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一眼,不知为何,正在此时斗笠怪人的脚动了,何柏谷一侧身翻到马车的另外一面,也不顾那戏台上的人面朝这边会看到,直接抓住马车另外一侧吊了起来,另外一边李朝年也学着师兄的模样抓住了另外一座马车的侧面,将双脚离地。
斗笠怪人猛然俯身,朝着马车下扫了几眼后又缓缓起身来,走回原先的位置。何柏谷从脚链碰撞声和其沉重的脚步声判断着他的方向,随后轻轻落地,纵身一跃,和李朝年返回最初的位置,躲过了那斗笠怪人的观察。
“非人非鬼!”何柏谷摇头道,“如果那戏台上唱戏的真的是人,先前我们躲过去,早就看见咱们了,可是他们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唱,而没有动作,应该不是人,但也不是鬼,也许仅仅只是死物?”
“有道理。”李朝年点头,“就算是赶尸匠,也只是还没有出师想换两个钱来花的低级弟子。”
“我们不要动,这种事还是请示下师父吧,毕竟咱们是来探路的。”何柏谷转身就走,李朝年点头表示同意,跟着师兄离开返回穆英豪和喜豆处,将看到的一切都如实告知,等待穆英豪的下一步指示。
“赶尸匠的戏班子?”穆英豪看着前方,“以前在桂西和湘西倒是能见到,但也消失了百余年了,怎么会重新出现呢?走,我们去看看,这次要光明正大地去看。”穆英豪说完,掏出一粒药丸让喜豆含着,虽说她是个绿眼眸,但如今还未真正的开眼,所以也算是个普通人,万一真的遇上赶尸匠的戏班子,吸进点尸气,中了尸毒之类的可了不得。
四人上马赶驴到了山道拐角处,人未到便听到那里传来喧哗的声音,人声鼎沸,而马车也的确有八辆,却不是用黑布包裹,模样和寻常戏班子马车无异。再走近一看那简易戏台,四个穿着戏服的人在那又舞又唱,下面看戏的人也是喝着茶,吃着零嘴,还不时高举双手鼓掌高呼喝彩,简易戏院门口也站着几个还未卸去戏妆,站在那招呼过往客人的戏子。
此时,有了师父在身边,准备路见不平灭了尸戏院的何柏谷和李朝年彻底傻眼了。
第二章(上)[醒尸]
“几位兄台?看戏哇?”戏院门口站着的未卸妆的戏子招呼着穆英豪等四人,但这一眼看去,目光都齐齐落在了喜豆的脸上,从脸部移动到了脖子处,又从脖子慢慢移动到了胸口。喜豆已经察觉到他们目光中充满了什么,赶紧低头躲开,穆英豪微微侧头,让喜豆下马,走到何柏谷和李朝年身后躲好,自己则上前咳嗽一声,拱手问道,“听口音,各位是四川来的?”
“我们叫‘九蜀班’,我是这里的班主,姓苟,名镇海!未请教先生高姓大名呀?”一个穿着灰袍大褂,单手捏着一串念珠,脚踏着粗布僧鞋的中年男子从马车中走了下来,穿过门口的两名戏子,来到穆英豪跟前。
穆英豪看着这个身材魁梧高大的男子,那模样像是个北方大汉,念珠、灰袍大褂、粗布僧鞋,还有毛寸头,看起来像是个佛教的俗家弟子。从前戏班属下九流,佛家弟子是绝对不能接近的,即便是戏子有了佛缘,成了俗家弟子也得和戏班子一刀两断,可眼前这个人……
“苟班主!”穆英豪拱手行礼,苟镇海赶紧还礼,随后又挥手让两个戏子离开,自己亲自来招呼穆英豪。
那两名戏子离开后,苟镇海的目光跳过穆英豪的肩头,看着他身后的三个孩子,可这一眼扫过之后,苟镇海却下意识说道:“这三位年轻人是?”
