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院子里面才有人走到大门旁,打开门往外看。是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
“怎么一直不开门?”杨智问。
“一开始没听见,后来以为叫错门了。我们家在村里也没有几个认识的,平常也没什么人来。”女人说。
“你们家男人呢?”
“找我家男人干啥?”
“核查户口,到派出所去一趟。”
她叫沈秋平,走进屋里,跟老伴儿嘀咕了一会儿。老伴儿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看就是个在外经商多年的人,眉眼间透着一股油滑劲儿。
“同志,我是祝建华。你们这是查什么?”他十分客气和讨好地问。
“按户口登记,掌握一下哪些人是在外边打工的,在什么地方打工。”小刘说。
“你们家就你一个男人?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吗?”杨智问道。
“他啊,没在。”
杨智看他说话的时候,眼珠斜向右上方,判断他在说谎。
“里院都谁住着呢?”
“我儿子和儿媳妇。”
“他们人呢?”
“媳妇在家。”
“我去里院看看。”杨智说着,就往里院走。
“警察同志,我儿子真没在家。”祝建华的音量提升了八度,“真没在家。”
杨智停住了脚步,慢慢转过身,看着祝建华。
“我儿媳妇在家。这大热天的,穿的都少,您这硬往里走,不太方便。”祝建华竭力解释,显得有些不高兴。
杨智说着“也是,也是”,退了回来。
“那你跟我们去一趟派出所吧。”
“行,行,我进屋换条裤子。您看,穿这大裤衩出门不好看。”
杨智点点头,示意派出所民警在屋外等着。
他走到院门口,迅速给局长魏可光打电话,告诉他这家人言谈举止十分可疑,要求增派两名民警过来。
祝建华换完裤子,从屋里出来,急匆匆地就往外走,嘴里还说着:“走吧,走吧。”
杨智却说:“不着急,我们等等。”
“等谁啊?”祝建华问道。
“等你儿子啊!等他回来一块儿走,省得我们再跑一趟。”杨智客气地递给祝建华一支烟,自己也叼上一支,拿打火机点着了。
“他可不是个玩意儿,谁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祝建华狠狠地骂着。
“你儿子是干什么的?”杨智问。
“厨子,在县城的饭馆给人打工。”
“会技术啊,不错!一个月能挣多少钱?”
“五六千块吧。”
“结婚多长时间了?”
“刚结,就年前的事儿。”
“现在都讲究大办,花了不少钱吧?”杨智很随意地问。
“我家没钱,自己把房子拾掇了一下,没摆大席。”
“那也少花不了。老哥是干哪行的?”
“我在外边包点儿小工程,泥瓦匠。”
正聊着天,两名增援民警赶到了。
祝建华的汗一刻不停地顺着脑门儿往下淌。
“你儿子叫什么来着?”
“祝震。”
杨智带着民警往里院走,祝建华拦了一下,看拦不住,干脆站在一边哭丧着脸。
“祝震!”杨智大喊了一声。
起初,屋里没人答应。过了一会儿,出来个年轻女人。她打量着杨智他们,又看了看祝建华,没有说话。
“祝震在吧?”杨智问道。
“嗯。”那女人有点儿疑惑地看着杨智,点头答应。
杨智抬腿正要往屋里进,就听屋里喊:“谁呀,谁呀?”
祝震比杨智还要高一些,大概有一米七六至一米七七的样子,细皮嫩肉,四方脸,浓眉大眼,板寸头发,一说话还有点儿怯怯的,眼珠子乱转。
“你是祝震吗?”杨智用眼睛死死地盯着他问道。
“是,是。”他声音发虚,眼睛望向不远处站着的祝建华。
杨智说:“跟我们去派出所一趟。”
“去派出所?干啥?”
“核查人口信息,很快就回来。”杨智笑着说。
“在家不能核?”
“所里有设备。”
“哦,哦,那等会儿,我换件衣服。”
“不用换了,这身儿就行,一会儿就回来了。”
“还是换一件吧。”祝震说着,转身就钻回了屋里。
“行,那你快点儿。”
过了六七分钟,祝震还没出来。
杨智喊:“换好了吗?快点儿啊,一会儿我们下班了!”
又过了几分钟,杨智大声喊:“换好了吗?”说着就要往屋里进。
祝震犹豫着从屋里出来,穿了件白色的衬衫,卷着袖子,下身穿了条黑色的休闲裤,脚下一双棕色交叉带皮凉鞋。
祝震从里院走出来的时候,跟他爸碰了个眼神。
他爸一脸的不愿意,扯着嗓子骂:“回来也不打个招呼,你个没用的东西!”
父子俩被分别带上了两辆警车。到了派出所,七名成员到齐,法医给他们取了血。
“这是干啥?”祝建华问。
“做DNA检验。”
祝建华的火气越来越大,一直在数落祝震,骂骂咧咧。祝震像个犯错怕挨打的小孩儿一样,涨红着脸,低着头,缩着脖儿坐着,不敢言语。
把血样送到云成,开车要一个半小时。云成的检验设备比较陈旧,检测完样本得要五六个小时。
晚上六点半,派出所民警把祝震带到一间办公室,递给他一盒饭。
祝震吃完饭,杨智走进来跟他聊天。
“小兄弟,一盒饭够吗?”
“够了,够了。”
“听说你是厨师,这菜味儿怎么样?”
“盒饭肯定没有小炒味道好啦。”
“多大了?”
“二十八。”
“去过西沟吗?”
“没有。我以前在外地打工,结婚以后才回来。”
“屋里热吗?空调温度再调低点儿?”杨智看着祝震的汗大滴大滴地顺着脸庞滑下来。
“我爱出汗。”他用袖子抹了一下顺着脸颊流下来的汗珠,尴尬地笑着。
祝震一会儿搓手,一会儿揉眼睛,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哥,啥时候让回家啊?我都困了。”祝震问。
“再等会儿吧。耽误明天上班,我们给发误工费,你踏踏实实等着就行。”杨智说。
“那让睡觉不?”
“让。要是晚了,就睡我们这儿休息室。”
云成市公安局DNA室里,刘一刀也在焦急地等待着结果。
刘一刀每过十分钟都会接到一通领导的电话,询问数据出来没有。在他的职业生涯中,这个案件是做DNA做得最多的,做到想吐。一次次失望,一次次振作,这个案子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祥县公安局办公大楼里灯火通明,各部门进入了紧急备勤状态。不管是不是刑警,都知道西沟三个女童被害案,大家最想破的就是这起案件。这是局里的大事,也是每个警察的心事。
夜里十二点半,七个人的结果都出来了。刘一刀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地怦怦跳着。他拿起数据,一条一条地仔细核对。不是,不是……
当比到祝震的时候,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那就是他在梦里都不会看错的图谱。
手机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不去理会,闭上眼睛,用力吸上一口气,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捏一下自己的大腿,使劲,使大劲,很疼。这不是梦,这次是真的比中了!
他迫不及待地冲到桌子旁,拿起手机,兴奋地叫着,哭着:“是祝震,是祝震!”
电话那头无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