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时候,刚刚那个男子却忽然回头看向不远处的江边。
“怎么班大哥?”
同行一名女子询问一声,顺着男子的视线看向江边,自然也看到了那一艘小舟。
“这小舟一直没有动过?”
“好像是的吧”
这么一说,有些人也反应了过来,纷纷看向那艘小舟。
“那钓鱼翁一直没动过?”“我刚刚竟然都没有留意这一点!”
除了被保护的少年,其余人都是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不说他们了,刚才的那一群追击者也都非等闲之辈的。
正常来说,双方都不该忽略那一艘小舟上的钓鱼翁。
使棍的男子微微眯起眼睛,皱眉看着那边的渔船,钓鱼翁穿着蓑衣持杆垂钓,依旧无动于衷。
“若是寻常渔翁,刚刚我们打斗这么厉害,早就吓坏了,他却还坐在那一动不动?”
“说不定已经吓坏了呢?”
“我看我们还是走吧.”
几人低声言语几句,中间那名少年脸色略显苍白,但看着那边渔翁却好奇问了一句。
“又不下雨,他干嘛穿着蓑衣啊?”
仿佛就是因为这句话,也或许本来就是注定的事情,天边忽然响起一阵雷声。
“轰隆隆”
众人这才惊愕抬头,原来刚刚打斗的时候天还算晴朗,这么一会已经有了阴云,没过多久,雨水就落了下来。
“哗啦啦啦啦”
从淅淅沥沥到较为密集,这雨不大,却也不容忽视,整个江面都笼罩在了雨点带起的涟漪之中。江边上,风雨避开了易书元和齐仲斌,或者说风雨落到他们身上都会自然滑落。
齐仲斌抚须看着岸上那群人,再看看钓鱼翁,不由又感叹一句。
“麦大侠已然接近由武入道了!”
多少年来,江湖上对于这一点都是一种介于传说和向往的态度,却也似乎从没见过真正有这样的人,或许麦凌飞已经接近,甚至触碰到了。
“班大侠,我们还是走吧.”
班裕光的体力这会已经恢复了一些,他抬手止住众人,将镔铁棍往地上一杵,随后一步步走向江边,来到了小舟前,距离易书元和齐仲斌也不过两丈远。
其他人面面相觑之后,也纷纷跟了上来。
“家师临终前曾云,有武林前辈隐居在此,胜过那些名声在外的所谓武林泰斗百倍千倍,也是我等此番在这一带找寻这么久的原因.”
说着男子已经到了小舟边上,声音也轻了几分。
“只不过那位前辈乃是世外高人,本也不是大晏之人,或许早已经去了其他地方吧”
这些话明显是说给钓鱼翁听的,但后者似乎是没听到,依旧静静坐在船头。
雨声之中,男子和身后的人都快要被雨水淋湿了,但这种情况下,没有人随便乱动。
忽然间,鱼漂一动,钓鱼翁杆子一提,水面顿时晃动起来。
鱼竿左摇右晃最终将鱼提了起来,钓鱼翁收杆掐鱼一气呵成,丝毫没有受惊慌乱的样子。
这种情况已经很明显了,钓鱼翁绝对不是普通人。
直到钓鱼翁上鱼的时候,班裕光这才抱拳出声。
“这位前辈,在下班裕光,家师池巅,师祖池庆虎,不知可否知晓前辈尊姓大名?前辈是否认识麦大侠?”
钓鱼翁到这时候才回头看了一眼。
“你找他有何事?”
男子面露惊喜。
“我们希望麦大侠能够帮忙,一起找出前朝遗藏,帮助西北义军整顿山河!”
“义军?又一个义军.嘿嘿”
钓鱼翁放下鱼竿,一步步走到船尾,拿起船桨往岸上一撑,小舟就一点点离开岸边,而他就坐在船尾划着船离去。
江边男子和众人心头一惊,牵马的牵马追逐的追逐,就跟在岸边不断前进,索性小舟没有往江对面去,只是平行江岸前行。
“前辈——前辈——你等一等——”
钓鱼翁在雨中行舟,始终不紧不慢,易书元和齐仲斌则是已经站在了小舟船头,只是二者此刻仿佛轻若无物,似乎没有影响小舟的沉浮。
“这么多年来,所谓义军老朽也见得多了,何以为‘义’?何以成‘军’?天下纷乱,我等百姓皆苦,见多了义军也就不信了”
说着,钓鱼翁一边划船一边叹息一声。
“唉,你们走吧,这里没有伱们要找的人”
易书元站在船头露出笑容,这一幕让他有种步入上辈子影视剧中的感觉,不过阿飞,你这么说谁会走啊?亦或者,高人有时候这么说也故意的?
