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有拳头大的一片玉料,议论纷纷、言辞间不时夹杂着几句对噶布及其亲人的问候之语的马帮成员们,忽然都愣了一阵。
接着,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在人群中响起。
“哈哈哈!
竟被咱们捡了漏!”
“噶布老狗,有眼无珠啊!”
“这玉料绝不止有拳头大,十五匹蜀锦买下这块石头,值了值了!”
“还是别高兴得太早,万一后面突然就开不出玉了呢?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人们的议论声随着石皮一层一层脱落,而变得越来越少。
最终,整块条石上的石皮被凿了个干净。
而围在那显出全貌的玉料边上的所有马帮成员,尽皆脸色凝重。
四下里鸦雀无声!
——脱落去所有石皮的玉料,正有一人高。
整块玉料呈碧绿色泽,在火光映照下美轮美奂,水头油润——这乃是一块绝好的、一人高的翡翠!
这块油绿的翡翠,还被雕琢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女子。
女子的脸型,犹如一个倒着的桃子,桃子细长的把儿,成为女子的脖颈。
她穿一件厚厚的袍子,袍袖里不见双手的踪影。
袍子上,画满了‘寿字纹’。
一块石头中,出现了一整块一人高的翡翠,此般事情,虽然百万之中亦无一例,这般大的玉璧,更是价值连城的珍宝,但此般事情,总还在常理揣度之内。
然而,若这块玉璧,更好似是个天然雕饰而成的女像的话——
整件事情就变得诡异起来了!
火光映照着地上玉雕女子草莓似的小嘴唇,以及两颗苹果一般大的眼睛,那眼睛里似有光泽流转,看向她眼睛的马帮成员,猛地打了个激灵,顿觉四周掠过的风更冷了许多。
人们虽然在玉雕周围聚集成团,但每个人心里都有浓浓的阴冷感——那是种人们抱团群居亦无法驱散的感觉!
“谁人能在石头里放上一块玉雕?”
“这块石头上虽然遍布裂缝,但亦绝非是密藏域所能造假的东西,石头是真的,石头里的玉雕,也是真的!”
“玉雕是天然形成……”
“玉石本有灵性,它被上苍塑造成这般怪异的女人模样……这绝非好事!”
在人们低低的议论声中,马锅头盯着地上的玉雕女子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这玉雕有种难言的邪气,那写满寿字纹的厚袍子,更让他心底直冒寒气。
他听着周遭人的议论声,终于抬起头,环视四周马帮成员的面孔,沉声道:“各位兄弟,如若这块玉雕并无任何异常,咱们将它带回汉地——能贩卖出的价钱,绝对超出你我想象!
你们真的想好了?
是放下这块玉雕,还是继续带上它,忽略它本身的邪异?”
“丢了吧!”
“马锅头,把玉雕丢了吧!”
“我怕咱们还没能把玉雕带出密藏域,它就先化作真人,把咱们尽都杀死了!”
众马帮成员纷纷出声。
他们的意见竟是出奇地一致。
“好。”马锅头‘周博’点了点头,道,“我去与东主商量。”
说完话,他便走去东主的马车边,与之低语了几句。
得到回复后,周博回转到人群里来,出声道:“东主同意了。
把玉雕装进盒子里,沉到山坡下的河里去。
咱们即刻出发,不在此地停留!”
人们闻声而动。
有人收拾帐篷,有人搬运货物,有人牵来马匹。
马锅头领着几个青壮,将玉雕装入木盒中,拿绳索捆扎结实,几人在绳结上吊一根杠子,将木箱扛到了山坡下的小河边,直接将木箱推入河中!