“年长的女孩儿是穆某的女儿,其他两位是我的徒弟。”穆英豪撒了个小谎,喜豆听在耳中,着实高兴,同样高兴的还有何柏谷和李朝年,师父一向是说一不二的人,这么说喜豆这个干女儿他是认定了?既然是干女儿就不会把她随便留给过路遇到的人家了。
“穆先生!”苟镇海又一次行礼,也算是提醒穆英豪没有做自我介绍。
“得罪了,我见路边还有戏班,一时高兴,全都忘了。”穆英豪故意哈哈一乐,一拍脑门道,“我姓穆,名英豪,什么都做,有点偏门的手艺。”
九流之中,会自称用“偏门手艺”混饭吃的人很多,“盗、偷、骗、神棍”等都可称之为“偏门手艺”,与戏子、娼ji一样,都属下九流,而异术者,地师等则属中九流,只不过异术者只有在遇到怀疑是同行的人时,为了试探身份才会自称会“偏门手艺”,也算是谦虚的一种方式,毕竟从前大户人家,大型营造厂,都会养着地师之类会堪舆之术的异术者。
“偏门的手艺。”苟镇海低声重复了一遍,又仔细打量了一下穆英豪,抬眼再看那五行幡,算是明白了,只是异术者中也分无数的行当,实在猜不出来穆英豪属哪个行当,只得邀请穆英豪上马车饮茶,再做详谈。
穆英豪挥手让两个徒弟带着喜豆在外面等着,而那苟镇海却热情地招呼三人坐下看戏,说他们在这里再演一天,到晚上就起程离开了。这句话说完,苟镇海邀了穆英豪进马车饮茶,也是这句话让穆英豪和两个徒弟产生了怀疑,从未听说过有戏班子晚上赶路的?一是戏班子通常表演都会选定在夜间,二是行路之时,没有天光是戏班子的大忌。因为戏子属下九流,名声不太好,所以通常都会把“明人不做暗事”这句话挂在嘴边,改一改变成了“明人不走暗路”,也算是一种自我安慰。
穆英豪和苟镇海上了马车,却见那马车内另有一番天地,旁边有睡卧的床铺,侧面是小桌,小桌上摆着煮茶的器皿,车内早已是茶香四溢。
“冒昧问一句,不知苟班主为何会半路唱戏?”穆英豪坐下后,未等苟镇海有所表示,开门见山便问。
苟镇海提着茶壶,给穆英豪倒了一杯,等放下茶壶才道:“听先生说要回四川,但好像路走反了,当然从这里翻山越岭也能回去,但绕了至少好几个月的路不说,还危险重重。”
“苟班主,半途唱戏的戏班有两种,第一种是‘唤魂’的,第二种是‘采金’的,不知道九蜀班是属于哪种?”穆英豪见苟镇海不回答自己的话,自己也不回答他的话。实际上半路唱戏的戏班很多,不止两种,大致来说除了穆英豪所说的唤魂和骗钱之外,还有一种叫醒尸。
唤魂的戏班通常和以前画尸匠有些关联,画尸匠是在战场上寻找尸体画像,再带给亲属,而唤魂的戏班通常会被死者的亲属们雇佣,大家凑钱请戏班子在离战场较近的地方唱戏,希望唱戏的声音能唤回亡者的灵魂,虽说唱戏的时候战争已经结束,但面对流寇兵匪依然非常危险,冷兵器时代唤魂的戏班为了赚钱,也甘愿冒险,但明末清初这种戏班子也逐渐消失了,或者是干回了曾经的老本行。
采金的戏班则只是用些或者设下陷阱,手段高明点的只是配合使用骗术,手段凶残些的,直接杀人越货,与江洋大盗没有什么区别,但唤魂和采金的戏班通常和异术没有太大的关系,就算有,也只是些皮毛之术,用现代的眼光来看,与化学、医学有着直接联系,只不过“醒尸”便不一样了。
