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娜翻查字典的时候,困得好几次都差点一头栽下去,贺昌龙没有再问下去,指示其他三人轮流值夜,自己则抱着古娜裹着毯子平安地度过了一夜,直到清晨,外面有阳光照射进来的时候,外面的那些怪异的影子才逐渐散去。
古娜还未醒来,贺昌龙决定去窗口查探一下,将古娜放下之后,自己握着匕首慢慢摸向窗户的位置,靠近之后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貌似除了风声,那些怪异的叫声也消失了,就在他靠近窗口准备隔着有花纹的玻璃朝外看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间从外面钻了出来,紧贴在那玻璃之上,好像也在冲里面看着。
贺昌龙吓了一跳,立即蹲下来,扭头就看到清醒过来的古娜朝着自己拼命挥手,示意他回去,贺昌龙点头,俯身慢慢摸了回去,只见古娜从口袋之中翻出一块老怀表,打开表盖给贺昌龙看,贺昌龙定睛一看才发现现在不过是凌晨四点半,根本不算是清晨。古娜又立即抬起双手给贺昌龙和其他三人比划了一阵,示意他们在这个地方天都亮得比较早。
“原来如此。”贺昌龙点头,忽然间却又觉得奇怪,因为他回忆起曾经在军校时遇到的一个东北首长,那位首长从前是炮兵,也十分健谈,和贺昌龙交谈的时候,说起过关于家乡的事情,特别还提起过,冬季在他的家乡清晨来得较晚,甚至比南方还要晚点,下午太阳落山也快,大概下午…半到四点的模样天就黑了。
东北距离苏联很近,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现在也是冬天,东北的天都不可能亮这么早,何况是苏联呢?这其中有问题呀。贺昌龙知道古娜还困乏,一面掏出干粮给她吃,一面又翻字典问她:那下午天是不是黑得很早?
古娜回答:黑得很早。
贺昌龙疑惑了,抬眼看着其他三人,其他三人一脸茫然,他翻着字典问:你们这里天一直都亮得这么早?
古娜回忆了一下摇头,翻着字典回答:不,我记得以前不这样。
贺昌龙正想还问下去的时候,看见古娜面露难色,也知道她毕竟是个孩子,这样翻查字典问下去不是个办法,古娜吃完干粮看着贺昌龙的脸,又看着字典上面的中文,想了想翻着字典问:你们是中国人吗?
贺昌龙点点头,古娜脸上立即露出了更灿烂的笑容,指着字典示意:太好了,不是敌人。
虽然当时中苏关系并不好,但部分苏联知识分子家庭中因为从前的宣传,依然下意识认为中国人是盟友,而不是敌人,真正的敌人是美国人和日本人。但他们根本不知道,已经来到的八十年代成为了后来历史上鲜有的中日蜜月期。
贺昌龙点头,古娜随后又翻字典表示:等到了七点之后,我带你们去找老师。
由于古娜在字典中无法找到那个她称为老师人名的单词,只得把名字和前面的字空出来,然后不断地发出一个“季马”的音来,并且表示他会中国话。贺昌龙明白之后,松了一口气,心中大喜,这是除了这里还有其他人存在之外的天大的好消息。
好不容易混到七点,古娜蹑手蹑脚走到门口,俯身朝着门缝下面看去,看了好久,又示意开门看看,贺昌龙推开门朝外面一看,什么东西也没有,眼前出现的依然是昨天进来时的场景。
五个人从教堂之中钻出来,古娜裹着衣服在前面带路,沿着村子周围的屋子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在他们离开之时,邓泽义叫住贺昌龙,指着教堂窗户外面的雪地道:“排长,不对劲啊。”
贺昌龙一看雪地,立即明白了邓泽义是什么意思,因为雪地很平整,上面没有脚印,可以说什么印记都没有,完全不像是有东西在那徘徊过,而且昨天夜里也没有下过雪。
“怪了。”魏亚军蹲下来查看着雪地,用手去摸着,一直摇头。
黄永模搓着手道:“是不是我们看错了?”
