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样说的,她还是替换了薛志鹏的位置,敲响了房门:“问问,你起来没?”
薛问均是被这动静惊醒的。
他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他被困在一个房间里,四周全是电视屏幕,每一格都在播放着有关薛衡的一切。
他找不到门也无处可躲,只能看着。
吴佩莹依旧在门外,询问他有没有事。
薛问均起身将门打开。
吴佩莹被他煞白的脸色吓到:“呀,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感冒了?”
“没事。”薛问均偏头躲开她伸来摸额头的手,“睡过头了,有点晕。”
“是不是被子太薄了?”吴佩莹边说边走到床边捏了捏被角,“是要换个厚点的了。”
她立在一旁,随意打量着。
薛问均是个领地意识很强的小孩,平时房间也都是自己打理,从不让人进。
这会儿一看,样样东西都摆放整齐,桌子地板也都擦得干净,连桌角闲置的电视,都用布盖上了。
她视线划过墙上的万年历:“咦,这怎么坏了?”
薛问均顺着方向看去,淡淡地说:“早就坏了。”
“那你怎么不讲一声?这多难看啊。”
他又看了眼花花绿绿的配色,道:“本来就难看。”
吴佩莹当没听见:“你等着,我今天放假,我给你弄下来修修。”
薛问均想说别修了,扔掉算了,又想到丁遥还要靠这个确认日期,就闭了嘴。
洗漱好到了餐桌,薛志鹏如往常一样在看报纸,像没看见他一样。
薛问均也不在意埋头吃饭。
吴佩莹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薛志鹏聊着家常,“哦,对,宋琦已经安顿好了,豆豆学籍的事儿让我跟你讲声谢谢。”
宋琦是薛问均的表姐,前几年跟着老公去了东北。近几年在东北发展不好,宋琦就想着还是回南方,换个环境比较好。
选来选去觉得余江不错,消费低,又有吴佩莹这个小姨在,彼此之间能有个照应,就来了。
本来薛问均对这事儿是不怎么关心的,但想到昨晚丁遥了解到的情况,忍不住感慨,他们老吴家人还真都是一个思维,甭管大小事儿,先走着再说。
“城关小学现在插班不不好弄。”薛志鹏道,“你让宋绮等等,我看看下学期能不能把豆豆从城南弄出来。”
“嗯呐。”吴佩莹道,“哦对了,这周五宋绮叫我们去吃饭,你晚上没自习看吧?”
“没有。”
“那行,咱一起过去。”吴佩莹对着抬头的薛问均比了个噤声的动作,“拒绝无效。人家豆豆老在就在念叨你这个老舅了......”
薛问均不想继续听絮叨,干脆点头应下,随后将筷子一放,捞起包就走。
“你来不来得及啊?不行让你爸送你啊。”吴佩莹在后头喊。
薛问均头都不回一下,砰地一声就把门带上了。
吴佩莹叹了口气,扭头看到薛志鹏看着大门发呆,顿时气不打一出来:“别看了,人在的时候没长嘴,走了演给谁呢?”
薛志鹏收回视线,抖了抖报纸,硬梆??梆地说:“你多问他一句做什么,他一直本事大。”
吴佩莹白他一眼,抱着凳子就走。
“你做什么去?”
“你儿子房间里万年历坏了,我去修。”
“你放着吧。”薛志鹏夺过她手里的凳子,“我来弄。”
吴佩莹抱着手,自言自语道:“当人家面这么积极多好。”
她清清喉咙,提醒说:“再给他换个厚被子。”
“嗯,知道了。”
4.
丁遥提出的有关凶手的三个特点,薛问均都很认同。
既然找不到三个特点同时具有的,那起码也得占上一头。
人际交往薛问均不行,所以还是要指望刘东。
“屠宰场?”刘东洗着手,疑惑地重复,“你问这个做什么?”
“周五家里有人吃饭,我妈想买点新鲜的牛羊肉。”
刘东扬眉:“呀,跟你爸和好啦?”
薛问均眉头稍拧,“关他什么事。”
“哦,好吧。”他甩了甩手上的水,“我还以为你们终于把话说开了呢。”
刘东是知道薛问均家情况的,不过也只是知道个大概皮毛,并不清楚其中内幕。
高一文理分科的时候,薛问均的意向表一直没交。
刘东当时已经是班长了,跟薛问均关系算不上太好,点表格的时候,怎么数都不够,对来对去发现缺的是他那份,便从班主任那里要来了薛问均的地址跟电话。
提前打好招呼后,刘东到了薛问均家门口,还没敲门就听到里面薛志鹏厉声质问,声音之大,隔着门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刘东知道不是个好机会,于是转身就走,刚下两节楼梯,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薛问均半边脸上印着红痕,看见他脚步随之一顿。
屋内男声怒道:“你好好看看,你对得起你哥吗?”
