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爷愣住了,伸出的那只手还放在半空,自言自语道:“我亲手杀死了我的孙子?还有重孙?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就算你找到了金穴,将唐五的骸骨取走重葬,甚至是将自己下葬,也无济于事,龙穴十不葬中有云‘心术不正者不葬’,况且你已经没有子孙后代了。”胡顺唐有些不忍心再说下去。
此时的盐爷拐杖已经脱手,落在地上,同时自己也瘫坐在了地上,老泪纵横。
脱下身上那层白色怪物伪装的詹天涯说:“唐建设,你学当年的瞎丙,却不知道当年瞎丙到底为何要那样做,你可知道瞎丙也是胡家人,只因为胡家当年下葬的那个是他的祖辈,也就是胡家的分家,所以他只是想报复本家人。但你更没有搞清楚的是,唐五的尸身早已经被他两个徒弟分成两段,分别葬在往生穴和千人举之中,你学过玄学应该知道为什么他们要那样做,往生穴和千人举都是极阴之穴,负负得正的道理上过几年学的孩子都懂,你难道不明白吗?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的。”
詹天涯说完后,胡顺唐拿着手铐走了过去,给盐爷戴上,随后搀扶他起来,此时天上已经落下了雨点,雨点打在盐爷的脸上,那种感觉就好像老天伸手在打他耳光一样,打得他整颗心都变得如雪块一样冰凉。
就在此时,盐爷突然起身来,撞开刘振明,径直向胡家祖坟的墓穴之中冲过去,同时还夺下了刘振明的手枪,对准了众人。
“盐爷!不要执迷不悟了!”刘振明向前一步,喊道。
胡顺唐慢慢走近盐爷说:“盐爷,已经够了,结束了。”
盐爷只是握紧手中的枪,并没有抬起来对准任何人:“顺唐,你知道白狐盖面是什么吗?会此术者也必是开棺人,首先找一只在世间活了超过五十年以上的白狐,将其麻醉后,割破腹部,再放置到被活人葬人的面部,以狐血养人代替饮水干粮。这种白狐盖面活人葬比普通活人葬发挥的作用更大,速度更快,可以说是立竿见影,但活过五十年以上的白狐,通常都带有灵性,有灵性也必定会有七情六欲,一只有七情六欲的狐狸被人捕捉杀死,心中必会带着怨念,怨念则代表了诅咒……白狐盖面活人葬根本就是一个诅咒之穴。”
胡顺唐快走到盐爷跟前时,盐爷竟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不要再靠近了。”
“盐爷!都结束了!”胡顺唐大声喊道,“我爸跟我说过,人会做错事,但不要做坏事,就算做了坏事也要及时回头。”
“顺唐,盐爷老了,回不了头了,我已经犯下天大的错误,一直到刚才,我才清楚,原来白狐盖面的诅咒对付的并不是胡家人,而是开棺人和开棺人的后代,你知道吗?若干年前,给胡家指明活人葬这条死路的人,就是唐五的祖师!这根本就是一个开棺人自己设下的陷阱,白狐盖面的诅咒和怨念只有在开棺之后才会释放出来!而拥有孟婆手的只有开棺人……诅咒果然降临了,我为了寻找这样一块可以大发的佳穴,竟然亲手杀死了我亲孙子还有重孙,这就是诅咒的应验!”盐爷说到这,浑身止不住地发抖,脸颊上布满泪水。
胡顺唐伸出双手去,想要去拿过盐爷的枪,盐爷退后几步,对胡顺唐身后慢慢走过来的几人喝道:“不要过来!你们不是想抓凶手吗?犯下这罪孽的凶手最终下场只有一个死字!”
所有人都停下脚步,盯着持枪的盐爷。
盐爷的目光又落在胡顺唐的脸上:“顺唐,你是个好孩子。你永远都不知道,我一直当你是自己的亲孙子,你从小就那么聪明,唯一的缺点就是喜欢逃避,现在你长大了,能够勇于面对现实了,这很好,盐爷我很欣慰,我也没有办法再教你什么了,你说得对,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说到这,盐爷将枪口抵住自己的太阳穴,胡顺唐瞪大了双眼,却不知道此时詹天涯身后的宋松也摸出一支枪来,抬起枪口对准了盐爷……
盐爷带着笑容,苦笑。
“呯!“
枪响后,枪声在整个山林之中回荡,众人站在大雨之中看着盐爷仰头向墓穴之中倒去。
一道闪电,从天际劈了下来,正好劈到了那破头山的顶端,溅出一阵火花。
“为什么!”胡顺唐对着天空怒喝道。
“对呀……”詹天涯转过身去,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为什么?”