醒尸的戏班,只是借了个戏班的躯壳,因为这样可以掩人耳目,也有“说唱醒尸”这样一说,原本的行为和最早的赶尸匠一样,只是带客死异乡之人的尸体回到家乡,但尸体回去,灵魂回不去也是功亏一篑,只得行一段唱一段,一方面是为了让带走的亡者灵魂听着戏声而至,另外一方面则算是“慰劳”沿途的万物之灵,免得它们找戏班的麻烦。
醒尸戏班在中原和附近一带很少,以前基本集中在广西、湖南一带,也有出来走动的,但行走的线路也不过那几条,从湖南途径四川再到贵州,又从贵州返回,最多走到山东附近,在大北方关外闻所未闻,而且从民国建立开始至今,也鲜有这样的戏班出现,所以令穆英豪感觉到十分奇怪。
苟镇海沉默许久,也不喝茶,终于开口道:“我们算是半路出道的醒尸戏班。”
“哦……”穆英豪轻轻点头,闻着茶香也不下口,毕竟半路遇上这群人,是正是邪还不知道,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先生也不是普通人,我们也算是半个同行,只是我出道较晚,被迫而为之,实属无奈,但也算是将功补过,做件善事。”苟镇海摇头道,言语之中带着莫名的沉重。
穆英豪轻轻握住茶杯,感受着茶水透过瓷杯而来的温度,一字字道:“愿闻其详。”
马车外,与那群戏客坐在一起的三人,只有喜豆一直饶有兴趣地看着戏台上面的表演,不时和周围人一起鼓掌喝彩,虽然她也不能完全看懂,但就喜欢凑个热闹,况且这里的戏客也和窑子里面的不一样,不会趁着看戏还故意伸手摸她两把什么的,再说了自己身边还有何柏谷和李朝年两人,虽说年龄比自己小,但也算是行走江湖多年,看起来也很是可靠。
何柏谷和李朝年则观察着周围,这个简易的戏台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唱戏者变了,看门的变了,先前那些像是被下了的戏客也不一样了,难道先前看到的只是幻术?亦或者现在中的是幻术?不可能,如果是幻术,即便是自己道行浅,师父也早就识破了,不可能还跟着班主上车去饮茶。
“大哥,这唱了多久了?”何柏谷问坐在后方的一个青年男子。
青年男子双眼盯着戏台,大叫了一声“好”字后,也不去看何柏谷便答:“我也刚来,我是下面村子的,你呢?路过的?有眼福呀,咱们都有眼福呀。”
刚来的?何柏谷微笑着点头,对李朝年使了个眼色,让他去问在右上方那个提着烟袋的老头儿,先前他们就看见那老头儿坐在这,谁知道李朝年去问那老头儿的时候,老头儿却也是说自己是刚来的,是镇子上的人,给乡下姑爷家借粮回来,半路上遇到这个戏班,因为太久没看戏,眼馋就留下来了,无非就是给点茶钱。
“噢,老爷子,我看先前有人从你身边过,像是贼,你看看是不是有东西掉了?”李朝年故意道,毕竟先前看到个一个孩童端茶送零嘴的时候,拿走了那些戏客身上的值钱物件。
老头儿一听,赶紧伸手摸进怀中,拍了拍道:“没有呀!都好好的揣着呢,你是疑心病犯了吧?”
“那就是我眼花了,对不起。”李朝年赶紧道歉,回头朝着何柏谷轻轻摇头,表示和先前看到的,听到的完全不一样,还真的是奇了怪了。
两人继续四下观察着,猜测着哪里不对劲,但没有发现坐在中间的喜豆倒是无比的高兴,总是不断给两人的掌心中塞着瓜子、花生之类的零嘴,虽然两人都不吃,注意力也完全没有在喜豆的身上,但喜豆心中却是无比的高兴,因为这种日子是她曾经日思夜想的,虽然没有梦想到会有这样一个好爹,这样的好弟弟们,不过那又怎样呢?
