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考试,虽然制度严谨,可是这等小漏洞,不是能臣干吏,根本查不出来。即使查出,拿出来说事的话,反而得罪同僚,引起官场震动,可谓吃力不讨好。
如今地方灾情不断,匪患增多,朝廷有意识增加经略安抚使的权力,提高剿匪的力度,并加强对民生的治理。
朝廷大风向是改路为省,设一省巡抚,集合行政、军事、监察、司法等各项权力。
原本经略安抚使、转运使、提点刑狱使、提举常平使四位天南路的长官,都在巡抚人选的考察之中。
虽然宋河作为经略安抚使已然是一路中最高长官,可名义上只能插手军事,若是成为巡抚,实是真正的封疆大吏了。
大体上,宋河成为巡抚是板上钉钉的事。但朝廷的事,没落实,总有波折。因此宋河现在要不遗余力地拉拢陆提学这位未来的京官。硬送都要送出一个政绩,这样陆提学进京才有面子和底气。
陆提学深知这一点,自是不会拒绝。
官场的利益交换,往往都在这谈笑之间完成。
陆提学稍有遗憾的是,好不容易发现一个科举苗子,打算栽培,却几个月不得休整。
这次他写信叫周清来参加乡试,倒是不指望对方中举。
只是希望周清能趁机磨练一番。
至于往后能有多大造化,便看周清自身了。
这回也算是还了过世的张家老太爷当年的人情。不过要是张家小子的文章实在不堪入目,陆提学也没脸捧他上去。
但这次江州来参加乡试的生员,不过十个。今次评阅考卷的标准,还加了策论的比重。
策论须得对时政有清晰的认知和对应的看法,这正是张家小子的长处。因为此类能力的培养,一般的生员是没有的。
……
……
周清被领入考号中。
考号有优劣之分。如果一不小心坐在雨号、臭号旁,则影响很大。
许多生员考不中举人,常将原因归结于此。
周清运气一般,分到一个雨号,若是不幸下雨,考试难度则大为增加,何况现在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考房还有冷风钻进来。
若是身体一般的士子,怕是要生病。
可是考房等会便要被锁住,只有大小解才能出来。
即使士子在里面感到不适,也只能硬抗。
周清旁边也有分到雨号的,个个哀嚎不已。
他神情平静,处之泰然。
再难也没有这一路来参加乡试难。
他甚至巴不得来场小雪,届时就算有木炭取暖,别人怕也难熬。
过了一会。
天色乌云惨重。
居然真下起柳絮般的小雪了。
其实刚下雪时不算很冷,但糟糕的是随着时间推移,小雪若是结束得早,慢慢化开,那冷意可谓刺骨入髓。
众士子们,在分发考卷时,个个暗中祈祷,希望这雪多下一会,让他们安安生生将试卷做完。
这时那些分到密封性较好的考房的士子不免暗自庆幸,感谢来参加乡试前拜过的神佛。
周清身处雨号,见得雪花如柳絮飘飞,实是哭笑不得。
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总归还是好事。
相比起修炼熊戏的苦,这点恶劣天气,简直微不足道了。
他为修炼熊戏,家里桑树兄的树皮,都有一部分被他磨秃。昴日看见,甚至有些讥嘲。因为它后来清晨的鸡鸣,变得比往日更加有力。
出来这段日子,周清不禁有些想念庭院。
因为那是他在这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家了。
等到考中举人,回去后,便正式向林家买下庭院。至于原身的家,他早已向胡屠户赎回来了。
柳絮状的雪花粘在衣襟上。
周清虽然不怕冷,可还是点燃炭盆,没有显出自身的特异。
接下来是分发考题和试卷。
这个世界的乡试题目出自四书五经,每题至少答三百字。
其中《四书》出三道题,《五经》出四道题。
最少要答完五道题,只是若不能答完,中举的希望肯定十分渺茫。
除开这七道考题外,另有一题策论。
原本策论的重要性,在乡试的阅卷里,约定成俗,比重一般。
但朝廷原本的规矩里,策论与经义是并重的。
如果考官要拿策论说事,也符合规矩。
而且乡试的考题,向来和主考官的个人风格有关。
其中自由裁量的部分,远比会试要大许多。
周清先看了七道取自四书五经的考题,不由微微一笑。里面没有生僻刁钻的截搭题,其中有三道题,他都看过类似的名篇。
看完七道题目后,周清没看策论的题目,先把拿手的题目稳稳做好再说。
闭目,安坐,片刻后脑海里许多文字流淌起来。
第42章 乡试(下)
静心凝神,腹稿打下。
周清先做了第一道考题,题目是“舜之居深山之中”。
这题目在周清读过的八股文史料里是有的。当初徐光启参加乡试,就考了这题目。
徐光启是以心学的理念破题。
这个世界里,心学和理学是并存的。理学心学没有程朱陆王这等牛人,而且同出一源。
故而科考时,无论是心学、还是理学,皆可用上。
他再倒霉,乡试阅卷官都不可能完全是理学那一派,何况他还从林小姐那知晓,陆提学本身是偏向心学一派的。
作为本次恩科乡试的副主考,陆提学肯定在阅卷时,有较大的话语权。
既然厘清利害,周清自然用上了徐光启的名篇破题。
“圣帝之心,唯虚而能通也……”
草稿先打下。
接下来两道读过的题目,周清也一一打下草稿。
至于其余四道题,本就是中规中矩的题目。
周清凭借自身对八股文的理解,照样答了过去。
七道题的答案,周清全写在草稿上,将其中一些不合时宜的新颖观点都一一删去,另外填充内容。如此一来,他记诵的三个题目的名篇答案,经过修改之后,有所失色,但很稳。
经义文章是没有标准答案的,能不能考中,实则和考官的口味有关,而且要尽量符合当前时政,好古非今,除非特别对考官胃口,否则会严重拉低印象分。
写完七道出自四书五经的题目后。
周清将修改好的草稿一一誊写在正式的试卷上。
做完这一切,才不到两个时辰。
到了下午,周清才审视策论的题目。题目与刑罚宽猛有关。这类的论题,能引经据典的太多。他脑海里还有许多名篇,如苏轼的刑赏忠厚之至论。不过这千古名篇,里面有许多虚构的典故。
除了苏东坡,怕是很少有人敢在事关前程的应试时现编典故。
周清综合了脑海里许多相关的文章,开始融合编织,去掉那些惊世骇俗的观点,或者不合时宜的内容。
策论相比八股,更能体现才气。
他将脑海里的相关文章,梳理缝合,花了一下午时间,才将策论搞定。
写完这一篇策论后,他有种文章融汇贯通的感觉。
注意力放在养生主上,文胆初阶原本是虚化透明的样子,如今再次字迹饱满起来。
大抵是他全身心投入写作中,落笔的文字有了血肉精神,使原本破碎的文胆恢复了过来。
平日里写作的投入程度,自是远远不能和乡试这样重要的场合相比。
他等到第一场考试快结束前,方才交卷。
这时雪已经停下,天气也越来越冷。
这个世界的乡试是连考两场,一天一场。
第一天交卷后,原地在考房休息。考试期间要大小解,须得领号牌出去,一天有两次小解,一次大解机会。
如今已经有考生熬不住,生了病。
但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煎熬。
到了第二场考试,除开一道经义题外,还要考诏、判、表、诰之类的写作,此类无关文采,看的是考生对这类文章的熟悉程度。
其实乡试第二场的重要性远不如第一场。
但答得太差,也会因此落榜。
因为这其实考的是公文写作,属于做官的基本功。可以不是很好,但绝对不能太差。
第二场的上午,便有考生陆陆续续交了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