“一个人看错能说得过去,但五个人都看错,能说得过去吗?”贺昌龙用脚在雪地上轻轻一踩,留下了一个脚印,“走吧,先去找到其他人,问问那个会说中国话的季马老师,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贺昌龙转身就走,古娜在不远处冲他们招手,示意走快点抓紧时间。贺昌龙点头准备追上去的时候,邓泽义扯住他,低声问:“排长,苏联人把咱们扔到这里来有什么意图,你想过没有?不可能没有原因呀!”
“现在还不知道,只有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下结论。”贺昌龙明白邓泽义的疑虑,看了一眼古娜说,“她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不会故意诱骗我们往陷阱里面跳的。”
“也许吧。”邓泽义现在已经属于抱着怀疑一切的态度。
“听排长的,走吧。”魏亚军催促着两人离开。
贺昌龙来到古娜跟前,却又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先前自己留下脚印的地方,脚印还在,他们走过来的足迹也还在,昨天晚上那些晃动的人影,怪异的叫声也是真实存在的,可为什么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领路的古娜开始带着他们在民居之中穿梭,不断地指着他们留在雪地中的脚印,仿佛在说,不要留下太多的痕迹,以免被人追踪。被谁追踪古娜表述不出来,贺昌龙等人也只得跟着前进,走了一圈之后,贺昌龙发现他们几乎是在绕圈,邓泽义则忍不住上前指着比划了一个圈,质问古娜是怎么回事?
古娜只是摇头,然后不断地用手指在空中画圈,随后将手落在某个点的位置,表示必须这样绕行,绕到一定时间才能带他们去见季马老师。
“泽义,听古娜的吧,我信她。”贺昌龙冲邓泽义点头。
邓泽义扭头看着魏亚军和黄永模,魏亚军立即表态:“我听排长的。”
黄永模迟疑了一下,也跟着点头,在那瞬间他脑子中浮现出了当初他们投降时候的画面,以及自己跳伞时贺昌龙奋不顾身救他时的场景,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贺昌龙的判断。
“快了,跟我来!”古娜用俄语说着,再次带着贺昌龙等人钻进了一间很小的民居之中,又从那家人位于屋内的地下室中钻下去,再从花园之中的地下室另外一个出口出来,再钻入旁边的灌木丛之中,在灌木丛下方打开一块带有伪装的木板,指着下面的通道说,“就在下面,下去吧。”
贺昌龙点头,正要下去,邓泽义却拉住他,笑眯眯地示意古娜先下去,并作出要搀扶她的动作,古娜虽小,但也知道邓泽义不信任她,只得自己先行进去,随后在下面的半人高的坑道之中等着,示意最后下来的人记得把木板给盖好。
等木板盖好,贺昌龙看着古娜询问现在怎么走的时候,冰凉的枪口对准了贺昌龙的后脑,同时一个男子用俄语低声问道:“你是谁?”
第十八章(上)[季马老师]
“季马老师!”古娜立即扑向那男子的怀抱之中,然后又按住他抓紧的手说,“他们是中国人,不是怪物,也不是敌人。”
俄国男子很是吃惊,却没有放松警惕,而是立即按下了旁边的开关,随后坑道中亮起一盏小灯来,灯光照射在贺昌龙等四人的脸上,那个被称为季马老师,年龄已经近五十岁的男子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随后用不算太标准的中国话问:“你们是中国人?”
