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通打开身前长桌上的木盒,
从中拿出了两枚黑漆漆的圆形物什。
那两枚形状大小皆与铜钱差不多的物什,中间的孔洞乃是圆形,漆黑圆形物什左右两边各缀着一道黑绳,智通将两枚圆形物什以黑绳连接起来,将之覆在了自己的双眼之上。
漆黑圆形物什的圆孔中,渐有血光流转,莫名神韵在血光中蓄积。
智通再抬目看向四周披上戏袍的弟子们,眼中已看不到他们的‘人形’,只看到神影幢幢,如参天巨树般立在自己身遭,几与身前的凤山一般高耸!
“哇呀呀呀呀——”
大众王和尚张口发出一阵阵叫人毛骨悚然的‘戏腔’!
“千尊——魔神——齐登坛!”
“万众恶鬼——开地狱!”
“头香一炷敬地藏!”
“请来黑衣地藏王菩萨,大法收尽世间魔!”
覆在智通双眼上的圆形物什中央圆孔内,血光凝聚成实质,化作殷红鲜血从那圆孔里流淌而出,在他脸上肆意涂抹!
他手捧起一炷香,朝着虚空中盘坐在自己身前的巨大漆黑身影附身叩拜,
将那炷香奉到了对方手掌中。
浑身盘绕漆黑锁链的黑影接住大众王和尚这一炷香,在大众王和尚手中极其渺小的一炷香,在那黑影掌中,就变成了巍巍高山,喷薄浓烟,晃动乾坤!
“二香一炷瘟王降!”
“请来三瘟大帅赵公明,随在吾身杀妖邪!”
漆黑物什中央圆孔里涌出的鲜血,染红了智通的整张脸。
勾在他额顶上的一张瘟魔鬼脸忽然蠕动血色嘴唇,口齿怒张,在他脸上‘复活’了过来,于他双腮上勾画的另外两张瘟鬼脸眼中血光炽盛——三张鬼脸都尽向他脸庞中央汇集,一层层完全覆住了他的面庞,他满面烂疮,烂疮里又生出一只只鬼眼,俨然已化作一尊瘟神!
血光遍覆其面,
又从智通遍布烂疮的面孔上弥散开,覆盖他一身戏袍,及其身后的靠旗——
一道道黑白豹纹勾画的靠旗忽然就迎风招展,
化作了一条条被漆黑锁链勾连着的苍白人手,抓住了那流淌在众地藏王菩萨庙弟子们身侧的大道纹韵,将之侵染!
“三香一炷群神在侧!”
“请来黑衣大众地藏王菩萨座下,增损二将、白鹤童子、横死鬼、无头神等众神祇!”
“法锣开!”
两个勾着黑红脸谱,一身赤金甲胄戏袍,背后无有靠旗的‘庙神’跳到了‘地藏王菩萨庙群神’左右,手持铜锣,猛烈碰响!
锵锵锵锵锵!
“战鼓动!”
又两个庙神跳到群神双侧,擂击腰间皮鼓!
咚咚咚咚咚!
“万神随驾!
杀鬼诸魔!”
斑斓大道纹韵缠绕在一个个庙神身上,整编阵列,一个个庙神头冠上的两根香火洒下袅袅青烟,青烟漫过他们身侧,像是扑在隐形的人影之上,往无形的人影两边分散。
大众王和尚‘智通’背后一条条锁链竞相舞动,锁链顶端连着的苍白人手拉扯大道纹韵——
他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一对足足有三指长的漆黑弯曲獠牙,
将那对獠牙塞进了自己嘴中。
恶鬼翻脸,魔神耍牙!
“哇呀呀呀呀呀——”
“随驾!”
“随驾!”
“随驾!”
一声声戏腔中,智通引着身后众庙神,往黑天下的凤山奔腾而去!
黑角山巫门法坛前!
身形被黑袍完全笼罩遮蔽、仅露出一双泛绿光眼睛的‘铁旨大师公’扯下了脸上的蒙面巾,露出遍布黑毛的半张脸。
脸庞下的脖颈上,同样被漆黑毛发缠绕。
‘他’遍布长毛的手掌按住跪在自己身前的两个毛巫头颅,脖颈上一丛丛毛发虬结蜿蜒,在他头颅一侧竟又生出了一颗同样遍布黑毛的头颅!
铁旨大师公口中发出厉声啸叫:“起坛!”
一声令下!
坛上黑天下,无数黑毛如雨飘飘洒洒!
“三坛祖师立,虺神降法统!
