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别人来说十分震惊的造反教派,对于崔琦而言反倒没什么感觉:“他私底下和许多人往来,那些人都神神秘秘的,里面或许有弥勒教徒,谁知道呢!”
狄进道:“那你认为,这种不得疫病的奇物,为什么会运来京师?又在何处?”
崔琦赶忙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人种子’在哪里!实际上这几年我还想过,派手下的兄弟去找一找,但终究没敢,崔致庸死得那么惨,我如果找到了‘人种子’,拿着都烫手啊,下场恐怕不会比崔致庸好!”
燕三娘点了点头。
狄进道:“最后一个问题,夏府的门客褚老,与此案有何关系?”
崔琦对此倒是没有忌讳,立刻回答:“此人原是崔家的门客,似乎也会道家炼丹之法,那五鼎就是他设计摆放的,后来似乎察觉到不妥,及时抽身……”
狄进道:“没人找他?”
崔琦道:“不!江南那些人一直不愿放弃崔致庸的丹方,我这些年也在寻找,终于在夏府别院发现了他,但我派的人手,却没能将他带出来……”
燕三娘目光一厉:“说完!”
崔琦支吾了一下:“这老头之前讲了一句很古怪的话,他说‘青阳鼎’中置右臂,‘朱明鼎’中置左臂,‘金素鼎’中置右腿,‘穷阴鼎’中置左腿,顺序不对……”
“顺序不对?炼丹顺序么?”
狄进微微皱眉,道家炼丹术真的是知识盲区,他确实不懂这些,但也问道:“你之前说过,是‘陷空’死而复活后,杀害了崔致庸,那分尸有何用意?”
崔琦咬牙道:“狄三元刚刚不是说了么,这等恶徒,理应不得全尸,杀他之人肯定是用这样的法子,让他下阴曹地府后,永世不得超生!”
“宗教仪式么?”
狄进陷入沉吟,燕三娘则比划了一下:“分尸这么麻烦,莫不是假死?那颗头,确定是崔致庸的?”
崔琦道:“当然!我们都仔细辨认过,也没有易容,绝对是他的!”
“嗯?”
狄进目光一亮,立刻反应过来:“可现场只有头颅,而缺了躯干,那验尸的仵作是如何判断,在鼎里的四肢,就一定是崔致庸的呢?”
第四百一十七章 核心动机!真相大白!
“分尸的四肢,不是崔致庸的?”
“那又有何用?”
燕三娘和崔琦愣住,纷纷提出自己的疑惑。
狄进没有即刻回答,直接道:“随我来!”
燕三娘跟在身后,崔琦踉跄着没能爬起,被荣哥儿搀扶起来,跟在后面,几人很快来到了不远处的小院里。
白玉堂就在这里养伤,这位也苏醒了,面色苍白,正盘坐在床上默默调息内劲。
展昭不在屋中,而是站在外面,环抱佩剑,闭目养神。
待得有人接近,他的眼睛方才睁开,见到是狄进一行,颔首示意。
狄进尚未开口,燕三娘已经轻咦一声:“这个人的心好静……”
展昭视线一转,看了看这个女童,眉头微皱,显然看出了怪异之处,只是并未开口评价。
狄进道:“江南案有了些新的情况,展少侠一起来吧!”
“好!”
展昭点了点头,跟着一起进了屋,就见白玉堂听到外面的动静,也从床上下来,坐在了桌边,硬挺着腰,除了脸色苍白些,倒是看不出重伤的模样。
“你是‘陷空’?你才是真正的展昭?”
看着两位俊逸的外貌上颇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少侠,崔琦这才反应过来,但仔细打量了一番白玉堂,又嘶声道:“不,你不可能是‘陷空’!‘陷空’岂会如此年轻?”
白玉堂冷冷一笑:“你们父子炼丹炼傻了,还真信死而复生?”
“我炼丹?我何时炼丹的?”
