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子,成为了试验品!
欧阳崇仁和欧阳正明身怀《归灵功》和《七宝功》,组合在一起叫《归灵七宝功》,据说是渤海第二任国主大武艺所创,此人在位时开疆拓土,邻族畏服,武功盖世,乃一代雄主。
但实际上,大武艺当年的武学,早失传了。
甚至早在渤海亡国之前,就失传了……
毕竟那一位是唐玄宗同时代的人物,距今已有三百年!
而现在的《归灵功》和《七宝功》,只是名字相同,根本不是三百年前的那门武学,恰恰是“祸瘟”所创的“神通法”转变而来的武学。
欧阳崇仁修炼了其中副作用较小的完整“归灵功”,欧阳正明则由于天赋更高,修炼了“七宝功”,以七种手段刺激周身,妄图觉醒“灵觉”,结果失败,时而痴傻,时而清醒。
欧阳崇仁大为痛苦,后来遇到宝神奴,发现对方的跟脚是“长青”一脉所学,明知道功法有误,还故意传授,一方面是要借此除去这个“组织”叛徒的传人,另一方面也希望有了新的试验对象,回来交予“祸瘟”,为其子治病,找到恢复的办法。
二十多年前的“祸瘟”,称号还是“无涯”,是“组织”的元老级人物,威望不在“司命”之下,有着相当高的信誉。
“无论是欧阳正明,还是后来的宝神奴,他们之所会练功有差,走火入魔,不是因为缺少了藏于渤海密藏里的一枚西域宝珠,以致于两门武学互相冲突,无法做到内外合一,而是这门功法本来就不完善!”
“假托名人,屡试不爽啊!”
狄进摇了摇头。
无论古今,人们都喜欢假托名人来增加真实性,而旁人一听到与名人相关,也往往会加以信服,宝神奴之所以中计,就是因为他认为欧阳父子是渤海遗民,确实传承了大武艺的惊世绝学,谁又想到自己无形中成了别人的试验品?
不过欧阳父子也错估了宝神奴的可怕,宝神奴确实练功练出了问题,却依旧反扑,搏杀欧阳正明,重创欧阳崇仁,让金玉门分崩离析,这条消息也没有传回中原。
这些年间,宝神奴作为“金刚会”的潜伏者,无意间与“祸瘟”接触,双方的沟通里面,当然不会将昔日不堪回首的痛苦经历告知。
所以至今“祸瘟”都不知道,这位契丹谍探头领的疯癫,是自己间接造就的,毕竟练功失败的后遗症各不相同,欧阳正明的间歇性痴傻,与宝神奴精神分离似的表现,又大不一样。
不仅是“灵觉”的接连失败,“神通法”的其他道路,也有成效和后患。
燕三娘正是其一,她的“听觉”异于常人,甚至能听到心跳脉搏,籍此判断对方是否说谎,是为人形测谎,宝神奴将之称为“天耳通”,实际上这就是“七觉神通”修炼有成的体现。
“长春”的“嗅觉”异于常人,能够嗅到常人难以嗅到的气味,不仅距离遥远,并且能将气味分门别类,因此在炼丹一道上进步神速,丹成效率极高。
“锦夜”的“身觉”异于常人,拥有着正常武者难以企及的鬼魅身法,再加上他对于叛徒的刻骨仇恨,天涯海角也要追杀,故而执法锄奸十年不到,“组织”内部对于他的畏惧,已经在前任“屠苏”之上。
不仅是这几位,其内还记载了六七位称号成员的情况,同时用痛恨不甘的语气,抱怨“司命”没有耐心,不知付出才有回报的道理。
“祸瘟”的笔下轻描淡写,但狄进很清楚,副作用肯定极其严重。
如燕三娘受杂音困扰,头疼欲裂,整夜整夜睡不着觉,只能听着乐曲入眠,想来“长春”“锦夜”等人,也有类似的症状。
最关键的一点是,不少拥有“七觉神通”的成员,寿数反倒比正常人要短,人在壮年,突然暴毙。
显而易见,“神通法”并不完善,它为了刺激出这种超乎常人的能力,对身体造成了不同程度的伤害。
渐渐的,“组织”对于这门功法开始敬而远之了。
毕竟他们追求的是长生,现在变成了短命鬼,岂不是背道而驰?
所以新一辈年轻的“组织”成员,就没有修炼“神通法”的人了,如“陷空”白玉堂,并未修炼过“神通法”。
狄进看到这里,暗松一口气。
相比起白玉堂,他更关心的,是姐姐的身体。
他不知道,狄湘灵是不是“组织”的“都君”,却也担心狄湘灵强大武力的背后,也有着这种揠苗助长的副作用。
所幸按照时间来看,“都君”入“组织”的年代,“祸瘟”早就隐居了,与“神通法”没了牵连。
何况两人之前朝夕相处,姐姐身体强壮如牛犊,确实也没有任何副作用。
既如此,狄进放心的同时,更是得知了一条关键情报。
“组织”中老一辈成员身上,大多都有练功留下的弱点。
虽然这里面没有详细记录,但“长春”还关在机宜司牢中,先从这个人身上找寻弱点,再看看彼此有没有共通之处,后面遇上“组织”的成员,就可以直接尝试弱点攻击了。
翻到这里,狄进已经十分满意,不过他发现,秘卷并没有结束,后面拼接了一段。
不再是“祸瘟”的记录,是另一个人的字迹。
“起死回生……记录者……‘司命’?”