那天,总是偷偷地看向身边两个心不在焉的师兄弟的喜豆,在心中默默地念叨:也许我的好日子终于来了。
第二章(下)[江西王]
马车内,苟镇海讲述着关于九蜀班如何变成现在这幅模样的经过……
九蜀班,之所以叫这个称呼,是因为原本创立这个戏班的人来自四川的九个地方,成都、广安、乐山、泸州、宜宾、自贡等地,原本有着各自的戏班子,四川军阀战乱的时候,大多数被冲散,后来这九个戏班的班主在成都偶遇,商议之下干脆将各自戏班的戏旗扯下来一块,缝合在一起,聚了剩下的所有人创立了这个九蜀班。在当时其中八个班主并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九个班主之一就埋下了祸根。
“那是十来年,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九蜀班刚成立,就遇上了一桩大买卖,给大军阀刘文辉的干儿子白世辉的冥婚宴中唱戏……”苟镇海刚说到这,穆英豪猛地睁大双眼,差点出手抓住那苟镇海的手腕,但还是忍住了,只是插嘴道,“这件事我有所耳闻,那是民国二十年的事情吧?”
穆英豪岂止是有耳闻呀?大闹白世辉冥婚宴之事,他就是“罪魁祸首”,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会节外生枝,还牵连了九蜀班这个他十几年之后才遇到的醒尸戏班。
“当晚我们还未登台,外面就枪声大作,还盛传尸变,我们一个个被吓得不轻,说尸变也许还不相信,但那枪声却是真真实实的,那时候我不过十来岁,不过也是年少气盛,冲出去就准备看个究竟,谁知道出去之后除了当兵的之外,半个宾客都没有看到,但却看到了白世辉刚过门的尸新娘!”说到这,苟镇海打了个寒颤,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一样,“那尸新娘的面目狰狞,脑门上还开了个洞,看起来应该是被人用枪打的,我当时就想难道盛传尸变是真的?我慢慢靠近去看,刚走到一半,就见到那尸新娘的双腿一抖,我吓得大叫了起来,叫声引来了那些在周遭搜查的军人,军人们二话不说立即上前抓住我,还狠狠给了我两耳光,问我是干什么的?就在这个时候,班主出来了。”
“哪个班主?”穆英豪问,他意识到了什么,因为他清楚记得那天晚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异术者也在,是个赶尸匠,只不过那个赶尸匠在督军府大牢中被穆英豪击中面部而死,当时他还在纳闷,督军府大牢距离白世辉冥婚酒楼距离太远,那赶尸匠要在大牢做手脚,还要在酒楼做手脚,也太快了吧?也许问题就出在那九蜀班里。
“九蜀班成立之后只有一个班主,平日内班主一句话都不说,大事说两句,小事只是点头,摆手,用简单的手势,像是个哑巴。不过因为他的根底最好,江湖关系也广,所以让他当了九蜀班的班主,而其他班主陆陆续续不是死去,就是累了,拿了钱回老家开了铺子安安稳稳过下半辈子。”苟镇海长叹一口气,“班主也是个好人呐,如果不是他,恐怕九蜀班根本就撑不下去。”
“但是你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从前的班主竟然是个赶尸匠对吧?”穆英豪一阵见血地说,谁知道问题的答案却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他不是赶尸匠!”苟镇海使劲摇头,“他原籍山西,是个当地出名的地师,江湖上还送了一个非常霸气的名字给他,叫他‘山西王’。”
山西王?穆英豪印象之中听自己大哥提过,但好像带着这绰号的人不是什么地师,而是个杀人越货,残忍无比的强盗。回忆到这,穆英豪只是摇头,表示自己不太清楚。
