却要在密室中独自面对一个不择手段复仇的金丹境老怪物。
其中的凶险与绝望,溢于言表。
几乎是看着赵戎赵灵妃赵芊儿三人长大的雪白墨侠,低头仔细擦了擦剑鞘上的古朴玄鸟纹。
然后弯腰将剑鞘轻轻放在昏睡儒生的膝上。
“确实……有些不同了。”
一声低语响起。
荣耀的天命玄鸟,果然从不缺血性男儿。
雪白墨侠转过身去。
眼下找到了赵戎,并已将此地的方位带回,传音告诉某个心急如焚到差点剑心失控的莽丫头。
想到那徒弟,一直平静的雪白墨侠竟是有点无奈的摇摇头。
这道由雪白剑气构成的身影重新走回了东南角,和高瘦老者一样,并没有搬走墓道碎石放那些陪葬嫔妃出来。
眼下还是保持原样等待救援之人到来为好,那些陪葬嫔妃也不一定值得信赖。
况且……雪白墨侠当下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大殿东南角,有墨侠垂目,似是瞧了眼脚下的金丹。
但没有捡起。
金丹上面有四道天痕,此时安静躺在地上,没有丝毫异常。
宛若一颗能引儿童好奇的普通石珠,随时会被捡起。
但雪白墨侠却没有弯腰去捡。
这枚金丹平静的表面下。
内有乾坤。
它已经被“那人”做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