“对,我们都是,请问怎么称呼?”贺昌龙伸出手去。
季马老师轻轻握了下贺昌龙的手,又微微抬头看着他身后的其他人:“我叫季米德里,你可以叫我季马或者是米佳,我去过中国。”
“你去过中国?”贺昌龙很诧异,随即一想这也合理,没有特定的语言环境,中文能说成这样是不可能的。
季马老师指了指坑道的左侧道:“来,往这边走,今天轮到我值班,在头儿没有回来之前你们还不能与其他人见面。”季马老师说完关了坑道中的那盏灯,关掉的那一瞬间,贺昌龙发现季马老师投向古娜一个怪异的眼神,古娜立即低下了头,跟在他身后慢慢走了过去。
“排长。”邓泽义又一次抓住贺昌龙的胳膊,冲他摇头。
贺昌龙转身低语道:“没事,大家小心点就行了,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军人,他们是百姓。”贺昌龙的意思再明确不过,他们是受过训练的军人,不管怎样,提高警惕也不至于被季马老师耍手段而玩弄。
坑道左侧的尽头是一个地下室,看模样像是才挖掘出不久来,周围没有用水泥之类的东西巩固,只有少部分用来支撑的木柱,还有防止泥土从四面下滑的木板,就像是矿井下一样。贺昌龙钻进去之后终于可以直起身子,看着这间不过十平方米大小的地下室,里面摆了一张木桌,木桌上摆放着一台收音机,油灯以及其他的一些杂物,木桌旁有两张椅子,墙边摆着两张小床,右侧还有两扇门。
季马老师先是把手中的猎枪放在桌子上,手还没有彻底离开枪身又抓起来,将枪放在了自己的床头,还用枕头压住,并有意无意地朝贺昌龙看了一眼。
贺昌龙见季马老师的这个动作,立即道:“我们不是敌人,不会抢你的武器。”
“你们中国人说话都这么直接吗?”季马老师显得有些尴尬,随后让古娜坐在床边,低声用俄语问她一些问题,又摸着她的胳膊和体表看看是否有受伤。古娜一边回答一边摇头,有时候还会回头看一眼贺昌龙几人。
“排长,他们在说什么?”魏亚军低声在贺昌龙身边问。
贺昌龙摇头:“别多疑,呆在这里至少是安全的,等他们说完,问完,我再问问这是怎么回事。”
“好。”魏亚军点头,邓泽义则一直在仔细观察这间屋子,目光停留在那两扇门那里,而黄永模的目光也在地下室中绕着,每绕到床头的时候,就会稍作停留,看一眼被枕头压着,露出一半枪身的猎枪,这种东西近距离威力奇大,特别在这种狭小的环境中,这个季马老师要是对他们开一枪,他们四个人都得中弹。
半小时后,季马老师问完了古娜,古娜起身来从最右侧的那扇门走进去,随后从里面提了一个水壶出来,手中还拿着四个茶杯,倒满水之后放在桌子上面,示意他们喝,随后又返回,再出来走进另外一扇门中,开门之后那扇门中传来一股臭味。贺昌龙几人判断出一扇门应该是类似厨房的地方,而另外一扇门大概是厕所。
“好了,各位,我很好奇你们四个连俄语都不会说的中国人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季马老师坐在椅子上面,示意贺昌龙坐在另外一张椅子上面,又抬手让黄永模等人随便找地方坐,坐在床上也行,反正上面有毯子。
贺昌龙没有回答,季马老师也不催促他,而是又提问:“你是这几个人的头儿吧?”
“我是他们的排长。”贺昌龙实话实说,其他几人也立即点点头。
“排长?”季马老师上下打量着贺昌龙。
贺昌龙此时也仔细观察着季马老师,这个岁数不小的男子留着大胡子,头发很杂乱,满脸的皱纹和那种细小的黑斑让人以为他至少六十岁了,牛高马大的身材,因为在地下室中只穿着一件紧身里衣和一件皮袄,两只胳膊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并不像是个温柔书生,倒也像是个军人。
季马老师微微抬头,看着魏亚军三人,点头道:“你们是军人?中国军人?”