“先生竟然不知道山西王?”苟镇海很惊讶,好像他对前九蜀班班主的过去相当了解一般,“他在成为地师之前,可是山西一带的小霸王,振臂一呼,就能唤来上百名弟兄,当年官府可是悬赏上千银元抓捕他,可一直没有落网,听说在官府中也有不少佩服他的人,私下一直通风报信,这才让他一次次化险为夷。”
小霸王?不就是个土匪头子吗?穆英豪心中冷笑着,没有再看苟镇海那张脸,他所说的这些就像是街头艺人讲评书一样,也许可信度并不高,但眼下他需要搞明白的是这个戏班子下一步要去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去,有什么目的。
因为这个方向正对着天墓的方向,在穆英杰留下的讯息之中,写明了怨灵旗所放置的地点就在陕西天墓之内。穆英豪当然是不打算取出来,只是想在回老家的路上顺道看看天墓,不过同时他也在思考着为什么当年大哥带着自己去了扎曼雪山之后,不直接去天墓,而是绕道去了关外?从路线上来说,这是绕了,但从行事方法来说,倒很像是大哥穆英杰的安排,毕竟在穆英杰死之前,穆英豪并不知道他知道了些什么,又为什么要那样做。
“穆先生?”苟镇海见穆英豪有些心不在焉,试探性地叫着他。
穆英豪意识到自己走神了,尴尬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在回忆有没有听人说起过这个山西王,你说他以前不是地师,曾经还叱咤风云,这么说他也是半途出道的人?”
“的确,他也是半途出道的人。”苟镇海点头道,“师从何门何派我不清楚,只是前班主在世之时告诉过我,他落难之时曾经投靠孙魁元,被孙魁元麾下的一名文书副官收为徒弟,那人教了他些异术的法门,手中还拿着一本手书的残册,听说完整的册子中记载了中华各地藏有宝藏的地方……”
“天书?”穆英豪插嘴道。
“对,先生也知道?”苟镇海睁大眼睛盯着穆英豪。
穆英豪故作冷静笑笑道:“当然知道,不过那只是传闻而已。”
天书的确只是传闻,早年传说是天地会当年为了反清复明积累下来的一批财宝,谁都知道要打仗必须有钱粮做后盾,天地会为了反清大业,遍寻天下奇人异士寻找藏有财宝的地方,花了多年时间,将找到的财宝分成数份,不过在当时却又因为白莲教起义和清廷的追杀,无奈之下只得将财宝分别藏在了几个不同的地方,为了保险起见,藏下宝藏的时候,几批人马互相都不知道其他人所藏的地点,只是将自己所藏的地点和方位记录下来,后来便传闻,谁要是拿到了几批人马手中的册子,再合为一本,就是天书。
当然,这些仅仅只是传言,毕竟当年的天地会反清复明是最坚决的,传闻还说党曾经也想接近天地会,目的就是为了得到天书,有起义的资金。虽然都是反清,但反完之后,天地会是要复苏大明朝,而党是要共和,道不同不相为谋,当然是一拍两散,至于后来天书的下落如何,谁也不知道。
苟镇海说前班主山西王竟然拜孙魁元一名文书副官为师,而且那名副官手中还有天书的残本,是其中一册,这么说至少里面记录了其中一个藏下宝藏的地点?
穆英豪对宝藏没有兴趣,只是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会不会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造成影响。
“苟班主,话说到这里了,你干脆把前班主山西王的事情说个明明白白,因为穆某上了年纪,脑子不好使了,实在无法断断续续的听下去。”穆英豪其实是有些没有耐心了。
“好好好,穆先生见谅。”苟镇海说到这,却忽然停顿换了个问题,“穆先生难道不觉得奇怪吗?不奇怪为什么我偶遇穆先生,却要掏心掏肺说出这么多往事?”