丧!晦!煞!诡!
四大教流兴!
铁旨一下!
今请地下千尺之中,诡门红白画皮二诡临凡降世,北闾山名号‘烛霄子’者,列于诡门名册,遇赦不赦,红白画皮诡旌旗一动,魂走灯灭人丧!”
铁旨大师公下咒令之时,‘他’脖颈丛丛黑毛延伸聚集形成的另一颗头颅,张开黑漆漆的口齿,发出厉诡的音节:“餸餸挞哈塌!
嗵哈!
嗡!
餸啊吽!”
无数黑毛纷纷而下,沾附在铁旨大师公身前跪着的两个同样满身黑毛的毛巫身上,令他们浑身黑毛骤然变长,垂到了地面!
铁旨大师公的手爪探入两个毛巫弟子头顶丛丛黑毛之中,
不知抓到了什么,
猛然往外一扯——
嗤啦!
当场从两个毛巫弟子头顶黑毛丛中,扯出了两个血淋淋的婴孩!
两个婴孩奋力蹬动双腿!
‘他们’身下长毛垂地的两个毛巫弟子顿变作两张干瘪的皮囊,铺在了地上,厉诡诡韵灌入两张皮囊中,将之充满!
第650章 、借命转生
旭日东升。
沉睡中的天威道坛开始苏醒。
在黑夜里被‘怨神仪仗’降附的天威道坛弟子们,从道观各院墙下、角落里苏醒,他们对昨夜发生的事情浑然无觉,茫然地聚在一起,毫无头绪地议论几句以后,就将此事抛诸脑后。
苏午解开了赤龙真人以‘封邪庙门咒’封住的天威道坛,
此间还活着的弟子们,陆陆续续地接到了被准允下山,脱离道观的通知。
开始有三三两两的天威弟子结伴离开山门。
他们留在道坛上,便会成为‘怨神仪仗’降附的目标,都有可能在某一次被‘怨神仪仗’降附的过程中,被抽走性魂,弃绝殒命。
放他们下山,
亦是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北闾山一众人所居的道院内。
几个北闾山弟子将一部部书册搬到中堂的书桌上,苏午坐在书册后,翻动书页,阅览着天威道坛藏书阁中收录的各种典籍。
此时,鼎灵从门外走了进来。
显兴搬来椅子,请鼎灵入座,转而看向书桌后埋头苦读的师父,正要开口提醒苏午之时,苏午已然抬起头来,看向了坐在椅子上的鼎灵:“我昨夜趁着还有些时间,把天威道坛里的诸多藏书都翻出来,大略阅览了一番。”
鼎灵看着案头上堆起山一般高的书册,难以想象书桌后那人是怎么用半个夜晚的时间,将这般多的书册都大略阅览过一遍的。
但她对苏午所言毫不怀疑,闻声轻轻地点了点头。
听苏午继续说道:“你昨夜间与我说的那几件事情,在典籍里大多能找到对应。
另外,我还发现了一点别的线索。”
守在书桌前,整理典籍的几个女弟子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椅子上坐着,显得有些局促的鼎灵,随着苏午这一句话说过,有莫名的气氛在中堂内酝酿。
鼎灵浑然无觉,抬眼看向桌案后的苏午,茫然问道:“是和怨神有关的事情吗?”
“尚且难知两件事是否有关。”
苏午摇了摇头,从案头堆起山一般高的书籍里,抽出一部,交给身旁的显正,令之递给鼎灵,他接着道:“是五通神的事情。
在这部‘天威道坛历代祖师考’中,记载有天威道坛第七代坛主大师公‘耀阳子’晚年之时,开始着手将‘五通神’移入道坛之中,享受奉祀之事。
而耀阳子在五通神迁转入天威坛一年以后,便即去世。
此后一直负责奉祀五通神,力主将五通神移入祖师殿,在祖师殿内配享祭祀的人,则是他的徒弟,第八代坛主大师公‘本明’。
我记得你先前说过,曾对你有抚养之恩的‘白鹤上人’曾力劝本明,请其不要将五通神移入祖师殿。
但本明未有听从这逆耳忠言,
反而指‘白鹤上人’与外道勾连,常与‘地藏王菩萨庙’有书信往来。
那几封书信、甲马符咒,也都保存在藏书阁中,我已经看过了,白鹤上人主要是与‘地藏王菩萨庙’中的‘善济’和尚常有交流,也曾提过五通神之事。”
苏午又将一沓被密封好的信笺、甲马符咒抽出,也令弟子递给鼎灵观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