三天后,广福镇胡顺唐家中的棺材铺中。
胡顺唐站在里屋厨房内,脚下摆着一大堆工具,铁锤,撬棍,扳手。随后他开始挥动巨大的铁锤砸向那面通往宅子下方楼梯前的封火墙,他想下去再看个究竟,下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咣”胡顺唐刚砸下第一锤之后,詹天涯竟如鬼魅一样从里屋中走出来,靠在门口,依旧是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盯着胡顺唐手中的铁锤。
“胡淼!给詹顾问,不,詹教授倒杯茶去。”胡顺唐放下铁锤对胡淼说。
胡淼刚要转身去倒茶,詹天涯就举手制止:“不用了,我只是来道别的。”
“道别?我还以为你早走了。”胡顺唐说,“案子已经告破了,你这个专案组的负责人应该离开了。”
“对呀,该离开了,回去交份报告,然后清闲一段时间。”詹天涯笑笑。
“不过也好,我也正好可以当面感谢你。”胡顺唐说,“装作狐灵,你和盐爷都有份吧?第一次我被关在棺材中,是盐爷干的,他大概知道这是开棺人必须经历的过程,想帮我一把,却发现事情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我差点真的死了,于是赶紧将我从棺材之中放了出来,可随后第二次我被关在棺材之中,却是你干的,还有那个故意引我从棺材铺中离开,接着弄晕胡淼的人都是你,只不过你当时没有发现活寿材的秘密,所以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我从墓地之中挖出来,送往了医院,随后又在医院里说了那么一通关于我是精神病的话,只是为了掩人耳目。”
詹天涯笑笑,将烟从嘴巴上取下来,放进口袋中:“应该说你命大。”
“是吗?我也觉得自己真的命大,命硬,好几次都死不了,对了,我现在问你,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胡顺唐扛起铁锤。
“鬼?”詹天涯挑了一下眉毛,“信则有,不信则无,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科学来解释的,有些东西人类都只是在探索之中。”
“哈。”胡顺唐笑道,“这就是你的态度?有点不可思议,你可是医生,权威的心理医生。”
“我有三十七个学位,心理学只是其中之一。”詹天涯虽然这样说,但语气中并没有炫耀的意思,“我什么都学,越是搞不明白,越是好奇的东西,我就越感兴趣。”
“对,所以你愿意尝试不同的东西,不过我却认为你太神通广大了,知道了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关于那个瞎丙,你又是如何得知他当年的动机?又为什么将我和胡淼带到唐五的墓穴之中?”胡顺唐盯着詹天涯笑着。所谓的白色狐灵三番五次地出现,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以为狐灵不止一个,凶手还有共犯,因为两个狐灵行事方法完全不同,一个为了破坏,一个却好像不断在帮助自己。
“接着。”詹天涯从口袋中掏出一本小册子扔给胡顺唐,“算是物归原主。”
胡顺唐接过一看,是吴天禄的那本小册子:“我还以为永远都见不到这东西了。”
“虽然这是重要的物证,不过案件已经告破,并且凶手已经伏法,这东西留着也没有任何作用了,你是吴天禄的亲人,应该交给你保留。”
詹天涯说完,又补充道:“盐爷抢走的那一份,我已经烧毁了,还有一份嘛。”
詹天涯盯着这面封火墙,同时胡顺唐目光也注视了过去,那一份还留在这个宅子最下层……
胡顺唐摸着那面封火墙:“盐爷当初扮成狐灵,抢走那份复印件,其实是觉得事情闹得太大,想收手,不让我们再调查下去了,更担心我真的成为了开棺人。”
“我想……他将你当做了自己人,一直没有忍心伤害你,但后来发现你逐渐走向真相,同时也察觉到有人在帮助你,他估计早就察觉到是我了,毕竟他是个聪明人。”詹天涯叹了口气,“可惜用错了地方,说真的,我真觉得他有精神病的前兆,如果不是查明了唐天安是他的亲孙子,恐怕那天晚上的事情没有那么好收场。”
“他一直想找到胡家祖坟的所在地,却没有想到祖坟所在地却是一个权势穴所在,我想那时候他就已经后悔了,话说回来,胡家祖坟到底在什么地方?我开棺之后,在里面并没有发现胡家先人的骸骨。”
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胡淼,此时也提出相同的疑问:“对,我家祖坟到底在什么地方?”
