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也是时候该过去了!易书元伸手轻轻拂过锦盒之中的尺木,灰勉和亚慈都心有所感,恍惚间仿佛有一股无形波纹拂过心间,又好似只是错觉。
“唉,下雪了啊!”
靠门的食客中,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句,几乎是立刻引得周围许多食客看向酒楼外头。
“真的唉!”“这是今年第一场雪吧?”
“这么说还真是,总感觉今年少了点什么!”
这声音也引得易书元等人看向酒楼门前,以他们桌子的位置,只能看到斜向一角,却也能见到此前的小雨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了一场雪。
天气也似乎在短短时间内变冷了许多,让今年冬季的怪诞潮湿得以终结,归回正常的天时。
“虽已是腊月,今日冬才来,此即为立冬也!”
亚慈微微皱眉,看向易书元。
“立冬?”
“呵呵呵,没什么,便也是说今年之冬其实来得较晚了。”
易书元说着,将锦盒轻轻合上,对着亚慈点头。
“此物易某便收下了!”
亚慈脸上看着锦盒也是嘴角微微一扬。
“看来正如仙道至理名言所说,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亚幽敢同仙尊对赌一卦,自然也得奉上相当的赌注!”
“如灰勉说的,叫我一声先生或者道友即可,正好菜才上来,你怨恨数百年又久困画龙山,应该还没吃过点正经菜,一起坐下尝尝吧。”
亚慈较为冷酷的脸这才露出微笑,一下子就显得自然很多。
“多谢先生,既如此,亚慈恭敬不容从命!”
却如易书元所说,像现在这样坐在桌前拿起筷子吃饭,也是亚慈这么多年来头一次了。
而之前大快朵颐的灰勉这会的专注力却并没有在食物上了,它小心地凑近亚慈旁边的桌角,瞅瞅桌上的锦盒又看看饮酒吃菜的亚慈。
“亚道友,你呃,您把亚幽给斩杀了?”
这坐着的到底是真龙,称呼上灰勉都是再三斟酌,倒是亚慈对此并不介意,闻言看向灰勉笑了笑道。
“灰道友不必客气,你我平辈相称即可.他也算还有点骨气,我于北海之中斩去他一对尺木,修行已然跌落谷底,他羞于苟活自尽而亡!”
灰勉立刻就追问一句。
“那北海现在岂不是没有龙君了?还是说亚道友你”
亚慈为易书元倒上一杯酒,也给属于灰勉的那个酒杯倒上一杯酒,最后才为自己斟酒。
“我斩去亚幽尺木之刻,亦有诸多北海龙族见证,他们惧我甚重,自我离去都未曾有谁敢接近.”
说着,亚慈举起酒杯面向易书元。
“易先生,灰道友亚慈敬你们一杯!喝完这一杯我便要暂且失陪,此番我能脱困,自不能忘好友相助,亦不能忘记守护开解之人,今日还需前去一见!”
易书元提起酒杯,与亚慈相互一饮而尽,灰勉则赶忙也跳到自己的位置捧起酒杯喝干净。
喝完这杯酒,亚慈离开座位,再次向着易书元躬身行了一礼。
“从今往后,但凡有事,不论大小,若先生有需要帮助的时候,尽可吩咐于我,慈,定当竭尽全力!”
易书元点了点头,亚慈这才向着灰勉拱了拱手,向着酒楼之外走去。
到了门前,看着外头的大雪,亚慈心态轻松,随后跨出门外。
亚慈一走,一直带着些微紧张感的灰勉也松了口气,纵然亚慈已经收敛气息,但灰勉如今通感太强,这股真龙之气始终在提醒它旁边坐着的是什么。
“唉先生,你说亚慈有没有可能会当上北海龙君啊?”
易书元提起酒壶为自己和灰勉倒上酒。
“不是有没有可能,而是一定会!纵然亚慈自己或许并无此心,但北海龙族一定会找到他,千方百计求他做龙君,当然以亚慈的性子,未必就会轻易答应.”
说着易书元咧嘴一笑。
“嘿,只不管亚慈答不答应,北海龙族皆会奉其为共主。”
“龙族高傲,很多时候以强者为尊,纵然当初迫害亚慈的肯定也有一些老蛟,也必然对他极为恐惧,但此为北海大势所趋,亚慈化龙报仇,斩真龙而胜之,必为龙族共尊!”
易书元已经准备着手提笔,将今次的故事记录下来,这种趣事,说起书来一定是座无虚席。
不过似乎我说书没有哪次听众少了。
在易书元自我陶醉的时候,灰勉又补充着说了一句。
“就算是天界,很多时候虽然不喜龙族,但也不会真的希望龙族内部乱起来的。”
这么说着,灰勉似是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对了先生,我想保举一神,正是那土地破庙中的野神.”这事之前灰勉就说话,易书元自然也并无意见,伏魔宫麾下从不问什么出身,有为正神之心气,便有为正神之基础。
“知会此方天界一声,之后便下伏魔宫之敕封就是!”