“如假包换。”贺昌龙微微一笑,“我们是被送到这里来的,从空中被人扔下来,其中一个人的降落伞还出现了问题,随后扔下我们的人交给我们四人每人一个背包,接着离开了,什么也没有交代,我们朝前走,发现了这个村庄,门口还有一张牌子,我们翻字典翻译说禁止入内。”
季马老师听得稀里糊涂的,立即摆手让贺昌龙停下来,问:“是什么人扔你们下来的?”
“日本人。”贺昌龙回答。
“噢,日本鬼子。”季马老师点头笑道,是嘲笑,显然是不相信贺昌龙的话,“八嘎!什么的干活!我在你们中国的时候,你们的电影里演的日本人不都是那个样子吗?”
“不,他和电影里不一样。”贺昌龙坐得很规矩,“季马老师,我们说的是实话,我们很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人都不见了,而且街头还看见有破损的坦克?但没有看到有爆发大规模战争的痕迹。”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季马老师正色道,摇头,“你们是中国人,但我不相信你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黄永模激动地说,“我们难道还骗你?就在来这里的几天前,我们还在你们军队的手中!”
季马老师猛地起身来,瞪着黄永模道:“你说你们被我们的军队抓住?苏联和中国之间发生了战争?”
“不,没有。”贺昌龙示意黄永模冷静下来,“我们是在越南被你们的军队抓住的……”说完贺昌龙将在越南发生的事情告诉给了季马老师,唯独把一些比较关键的事情给隐瞒了下来,没有提到千足屦、细菌这些东西,只是说他们是护送一名越军投降的上校离开,在游击队的基地中遭遇了意外。
“这点我相信,我相信苏联插手了那场战争,就像现在苏联将军队开进了阿富汗的土地上一样。”季马老师从桌子抽屉中拿出烟斗来,往里面填着烟丝,不时抬眼去看贺昌龙,“可是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不太可能吧?”
“我们说的是实话,如果我们要编故事,可以编一个可信的故事。”贺昌龙见季马老师填好了烟叶,立即拿出旁边的火柴帮他点燃了烟斗,又道,“我们很想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样也许可以查清楚为什么你们的军队会把我们扔到这里来,以及他们的目的,还有你为什么会说这么流利的中文?”言下之意,贺昌龙也信不过季马老师,感觉像是苏联人刻意安排了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这里一样。
“我在25岁的时候,也就是1956年曾经以医生的身份去中国参加过你们的建设,我们那时候叫援助。”季马老师拍了拍自己的腿部,“我这条腿的风湿病也是在中国落下的,但也是在中国由你们的医生,中医治疗好的,在那里我认识了我的妻子卡莎,她当时是工程师,极其少见的女性工程师,直到1969年援助开始停止,我们才返回了苏联,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中文的原因,我曾经在你们的哈尔滨呆过一年,又去过其他很多地方,参加过你们的学术交流会,那是一段很愉快的回忆。”
季马老师自我介绍到这里,看见贺昌龙等人没有说话,于是从抽屉中翻出一个相册,相册中有好几张照片,他指着照片中与自己站在一起的女性说:“这是我的妻子卡莎,很漂亮吧?”随后又指着在自己身边的另外一个中国男子道,“他叫刘昭君,也是一名医生,你们看后面那是哈尔滨的索菲亚教堂,还有这张。”季马老师又拿出另外一张照片,“这是在北京,你们的首都,看见那个老式的钟鼓楼了吗?卡莎很喜欢那地方,说那里有中国古老的回忆。”季马老师几乎把相册中所有的照片都一一解释了一番,随后放回相册,看着贺昌龙等人道,“现在你们相信了?”
“实话实说,只是一部分。”贺昌龙摇头,“毕竟我们被出卖的太多,对任何人都不信任。”
“包括古娜吗?”季马老师回头看着坐在床边一声不吭,因为语言不通也插不上话的古娜,古娜抱着滚烫的茶杯坐在那,一脸木讷,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只是个孩子,我们不想把她牵扯进比较复杂的事情中来。”贺昌龙诚恳地说,“季马老师肯定和我的想法相同吧?”