崔琦下意识地回了声,颤抖着道:“阁下是真正的‘陷空’,那个死在铜网阵里的,又是谁?”
白玉堂眼中露出悲伤之色:“那是我三哥!大意入了机关,不幸身亡,连尸体都……终究是四哥替他报了仇,手刃了崔贼!”
崔琦涩声道:“如此说来,崔……崔员外……是你四哥所杀?”
之前他虽然对崔致庸直呼其名,语气里也蕴含着愤恨,但归根结底,两人终究是父子,此时确定了杀死父亲的凶手,崔琦的眼眶还是红了。
“哼!”
白玉堂见状顿了顿,但想到那個伪善巨恶,终究恨急,厉声道:“崔致庸作恶多端,丧尽天良,死有余辜,我四哥正是替天行道!”
崔琦垂下头去,燕三娘则冷笑道:“替天行道?你们‘组织’里的人,有资格说这话么?”
“这孩子……咦?”
看着面前的女童,白玉堂皱了皱眉,有些拿不准,然后环视几人:“看来诸位都知道‘组织’的存在了,既然如此,我也不遮掩了!不错,‘陷空’确实是‘组织’的成员,然‘组织’里面并非全是恶徒,四位哥哥盗宝取物,从未伤人害命,所获的财物还用来接济穷人!”
燕三娘嗤之以鼻:“既如此,伱们行侠仗义便是,何必投靠‘组织’?”
白玉堂淡淡地道:“不是投靠,我从小就在‘组织’的据点长大,四个哥哥皆是如此,我们就是受前一辈‘陷空’培养出来的,但这不代表我等毫无是非观念,盗亦有道,丧良心的事情,我们从来不做!”
燕三娘目光闪了闪,根据她的判断,眼前这个人居然是真心实意地如此认为,并未扯谎,这就很不可思议了!
“金刚会”都没好人,“组织”还能有善类?
狄进则不准备深究这点,“组织”个体的好坏,现阶段没有讨论的价值,只要眼前这位愿意开口,就是重要的线索,直接问道:“你的四哥杀死崔致庸后,将其分尸了么?”
“没有!”
白玉堂摇了摇头:“四哥一刀斩下了崔贼的头,确定此獠已死,就离开了!”
燕三娘道:“确定死的是崔致庸?”
“当然!”
白玉堂斜了她一眼:“我们兄弟行走江湖,经验何等丰富,岂会杀错人?那绝对是崔致庸无疑!而后四哥听闻崔家大乱,还特意回去了一趟,确定了‘九足鼎’里首级,正是崔致庸的头颅,此人必死无疑!”
狄进道:“照此说来,你的四哥一刀杀死了崔致庸,直接离去,随后将崔致庸分尸,头颅和四肢分别放在五个鼎中,还将躯干带走的,却是另外一个人?”
白玉堂冷冷地道:“这不奇怪,崔致庸两面三刀,表里不一,明面上是个积德行善的巨富义商,实则是个无恶不作的大奸之徒,恐怕家中也有不少人恨他,将其残尸分开,亦是一种惩罚!”
“家中之人为之么?”
狄进不置可否,又问道:“崔致庸也是‘组织’的成员,称号‘长春’,你事先清楚这点么?”
白玉堂面色微变:“你们连这个都知道了?不错,崔致庸是‘长春’,但他也是‘组织’的叛徒,一直对命令阳奉阴违,倒是向‘组织’套取了不少情报!我们‘陷空’盗取的好几件珍宝,上交后辗转出现在崔家,显然也是他向‘组织’讨要的!”
狄进道:“结果‘组织’向‘长春’索要‘人种子’,他却不愿意交出来,‘陷空’才出动,盗宝药鼎,实则也是最后的警告!而此人选择以铜网阵暗算了你的三哥,就是彻底决裂,所以后来的命令,变成了杀死‘长春’,并且夺回‘人种子’?”