易书元说着,又将酒杯倒满,酒水之中波纹晃动,却又好似显现出不同于倒影的景象,似为心之观想,又非只是观想。
这份观想与感应的,正是京城附近之事。
纵为真龙,但亚慈此去只怕未必心想事成,甚至或许亚慈不去,反倒还有的是时间。
“既然他去了,我们也今日就过去吧!”
听到先生这么说,灰勉立刻明白过来,当即高声喊了一句。
“小二,角落结账打包——”
“唉来咯——”
酒楼伙计,喊了一声小跑过来。
“先生结账?”
“嗯,结账打包!”
小二点头的时候,又带着些疑惑看着露出微笑的那大先生,刚刚那声音似乎不太像这位客人的啊,我怎么可能听岔了呢?——画龙寺内,定真禅师盘坐在禅房中。
这会天寒,但禅房的门却是开着的,这位老僧双手放松地放置在膝上,不敲木鱼也不念经,只是静静看着门外的雪。
虽然是人间一位老僧,但定真禅师似乎是因为牵扯到前后巨变,一段时间以来,他的眼睛有些浑浊,有些不好使了。
今天清晨一场小雨渐渐化为小雪。
看了好一会,定真禅师似乎终于确认了什么,微微低头,又闭上眼睛缓解酸胀,同时心中也轻松起来。
“未曾过年,先肥屋檐嗬.”
又过去一会,老和尚又抬起了头,缓缓睁开眼睛。
却见门外似乎走来几人。
屋廊外,亚慈与大蟾王父女一道走来,三人到了门口止住了脚步,里面的老和尚也抬头看向门前,似乎在确认什么。
“小和尚!”
亚慈脸上带着笑容这么喊了一声。
定真禅师面露轻松,带着一丝恬静,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微微欠身。
“我佛慈悲,原来真的是画龙前辈!见您没事,老衲就安心了!”
蟾沁忍不住开口了。
“小和尚,你不用担心,丹玄道妙仙尊就在永京,你的身体和眼睛不过是小事!”
面对女儿这话,大蟾王张了张嘴没有说什么,沁儿这话太过儿戏了,不过嘛,也不是不可能。
亚慈走入禅房,眼神柔和地看着这位老僧,蟾沁的帮助自然十分重要,但画龙寺这些年,尤其是这个小和尚的帮助,同样举足轻重,虽然理论上这也是蟾沁当年的安排。
“小和尚,多年以来也只有伱念经让我稍稍心安,今日我修行有成,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来!”
定真禅师静坐片刻,似乎真的在思索要求,良久才开口。
“自那日之后,老衲在静定之中,在睡眠之刻,在礼佛念经之时,常常不得安宁,心有自责,又似感佛陀责难”
“寺中藏厉鬼,血溅佛门之地,僧众好骄奢,弟子少慧根.此间种种实乃老衲之过也.画龙前辈可否如老衲儿时那般,为老衲再开解一次?”
小和尚念经让画龙心安,但殊不知多年来,小和尚也一直记着画龙前辈的恩情。
只是听闻这些,亚慈略微诧异。
“小和尚,往日里这些你自明了,何须我来说教?”
老和尚似有迷茫,似有认同,点点头又摇摇头。
“往日确实如此,今日却心有迷惑.不得解,不得解.”
大蟾王和蟾沁看向亚慈,后者则皱起眉头,老和尚这么说他都无从说起了。
谁知这时候,外头不远处有一个平静的声音传来。
“厉鬼讨债乃恶人咎由自取,僧人度人只度向善悔过之人,不怜面目可憎之辈,这道理,大师那日不理关新瑞哀求便已自明!”
声音似乎是在接近,一句落下又有一句。
“血溅佛门之地,只要溅的不是良善之血,那又何妨呢,这血亦如尘埃,脏了扫去便是!”
话音落下,声音来处已经接近,正是一位头发灰白面容儒俊之人。
“僧众好骄奢,其实本为人之天性,只能说当和尚六根不净,或者说其实不适合出家,世道所迫或身世所限暂居于此罢了!”
易书元已经到了门前,看向门内老僧和亚慈。
“至于弟子少慧根”
话语一顿,易书元也是露出笑容。
“世间平凡之人为众,而天赋异禀者凤毛麟角,引领正道为功,修行自在个人,何况僧众至多愚钝无有坏心,大师不必介怀”
“嘿,若是佛陀这都责难,其能是真佛?”
定真禅师闻言抬头看向门口,模模糊糊对来人看不真切,只是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善哉,多谢先生解惑!”
这一礼过后,老和尚没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