果然,岸上的人紧追不舍,根本不可能离去,口中依旧“前辈前辈”叫个不停。
最终,钓鱼翁划船数里,一处江河支流蜿蜒处的一个篱笆小院中,而后面早已经被淋成落汤鸡的众人则一直跟随着。
因为没有及时处理伤势,有两人的脸上都已经没了什么血色。
钓鱼翁没有再赶人,而是请人进屋避寒,又是生火煮水,又是开锅做饭烧鱼.草屋一大间,厨房床铺等全都在一间大屋子中,隔开了几个屋舍,分别位于不同的角落。
草屋中有渔具也有农具,充满了生活气息,没有什么江湖人的痕迹,当然也没有其他人,似乎只是一个寻常老人的独居之所。
端热水,递布巾,暂时换下湿衣服,众人也在屋中休整。
“滋啦啦啦啦”
烧鱼的滋油声响起,香味很快就起来了,老人钓的鱼不止一条,也都不小。
班裕光一直在炉灶前看着老人的动作,帮着他添柴控火。
本以为是遇上了高人,不过最初的激动过去之后,接下来几天,老人留六人吃住,分享自己本就不多的粮食,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什么武功,也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一段时间之后,六人精力恢复伤势好转,老人的粮食也被吃掉了许多,他们也实在不好意思留了。
临行前,男子想要留下些银两,但老人却婉拒了,只是送他们到了江边,随后今天也不钓鱼了,只是漫步着回家。
江河支流交叉口,原本望着江面的易书元和齐仲斌转过身来,是那六人牵着马离开,路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有人露出警惕眼神,但也没什么多余动作。
这会师徒两人没有用什么障眼法。
等众人走了,两人也没动,灰勉站在易书元肩头看着那些人摇了摇头。
“走吧!”
易书元说了一句,同齐仲斌一起走向那些人刚刚来的方向,顺着支流前进的远方就是那草庐。
班裕光等人已经走远,但他这会又回头望向那个河口,刚在站在那的两人已经不见了。
草庐的院门半开,里面已经升起炊烟,显然老人已经提前生火烧水,就仿佛本就有了一丝预感。
不过此刻的老人虽然在烧火,却坐在那边发呆,这一刻的情绪之中,饱含了无限追忆与复杂,也让已经到了门外的易书元轻叹一声,仿佛只是这一刻,他就感受到了阿飞此生的种种经历.“咚咚咚”
易书元敲了敲院门,那边厨房的老人就侧目看向门口。
一首《逍遥叹》,易书元不是用唱,而是在进门的时候轻吟着说出来。
“壮志凌云几分酬,知己难逢几人留,再回首却闻笑传醉梦中
笑叹词穷,古痴今狂终成空刀钝刃乏,恩断义绝梦方破
路荒遗叹,饱览足迹没人懂多年望眼欲穿过,红尘滚滚我没看透.”
第591章 似熟非熟
厨房那边的老人看着院门方向睁大了眼睛,双眼之中瞳孔微微放大,门口那边的身影有些陌生,但又是如此熟悉。而从院门处传来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旋律,让老人恍惚中看到了曾经年少轻狂的自己,也闪过之后的种种经历。
“易先生齐天师.”
老人扶着灶站了起来,走到厨房门口,愣愣地看着院门处已经进来的两人。
但对于这么多年过去了,易先生依然还是当年模样,老人却出奇地并不觉得太过意外,哪怕曾经的易先生在易家那边似乎已经老去过了。
易书元口中轻吟着渐渐收声,脸上的带着微笑步入院中。
在易书元的眼中,此刻的阿飞亦如当年在雪山中的模样,眼中闪烁着光芒,随后渐渐这个身影与如今的老态相重合。
“怎么,不欢迎我们进来?”
易书元这么玩笑一句,老人这才如梦初醒,神色显出几分激动来。
这么些年来,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老人如此激动了。
“快快,先生,老天师,快快请进,水马上就开了!”
老人脚步利索地邀请两人入里屋,但这屋子的格局注定了里面较暗,易书元索性从里面搬了两条凳子,递给齐仲斌一条。
师徒二人就坐在屋外的屋檐下,正好也能看着阿飞烧火准备。
老人回到厨房的时候,锅中的水已经开了,舀起开水就先往准备好的茶壶里面灌,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收起来过。
今日心知客将至,却不知客是谁,实在没想到是这样的惊喜!
凳子都搬出来了,老人索性也搬出来一张小桌板,茶壶和茶盏摆到上头,更是翻找出茶点来,其中有一些东西还是之前那群江湖人留下的。
“易先生,老天师,请用茶!”
老人亲自为两人倒茶,而易书元则是拍了拍自己坐的长凳一角,示意阿飞过来坐,后者也并不推辞,就这么坐到了一旁。
自南海龙宫那一劫的夏至过后,距今已经又过去数月,天气时冷时热,今日正是秋凉的时候。
茶盏可以暖手,热气腾腾的茶水带起一阵阵水雾。
易书元其实有很多东西可以问,问阿飞为何不回家,问阿飞为何不成家,问阿飞这些年经历了什么,问阿飞为什么在这.但这些问题似乎又有些苍白,似乎在隐约之间,易书元也能感受到阿飞的几分复杂情绪,这里面本就包含了答案。
所以话到了嘴边,出口的却是另一个问题。
“阿飞,你知道我们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