穆英豪摇头,其实到如今这个动机已经不重要了,按照自己行事的方法,他们要是不扰民,不做坏事,自己可以装作没看见,但要是他们偏偏要犯邪作怪,那就休怪穆某手下无情了。
苟镇海也不解释自己的动机,只是开始讲述江西王的往事:江西王曾经姓什么叫什么,连他都不知道,只知道他早年是个飞贼,因为拳脚功夫厉害,曾经师拜断金门的一位刀头为师,学了一齤手并不华丽但相当实用的刀法。断金门讲究的刀法只是力量、速度和准确度的配合,没有花俏的招式,以示弱为主,找准对方的空挡一击必杀。江西王也是凭借着这一齤手刀法独步当年的江西黑道,也因为义字当头,多年过去手下跟随的兄弟上百,但他也着实聪明,从不在一个落脚点住上半个月,躲避着官府的通缉和其他仇家的追杀。
但好景不长,最终江西王还是被人围剿了,手下兄弟幸存者甚少,他逃出来之后,不得已去投奔了曾经也是相同出身的孙魁元。那时候,有人有枪就是支队伍,再有点政府的门路,就可以收编,从土匪摇身一变成为保家卫国的军人,孙魁元麾下收了不少这样的人,甚至私下还自比是三国时期的吕布,只是他不会走吕布那条老路,更不会落个白门楼一命呜呼的下场。
不过孙魁元也是相当的聪明,知道山西王这个家伙,既然绰号中带个“王”字,而且还是众人所送,肯定不是个简单的家伙,万一有一天取自己而代之那就麻烦了,这种人能用,但只能如曹操当年“善用”关羽一样,关键时刻用上就行,其他时间还是雪藏起来吧。
就这样,山西王被挂了个空头衔养在孙魁元的麾下,军中还新送了个绰号给他,叫“后院王”,借此讽刺他曾经那个霸道的称号“山西王”,现在只能整天呆在后院称王。
第三章(上)[天书开卷I]
山西王成为后院王之后,整日没有荒废,也没有沉迷酒色之中,而是每日苦读各类书籍同时练刀习武,而这一切都被孙魁元的那名文书副官看在眼中,认为他绝对不是池中物,要是有机会必定会一飞冲天。
这名文书副官是谁?他和山西王一样,是个雪藏的人物,只不过山西王的雪藏是孙魁元的授意,而文书副官的雪藏却是自己的意愿,因为他是无奈之下才藏身于孙魁元的麾下,原因再简单不过了,因为他手中有一本当年孙魁元炸开东陵翻出来的“废纸”,也就是天地会所制宝藏天书的残册。
孙魁元不能说是个彻头彻尾的文盲,但也不能说有文化,那残册到手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好在那位一直“追随”他,当影子军事的副官是个明眼人,翻了几页,看着上面的暗语立即明白那是天书残册,知道这残册的价值也许比不上整个东陵中的陪葬物,但要是找到整个天书,那就另当别论了,于是偷偷藏了起来,还当面耍了个障眼法,把残册给“烧了”。
那名副官也是个堪舆师父,只不过他对宝藏之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说到底还是想查明白生死之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这是异术者们毕生的追求,他也不例外。他研究过那本残册,从地点上来看应该是陕西境内,但路途遥远,当时战乱危机四伏,他不敢轻易独行,最重要的是他发现残册中描述的宝藏所在地,是个天墓!他立即明白,也许当年天地会藏下宝藏的那群人中,知道那是天墓,只不过担心藏宝藏的人中知道那是天墓后,会有私心,于是隐瞒了这一点,只是说那里是个天然绝佳藏东西的地点,否则的话早就有人把自己的祖辈拖进天墓中葬下了,而且还会口称这是“反清复明”的最大捷径。
残本在东陵发现就是个很好的证据,无疑是说明了当年天地会出了叛徒,向朝廷投诚了,否则的话残本怎么会在东陵中发现?而且还装在一个非常华丽镶满宝石的箱子之中?东陵中葬着谁?而残册从哪个地宫中刨出来的?就是慈禧!所以文书副官才这么肯定那是真的,是天地会叛徒投诚的礼物,至于慈禧为什么没有派人去寻找,大概是因为投诚的时候天下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吧。
文书副官要去找天墓,沿途必须有保镖,而有着一手断金刀法的山西王是不二人选,孙魁元手下也有比他厉害的人,但那些人都不值得信任,要不是小人之流,要不就是绝对忠心于孙魁元的家伙,所以都不能接近。
文书副官开始私下接触山西王,山西王也是个聪明人,知道文书副官不会挑选固定时间来“看望”自己,也明白其中肯定有其他缘由,但他从未开口问,只是等着。刚开始他以为是孙魁元派来的,再后来发现孙魁元对自己的态度无比冷淡,每个月所给的津贴都在逐渐减少,似乎有赶他走的意思,他也按耐不住了,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直言不讳问那文书副官要做什么?