“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季马老师伸手指着上面,“这是外面那些怪物决定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贺昌龙知道季马老师这次肯定会全盘托出了。
“这里叫汗柏,很早以前叫前进农场,后来改名为专家城。”季马老师翻出一张自己用笔记本手绘的地图来,“我们是乘坐飞机来这里的,来到这里之后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离开过,因为军队不允许我们离开。”
第十八章(下)[溃烂细菌]
季马老师1960年年底回国,原本工作调动是回到列宁格勒的陆军人民医院,那是一间前身为军队医院,后又转为对普通民众开放的医院,可他们返回列宁格勒生活了不过两年,就因为乌克兰爆发了某种流行病之后赶去援助,他们没有想到这一去就是五年。五年之后,因为季马老师的工作进展极大,也因而获得了国家医学院的进修资格,于是带着妻子前往了莫斯科,可没有想到这一去竟然好事变坏事——他们到莫斯科快到一年的时候,两人在住所之中被闯进来的内务部官员逮捕,并分别关押。
“他们给我们夫妻的罪名是中国间谍。”季马老师苦笑着,“如果说当初去过中国援助的人都是间谍?那么苏联又会开始一次三十年代的大清洗,当时我不知道其他人的状况是什么样,只是担心我的妻子,因为我被捕之后近一个月都没有妻子的消息。一个月内,他们虽然没有对我动刑,但一直强迫我写下当时在中国的回忆,我把自己的日记交给了他们,十个厚厚的日记本,我写日记的习惯就是因为在中国遇到卡莎之后养成的,可是他们不满意,认为我有遗漏,让我重新回忆,于是我开始在那间昏暗的屋子之中一直不断的写着,写了很久,写到他们终于满意为止。”
季马老师从那间小黑屋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个月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都已经近五月份了,在莫斯科算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但季马老师并没有见到自己的妻子卡莎,也没有人告诉他妻子的下落,而是被强制性软禁在莫斯科的一间工人宿舍之中,让他等待最后审查的消息,那时候他才知道就在自己被内务部逮捕之后不久,苏联与中国爆发了珍宝岛冲突,苏联号称屯兵百万在中蒙边境之上,并开始内部清查倾中人士,大部分被调查的都是当初援助中国的专家,不少苏联的激进人士聚集在一起,烧毁用各种手段得来的中国物品,声称要与中国决一死战。
当时全世界都笼罩在核战的阴霾之中,中苏之间的冲突让西方各国上演了一出双谴责的大戏,苏联一遍又一遍向全世界展示在珍宝岛冲突中拍下来的“惨剧”影片,向全世界控诉着中国人的残暴,同时关于中国在珍宝岛附近引爆了一颗核弹的阴谋论开始流传。特别是被核战阴云笼罩之中的美国民众,自发组织了不少民间团体,开始从各个渠道谴责中国的行为。
在这种气氛之中,季马老师被软禁到了年底,随后又被带出了公寓,跟着大批被逮捕的其他专家上了一辆辆汽车,汽车将他们拉到火车站,又转乘火车前往了一个不毛之地,再乘坐飞机,飞机不知道在空中飞了多久,降落之后再次将他们赶上汽车,在那之前他们每个人都被蒙上了眼睛。
一天之后,季马老师的眼罩被取开的时候,发现汽车已经来到了这个农场的外围,大家都被赶到一片草地之上,一个穿着没有军衔军服的中间人用喇叭在高处向大家喊话,首先是道歉,随后说因为局势出现了危机,不得不采取这种方式,目的是为了保护他们这一批可以称为苏联国宝的人物。
站在人群之中的季马老师大概数了一下人群中的人数,约有两百来人左右,这在苏联当时援华的人中只是占了一小部分,而且大部分人看起来都不像是那种真正的专家,而是类似医生,普通工程师等人,惊喜的是,季马老师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自己的妻子卡莎,而卡莎已经判若两人,看见他也不表现得多高兴,只是钻进他的怀抱之中,不发一语。
“赫鲁晓夫同志批判了斯大林,却犯了和斯大林同志相同的错误。”季马老师摇着头,“祖国母亲被人控制着,开始不相信任何一个人,我们一直以为中国人是朋友,谁知道又变成了敌人,我们只是普通人,谁也不知道那是为什么,后来也变得不想知道,我们住进了这个专家农场之中,自给自足,每个人都有房屋,但不能离开这个范围,军队说外围有地雷区,也有巡逻的军队,如果不想被误伤,最好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贺昌龙点头问:“军队的理由只是保护你们?”