“非常普通的一个地方。”詹天涯起身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按照风水学来说,那里只算得上一个极为普通的穴位,不会大发,也不会极穷,对后世产生不了多大的影响。”
胡淼又问:“那为什么我们胡家还会做那么大的生意?”
詹天涯笑道:“风水之术的确神秘,但却不能代表一切,否则历朝历代那些有龙脉金穴的皇帝,为什么最终还是会垮台,被其他政权所代替。就算有一个龙脉金穴,其发挥出来的作用也不可能永远有效,总是有时间限制的,你们胡家之所以能做到现在这样,说白了,还是因为自己的勤劳,没有其他什么真正的诀窍,人定胜天这句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对呀。”胡顺唐说,“很多皇帝在没有登基之前,祖坟所葬之地都在那些所谓的死穴之内。”
胡淼点点头。
詹天涯举手挥了挥说:“我准备走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你是开棺人吧?如若不是,也肯定和开棺人有联系。”胡顺唐问,问完抡起铁锤砸向那面封火墙。
胡淼愣住,转而看着詹天涯,詹天涯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你也认识吴叔,否则怎么可能在吴叔死后,第一时间就出现在这里了?”胡顺唐又问,“还有,如果你不懂那些风水玄学奇门遁甲之术,你怎么能够控制所谓的潘独鳌教我那些知识?”
胡淼很诧异地看着胡顺唐:“潘独鳌是……他?”
胡顺唐继续砸着那面墙:“你别忘了,那个自称潘独鳌的活人俑教过我,要让人返魂的办法有很多,孟婆手算是其中一种,但至今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在人死后二十四小时后再让灵魂返回原本的身体之中,没有血肉之躯的身体,是没有办法承载灵魂的,更何况是死了几百年的潘独鳌,这明显自相矛盾。而那个潘独鳌却感谢我说,是因为我他才返魂,所以必定是有人在暗中用什么东西操纵,我当时只是担心你的眼睛,没有详查。”
詹天涯听完,又摸出那支烟来含在嘴上:“我怎么把这一点给忽略了?不过,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你很聪明,是个人才。”
“是吗?”胡顺唐问。
“是,在查看唐天安尸体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很聪明了。”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在那个时候,你就差不多断定是盐爷干的?”胡顺唐问。
唐天安陈尸现场的一切布置,都是人为的,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对电脑一知半解的家伙摆出来的,还有那个太空杯,最主要是唐天安妈妈当时闻的那股烟味,那种冲鼻子的烟味只会来自于盐爷的旱烟。
“我记得盐爷说过,吸烟不好,喝酒也不好,会让人离魂的,想不到现在他真的离魂了……”胡顺唐坐在旁边,想起第一次和盐爷在小饭店吃饭时,盐爷的那一番话,觉得还是有些心酸,其实他早已经将盐爷当做自己最后的亲人。
“胡顺唐,其实这个案件的告破,只是少数人知道,对外界来说,我们只能谎称是流窜犯干的,并且已经抓捕归案,为的就是避免公众的恐慌,要是玄学这些东西被人拿出来利用,后果不堪设想。”詹天涯说,“记住,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是大家的胡思乱想而已。”
“是吗?”胡顺唐抡起铁锤,终于将那面墙给砸开,随后拿起手电走下去一看,下面和上次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除了一些生产工具之外,连棺材影子都看不见。
再回头的胡顺唐看着詹天涯靠着出口笑嘻嘻地盯着他看,好像在说:你看,我说对了吧?