文书副官见时机成熟,也不隐瞒,同时加了一剂猛药,告诉山西王:孙魁元准备杀了他。
当然,这只是文书副官的谎言,但在这个谎言之后他又自称是与山西王同病相怜,所以这才私下接触,商议如何应对。山西王不明白呀,在他眼中,那文书副官虽然说没有什么权力,但孙魁元对他是十分客气,要什么给什么,怎么也会对他下手呢?
文书副官见第一计成功,知道这时候说出关于天书的事情,山西王肯定会相信了。于是告诉他,关于天书的来龙去脉,加之挖出来的残册,还有孙殿英对自己的怀疑等等,同时还继续撒谎道,孙殿英是想把自己的祖辈葬进天墓之中,好当个九五之尊。
山西王大惊,没有想到还有这种事情?但看那文书副官一脸的诚恳,也半信半疑,于是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金蝉脱壳,远走高飞,一了百了。”文书副官就说了这么十二个字。
山西王寻思了许久,一拍木椅扶手道:“好!”
几天深夜中,按照计划,文书副官私下雇佣的十来名亡命之徒冲进了他的宅院之中,放火烧屋,来了个火烧连营,顺带把山西王所在后院也给点了,当时山西王混在那十来个亡命之徒中,为了杀人灭口,等那十来个人放火完毕后,一刀一个赶紧利落的全部解决,随后在混乱之中跟着文书副官逃之夭夭。
大火开始燃烧之前,两人早就找好了两具尸体,放在屋内,在那个时代科学并不进步,烧成那副模样,任谁都会认为文书副官和山西王被烧死了。孙魁元来查看的时候,虽然也怀疑,但找不出动机来,不过在查看那十来名亡命之徒的尸身时,发现了刀砍的痕迹,经手下练武之人识别,那是断金刀法,随后开始怀疑是山西王所为,但山西王的尸体明明是在屋内呀?
孙魁元思来想去,觉得要是放出消息去,说自己收养的食客反了自己,还杀了个副官,那不是太丢脸了?于是只得厚葬了“文书副官”和“山西王”两人,再派人在江湖上打探是否有山西王的消息。
再说山西王和文书副官逃出孙魁元的地界之后,为了掩人耳目,进了一个戏班子中打杂,朝着西安慢慢行去。在两人进戏班子的当夜,山西王便把话给挑明了,告诉文书副官,自己很清楚他耍了什么手段,他不是傻蛋,自己那一手断金刀法明眼人都能识别出来,所以文书副官计策之中,让亡命之徒放火,自己再下手杀了他们是个套,让他永远都不敢恢复身份的套。
文书副官点头承认,解释说:“我们一去天墓,从今以后你就不能再叫山西王了,这个人已经消失了,死了,你再出现,即便是没有人追查你在孙魁元那犯下的事,也会知道你去找了天墓,到时候危险更大!所以,我必须给你下套,逼迫你放弃从前的身份,而且我还有意要收你为徒。”
文书副官收山西王为徒?山西王差点笑出来,那文书副官的年龄还比自己小一轮呢,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