眼看着木箱顺着湍急河水飞滚而下,顷刻间不见影踪,周博等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他们举着火把,转回营地。
一切俱已准备停当。
马帮车队再次启程。
山坡下的河流中,河水激烈涌荡。
那被浪花卷入河底的黑色木盒,忽自水面上浮了上来。
木盒被河水推动着,横在了河流转弯之处。
浪花飞溅,拍打在木箱上。
在那一阵阵浪花拍打声中,木箱盖子被一股力量直接推起了——箱子上捆扎的绳索纷纷断裂,一只皓白的、细长如蛇的手臂伸出木箱。
第845章 、吓诡
穿着青黑色厚袍子,袍子上画满寿字纹的女子从木箱中坐了起来。
她脑袋转动得超过九十度,牢牢地盯住某个方向。
整个身形像是衣架上的一件衣裳一样,被无形的力量提起,挂在河边的树梢上。
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某种莫名的力量提携着,在暗夜中飘来荡去,追近那支马帮商队。
——
猎猎大风从徐敬耳畔划过。
尖锐的风声在耳边响个不停。
徐敬夹紧马腹,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前头黑暗里摇曳的一团团火光,心神不敢有丝毫松懈,紧紧跟在商队最后。
他早先做木匠学徒,后来木匠师父一家被乱兵杀死,他因睡在柴房里躲过一劫,但也从此没了落脚点,沦落为乞丐,衣食没了着落。
某次连续三日没有乞讨到食物,饿昏在路边后,再苏醒时,徐敬已经被马帮成员所救。
为了挣一口吃食,也就拜进了这支马帮中。
——这是徐敬头一回跟着马帮跨越千里,沿川蜀、滇藏茶马道做买卖,他确实挣到了不少银钱,但比起挣得的银钱,这千里万里路途上的种种经历,才更加超出他的想象与见知。
但于他而言远超想象的种种经历,对众多马帮老人来说,则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他在这支马帮商队里,还是一个新丁。
许多事情都须学着做,许多事情都得慢慢经历过。
可能在经历过诸事以后,成长为一个干练的马帮老人。
也可能未有渡过某一重险关,就先死在了半途。
先前经过蜀地某片灾荒区域时,马帮有大半兄弟折在了那灾荒区域的‘黄土诡病’上,徐敬虽也染上了这种黄土诡病,但侥幸活得了一条性命,勉强渡过了这重险关。
今下,那被包裹在石壳下的玉雕,若也与某个厉诡有关的话,又一重险关怕是也即将到来了!
徐敬才挣了些银钱,还想活着回去,至少把挣来的钱财都挥霍出去,才愿意心甘情愿地去死!
是以,这极可能是于他个人而言的第二重险关,他亦想要平安渡过!
“驾!”徐敬高喝一声,猛夹马腹,提起马速!
他的呼喝声传进寂静的黑暗里,却显得分外突兀。
——前方黑暗里飘摇的火光,从不知何时起,就已经悄然消失无踪。
四野间,竟好似只剩下徐敬一人驱马独行!
呼!
一阵阴风吹凉了徐敬浑身冒出的汗水,他通身冰凉!
他的耳畔,没有了其余同伴兄弟的唿哨声;
那密集如雨点的马蹄声也尽消寂!
周遭的黑暗沉凝如铁,徐敬的目光根本难以穿破,他胯下的马儿即使在他不断挥鞭催逼之下,亦未提升速度,反而渐渐降下了速度,在原地不停地打着响鼻,嘶鸣着,焦躁不安地转着圈。
要糟了!
徐敬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他浑身打着颤,哆哆嗦嗦地从马鞍袋里取出一个纸包,撕开纸包,抓住一把香来,另一只手拿起火引,连吹了几下,才吹亮通红的火头——
将火头凑近线香,才点燃两根线香,又一阵大风刮过,把他手里的线香吹散、吹断了大半!
但好在那两根已被点燃的线香未被吹灭,仍旧被徐敬握在手中!
徐敬在马背上伏低了身形,一手握着线香,一手不断抚摸着坐骑的脖颈,不时轻拍一下,低声言语着:“别怕,别怕,你只管往前走就行了,只管往前走……”
许是他的安抚起了作用,胯下的壮马摇头晃脑了一阵子后,便渐渐迈开步子,往前方走去。
汗水浸湿了徐敬手心里的几根线香。
那燃起的线香,飘散出奇异的香气,有种莫名的、能安抚人心神的力量。
然而徐敬依旧心跳如擂鼓。
他深知自身今下陷进了诡异事件中,随时都可能被突然出现的厉诡杀死——死亡阴影如影随形,叫他当下度过每一个刹那,都倍感煎熬!
徐敬如此煎熬,时间亦不徐不疾地向前流逝。
壮马加快了速度。
沉凝如铁的黑暗里,有风声渐起。
隐约还有阵阵马蹄声从周围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