“是的,但是也有一部分隐瞒,因为我们发现在农场内有些人总是会神秘失踪好几天,随后又会出现,但闭口不说自己去做什么了,也没有人看见他们离开,我们一住就是近十年,十年时间大家在这里生儿育女,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连我们收听的广播都是固定几个频率,基本上都是军方的假电台,告诉我们关于外界的生活,苏联大跃进式的进步,美国又发生了经济大崩溃之类的事情等等,久而久之大家也不想听了,但是在几个月之前,我算算……”季马老师闭眼回忆着,“对,应该说六个月之前,广播之中又传出美国可能用核弹袭击我们,大家都很恐慌,不过很快就有人传言说必须要挖掘地道和地下室才能在核弹袭击的时候保住命,于是每家每户都开始挖掘地下室,我是最晚动手的,因为卡莎死了,死于疾病。”
“疾病?”贺昌龙立即问,“什么疾病?村子里面的人撤离也是因为这种疾病吗?”
“不不不。”季马老师摇头,“因为我是医生,所以我知道卡莎的疾病和当年在乌克兰发生的那种疫情差不多,应该是潜伏期吧,当年我的失误就在于没有判断出那种细菌有潜伏期,一直以为感染上就会立即表现出来。”
“等等!细菌?”贺昌龙回头看了其他三人一眼,其他三人也立即靠近贺昌龙,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季马老师。
季马老师看着他们几个人的表情,立即反问:“你们为什么对那种细菌感兴趣?”
“我们现在还不能说,对不起,你能先说说被那种细菌感染后会变成什么模样吗?”贺昌龙没有再说下去,没有描述出阮霍恩当初的惨状,担心季马老师顺水推舟就形容下去,掩饰了他发现的那种细菌。
“为什么不能说?”季马老师半眯着眼睛看着他们,“你们在隐瞒什么?”
“好吧,季马老师,我们在越南的时候,也发现过一个人被一种细菌感染,死得很惨,但来源不明,那个人就是我先前所说的那名越军上校,最后他死在了路上,但是有一个美军突击组的军医带走了他的心脏和皮肤组织,随后乘坐了美军的飞机离开了。”贺昌龙点头道,心想说这些应该够了,这件事怎么都不可能牵扯到千足屦吧?
“你们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季马老师非常生气,拍着自己的胸口道,“我对你们是非常坦诚的。”说到这季马老师灵光一闪,突然僵住了,口中自言自语道,“美国人?”随后他起身来将自己的床铺掀开,从下面翻出了一个本子,在满是俄文的本子上面寻找着什么,翻找了许久之后,终于捧着那本子站起来,指着上面的一行字道,“里奥.K.霍克,是个美国人,他当时在乌克兰的名字叫叶夫根尼,自称是一名美国社会主义者,忍受不了资本主义叛逃而来,最重要的是他也是一名医生。”
“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邓泽义忍不住插嘴问。
“年轻人,不要着急,听我说。”季马老师看着那本子,“这是我的日记,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楚了,如果不靠着日记,我恐怕是回忆不起来,哦,对了,是他,对对对,是他发现了那种细菌,但他当时把这个荣誉让给了我,说自己的骨子里依然是一个美国人,如果细菌被他所发现,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们刚才说美国人的时候,我猛然间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