“为什么?”胡顺唐站在詹天涯身边问,詹天涯耸了耸肩膀。
正文 第六十六章[开始即是结束]
胡顺唐知道自己问不出来什么原因,只得叹口气走开,走进外面的铺子中,站在那口活寿材跟前,凝视着墙壁上的三张遗照。也许是真的有天意,冥冥之中就注定了很多事情。
“盐爷的确算是个人才,只可惜太纠结自己的命运,当年瞎丙也是同样,太纠结风水命理之术,妄图想报复唐五,最终与唐五一同葬在了往生穴之中,这就是为什么会说分家的命运被本家所吸收的原因,他可是分家的人。”詹天涯走出来,和胡顺唐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墙壁上的那三幅遗像,“我其实很佩服你的祖辈,他们做出的牺牲才是最巨大的,有空去坟前祭拜一下吧,要是不知道地点,我可以告诉你。”
“你到底是谁?”胡顺唐侧头看着詹天涯。
詹天涯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只是伸手摸着跟前那口活寿材说:“古人的智慧真的是很伟大,有时候我想,人类到底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很多过去的知识现在的人完全没有办法参透,人类的悲哀。”
胡顺唐看着跟前那口活寿材说:“一直在进步,只是在进步的过程中担心后世的人误会其中的道理,故意隐瞒了一些关键所在。”
“有道理!”詹天涯使劲点了一下头,“这句话我记下来了,回去写在日记上……好了,我真的该走了。”
詹天涯转身打开铺子的门,门外是那辆金杯车,宋松坐在车窗口,向胡顺唐点头示意。
胡顺唐向他挥挥手,随后詹天涯上了车,打开车窗之后递给他一张名片,说:“如果有时间的话,给我打电话,得闲有空出来一起喝个茶。”
随后,宋松发动了汽车,缓缓离开,胡顺唐和胡淼站在铺子门口目送金杯车离去,此时刘振明从街头一路小跑过来,手中还拿着一张纸,看着远去的金杯车,喘着气说:“我有些事情还想问问他的,没想到就这样走了。”
“什么意思?”胡顺唐问,“我以为你是来道别的。”
刘振明叹口气,将手中那张纸递给胡顺唐,胡顺唐一看竟然是一纸调令,更离奇的是直接调他去省厅工作!却没有写具体是干什么的,这纸调令不需要多想,就知道肯定和詹天涯有关系,如果没有他,刘振明怎么可能连爬好几级,直接跳到省厅去?
“别想那么多了,这是好事,好好考虑下吧,说不定是把你调到詹天涯身边,给他当助手呢?”胡顺唐调侃着,拉着胡淼往铺子里走。
“给他当助手!?我会被他弄死的!他到底是做什么的我都不知道!”刘振明又扭头盯着金杯车离去的方向,长叹了一口气……
几天后,中国境内某地。
一架军用直升机从天而降,缓缓落下,落地时,周围已经停了好几辆军车。
直升机舱门打开时,军车上跳下来十几名全副武装手持95式突击步枪,身穿沙漠迷彩军服的士兵,将直升机团团围住,同时所有人手中的枪上膛,发出整齐的“咔嚓”声。
詹天涯从舱门口出现,皱起眉头看着周围的士兵,跳下直升机后向前面走了几步,将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一名军官,沉声道:“犯人已经带回。”
军官接过文件,很快看完,随后在上面签上自己的名字,又抬手敬礼道:“交接可以开始!请移交犯人!”
此时,远处的空中又传来直升机的螺旋桨绞动空气的声音,所有人都抬起头来盯着另外一架缓缓落地的直升机。
军官很疑惑地看着那架直升机,又看着詹天涯。
詹天涯深吸一口气:“忘了,还有一个人,不过这个不是犯人,是这里以后的居民。”
詹天涯说完冲自己刚才出来的那架直升机的舱门口招招手,随后说:“这次的犯人没有那么穷凶极恶,虽然有攻击性,但也只是个老头儿,不用那么紧张。”
此时,直升机舱门口一个人探出头来,环视着周围,惊讶地看着那些全副武装的士兵,所有人都用一种冷漠的眼光看着他,似乎见怪不怪。
那人身后的宋松轻轻地推了他一把道:“盐爷,走吧,到家了,下半辈子你就要住在这里了。”
盐爷抬眼向四周望去,戈壁之上一片荒凉,看不到宋松所说的那个“家”在什么地方,同时盐爷还发现从另外一架直升机上下来一个他的“熟人”——汤婆。
汤婆戴着眼罩,由两个穿黑西服的人引领着带上了一辆没有牌照的军车,随后门紧紧关上。
宋松押着戴着手铐脚铐的盐爷下了飞机,缓缓走到军车前,看了詹天涯一眼,随后俯身进了那辆车,坐定后,听到车外的詹天涯对那名军官说:“我要亲自押送他到蜂巢。”
军官点头,立刻闪身到一侧:“是!”
詹天涯上了那辆军车,和盐爷坐在一起,示意坐在前方的宋松可以开车,接着车队开始向着远方疾驰而去,刚才落地的直升机也重新飞起,向着相反的方向飞走。
车内,戴着手铐的盐爷举起双手,摸着车窗玻璃,向外面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