声音由远及近,薛志鹏冲了出来,他手里抱着个相框,那黑白照片一看就是遗照。见到有别人在,他也住了口,只是眼神依旧凶狠,对薛问均道:“滚回来。”
薛问均不理会,将那张揉成一团的表格递到刘东手上。
他眼神冷得要结冰,仍耐着性子,用平静地语气说:“麻烦你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刘东大概知道了薛问均跟父亲关系紧张的事情,从而开始有意地同他亲近。
薛问均从不解释,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一堆烂事儿,但也默默接受了刘东的好意,同他成了朋友。
刘东家里是做回收旧衣的,他从小在各种人里打交道,对南巢的大街小巷更是熟悉不过。
薛问均:“跟他没有关系。”
“我知道的屠宰场有七家,但都是杀猪跟鸡鸭的。牛羊肉嘛,一般都是外地人带过来卖的比较多,挑赶集的时候去早市能碰到那种卡车拖来卖的。”刘东回他。
“咱们有同学家里是做这个的吗?我想找人买新鲜的。”
“那用什么找同学,找我呀!”刘东笑容一扬,“五里路菜市场的正德肉铺,老板跟我爸是朋友,我偶尔去赚赚外快。他们这些老板都有联系方式的,你要想知道牛羊肉,我帮你去问。”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薛问均也不好继续问,只能点头道:“好,我回头问问我妈。”
5.
“为什么只问屠宰场啊,医生呢?有没有谁父母是做医生的?”丁遥不解。
从专业角度来看,杀猪哪有解剖尸体的精准啊。
薛问均失笑:“不是每个医生都能解剖尸体、上手术台的,而且你认为谁家医院心会大成这样,还让医生的小孩练手的?”
丁遥一顿,那倒也是。
“那你怎么办?继续打听?”
“我周末去南巢的市场找一找。”
“南巢应该不小吧,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不知道,总要碰碰运气。”
薛问均倒没那么着急。毕竟事情不会因为着急而出现转机。
“这样,你把你爸妈的电话号码报给我一下。”丁遥捧着手机,“我明天试试看能不能打通,万一他们没换号码呢。”
薛问均依言照做了。
“唔,对了,我想问你,你家在余江有没有什么亲戚或者邻居啊?”丁遥说,“我还是想找到这个世界的你。”
薛问均沉默了。
他明白丁遥的意思,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些害怕。
死亡的既定结局,他已然知晓,并有时间去改变,所以即便惶恐也可以游刃有余。
可另一个薛问均却是完全未知的。
他过着怎么样的生活,跟父母关系是否还好,性格是不是糟糕,一切都是未知。
丁遥就这样找上去会受到怎样的反馈,会不会发现自己隐瞒的那些过往,他更是拿不准。
“薛问均?”丁遥手里拿着笔,做好了记信息的准备,却见他毫无反应,忍不住出声提醒。
薛问均没有纠结太久,在生死面前,那点矫情不值一提。
“薛志鹏是独生子,我还没出生的时候爷爷奶奶就去世了,至于我妈,是被分配来的,在这里也没什么......唔,不对,我听我妈说,我有个表姐搬来余江了,最近刚安顿好。”
“那好啊,你表姐住哪里?什么时候来的?”
“我不知道。”薛问均说,“不过周五晚上她要请我们吃饭的。”
“那好啊,你到时候去问清楚一点。”丁遥说,“除了你表姐还有吗?你爸妈在余江的朋友之类的。”
“我妈的朋友基本都是警察,但是十年了,我也记不得十年前有哪些熟悉的叔叔阿姨了,更不能保证他们还在余江。”薛问均说,“至于薛志鹏......我班主任吧,杨文龙,你可以去找找看,不过他家住在南巢。”
“啊,那我现在过不去诶。”丁遥有些为难。
且不说她总要在店里帮工,就说高三的课程紧张得要死,原本就没给她太多的时间。
她看了看笔筒上挂着的线圈本。
那是她自己做的倒计时,现在是薛问均的 11 月 18 号,距离他被杀还剩下 38 天;是她的 5 月 15 号,距离她高考还剩下 23 天。
她一边处理着他的问题,一边还要解决自己的人生大事。她没有复读这条路可以选,假如失败就永远不可能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