白玉堂沉声道:“你前面都猜对了,唯有最后一点错了,夺回‘人种子’原本不是我们的任务,而是后来临时改变的,正因为如此,三哥才会失手……”
狄进问:“正因为他失手了,最终的过错,就变成你们的了?”
“‘组织’规矩森严,有专门惩处的手段!”
白玉堂想到了之前被“锦夜”暗算,眼中露出厉色,冷冷地道:“四哥至今还在受罚,我才会出手,在江南之地掀起风波,一路查到京师来!”
“好!”
狄进基本弄清楚了双方冲突的前因后果,却还补充了一个细节:“你之前说过,在炼丹上,崔琦比起崔致庸更加狂热,此言可有根据?”
“当然有!”
白玉堂冷冷地扫了眼崔琦:“三哥夜探崔家,回来后告诉我们,丹房内唯有崔致庸和护卫首领齐大能进,连嫡系子女都进不去,他很怀疑这位护卫首领的身份!而有一次贴近外面,还听到癫狂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再加上此人一口咬定是我死而复生回来了,我作此判断,难道有误么?”
“这样么……”
狄进眼角余光一扫,发现燕三娘面容肃然。
不仅这位人型测谎器,全程没有发出质疑,他通过神态举止,也认为白玉堂没有说谎。
或者说,站在白玉堂的视角,整起案件的过程就是如此发展的。
于是乎,狄进转向崔琦:“你有什么可说的?”
崔琦的身体同样虚弱,蒙汗药的副作用尚未完全过去,行刑的伤势也在,哪怕有着练武的底子,也吃不消了,一时间更是有些发懵:“我……我不会炼丹,入丹房也是被崔致庸传唤进去,每次只在外间守护,而且那烟气迷得我昏昏沉沉的,怎会癫狂大笑?”
白玉堂冷哼一声,摆明着不信,狄进则立刻问道:“那你明明没有见到‘陷空’的真面目,为什么认定‘陷空’自始至终只有一人?”
崔琦喃喃地道:“是……是崔致庸,他有好几回念叨着,告诉我世上有人能百病不沾,有人能起死回生!我起初也不信,但他信誓旦旦,说得多了,又听到了‘陷空’的遭遇,我就认为‘陷空’的名号下,只有一人!”
燕三娘看了看两人,皱起眉头。
显然,她判断不出真假了。
或者说,她认为两边讲的都是真话。
狄进心里有了数,再度问道:“崔致庸的身体上可有胎记?可有早年受过伤势留下的疤痕?”
崔琦有些怔仲:“他寒暑不侵,整日便是宽袍大袖,我如何看得出来?”
“寒暑不侵,宽袍大袖?”
狄进眉头一动:“说清楚些!崔致庸是巨富之身,平日里宴请待客,四季常服,不可能只有一套吧?”
“自然不是一套,但表面看上去,却似是一套!”
崔琦解释道:“他是真的寒暑不侵,下雪的寒冬,那宽袍大袖是薄薄的丝绸所制,到了炎炎夏日,却换成了厚厚的棉布,依他所言,这是修行的正果,许多人都敬之畏之,视作半仙一般……”
“冬燥夏凉,果然如此!”
狄进目光一亮,立刻问道:“你再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身上可曾出现过什么不好的症状?”
“有!还真有!”
崔琦凝神想了许久:“有一次他卷起袖子,我看到他的胳膊上,隐约有一颗颗红肿的斑点,看上去十分渗人……”
狄进道:“那现场留下的残肢,有这样的斑点么?”
“这……”
崔琦愣住:“我们当时都乱了,主要看的是头颅,都在辨认是不是员外,哪能顾得上观察胳膊和腿?”
在场众人都是才思敏捷之辈,听到这里,脸色已经渐渐变了。
在此事上,白玉堂最是关切,急急地问道:“狄三元的意思,莫非死去的崔致庸是假的?”
狄进道:“但凡分尸案件,凶手的目的大致分为四类!”
“其一,通过肢解尸体,方便转移运送尸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