狄进的目光顿时严肃起来,浏览的速度也缓慢下来。
上面讲述了一个人,在“司命”的见证下,起死回生。
燕四娘之前说过,“祸瘟”和“锦夜”交谈时,曾经提到过这件事,“祸瘟”原本不觉得“人种子”有用,自然也不愿帮忙,直到“锦夜”提到了起死回生,他才动摇,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让他夺得“人种子”后,给“司命”那边送去。
由此可见,起死回生对于这个老头的震撼有多大。
狄进当时听到,第一反应就是古代人对于医学认知的落后,导致将“假死”误解为“起死回生”。
假死的情况,其实是广泛存在于动物界的,是一种奇异的应激行为,即动物受到攻击、捕食等外界刺激时,身体静止不动,产生和消耗能量骤减,呈现出一种死亡的状态。
对于人类来说,这种例子虽然不广泛,但也确实存在。
医学上判断一个人死亡,往往是从脑、心脏和肺三个器官出发的,一旦脑、心脏和肺的生理机能遭遇到了极大的抑制,又没有完全丧失生理活动,这个时候从外界来看,人的生命活动似乎已经消失,甚至连仪器都检测不出来,在医学上,当然宣判了死亡。
但在某些情况下,通过相应的抢救措施,是可以将处于假死状态的人抢救过来,有些处于假死状态的人,也有较小的几率自己恢复过来。
这和动物的假死其实就有几分相似之处,而如果不知道其中原理,从表面来看,可不就是起死回生么?
不过这种假性死亡,也有不少限制。
首先,能在短时间内,让三大核心器官的生理功能受到极大抑制的原因并不多,如一氧化碳中毒、休克、溺水、强烈电流刺激、脖颈被勒、脑震荡等等,在找到原因之后,要采取相应的抢救措施,将人从假死状态抢救过来的。
其次,假死的时间不会长,一般不超过三天,所以在民间不少地方,流传这一种习俗,人死后要停尸三天,有一些假死的人,正是在这个过程内活了过来。
最后,时间拖得越长,对于身体越有损害,这样的人即便又活过来,也会对各大器官造成严重的伤害,等同于废人。
所以狄进认为,这就是所谓“起死回生”的真相,根本没死,自然能复生。
但当他仔细看了一遍其上的记录,眉头却扬起:“其人身亡,尸体不腐不臭,七日后还阳,形如常人,无病无灾至今?”
“司命”的记录很详实,第一日的尸体特征如何,是否出现尸僵,是否有血坠尸斑,第二日,第三日……
直至第七日!
头七的风俗在这个年代还未普及,但其上所言,也认为死者的魂魄于“头七”返家,由此还阳复生。
但死者的具体情况,如性别、年龄、哪一族人、是否习武,又是因何而死亡,这一块就语焉不详了,“司命”在信件里,并没有将前因后果记录,只是提了一句,此人也是“组织”中人,有着极为特殊的身份。
即便如此,这也与后世科学的假性死亡相悖。
人真的死了,绝不会等到七天后活过来,更不可能活过来后形如常人,无病无灾!
不仅狄进是这样的想法,“祸瘟”显然有有类似的判断,围绕着七日还阳的过程,反复写了满是疑惑的简短话语:“障眼法?”“‘司命’作假?”“何以办到?”
旁观者清,在狄进看来,这个老家伙确实有真才实学,他对于人体的了解固然没有后世医学那般透彻,但因为这个世界有武学的存在,辅以医毒对身体的刺激,开辟出了一条道路,称之为“神通法”,还真不是纯粹的狂妄自大,有着一定的依据。
所以“祸瘟”骨子里其实同样不相信人能起死回生,却偏偏期盼着长生不死,着实矛盾。
而在留下种种疑问后,他在秘卷的最后,还写上了这么一句话:“‘司命’行走天下,居无定所,近年来却居于西北,是否因为这个起死回生之人?”
第四百三十章 恶贯满盈之人,该有此下场!
机宜司大牢。
“长春”靠在墙边,精神萎靡,眉宇间透出绝望。
他之前隐居于京师,生活固然不算富裕,只是个老迈的教书先生,但终究不是阶下囚,早有钱财积蓄,身边还有调教成功的“人种子”服侍。
而现在沦为阶下囚,身上的毒素却不会顾及他的处境,依旧在时时刻刻折磨着肉体与精神。
所幸那位狄三元不想让他就这么死去,特意关照了要继续熬制解药,可上面固然有命令,下面真正执行的狱卒们,却越来越不耐烦。
“长春”很担心接下来连解毒的汤药都无法保证,自己就这般悄无声息地死去,到时候狱卒清点人数,才发现他腐臭的尸体,草草裹了,往乱坟岗中一抛。
对于这样的下场,一辈子也算大富大贵的“长春”,万分恐惧。
有鉴于此,当他听到脚步声传来,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牢房外时,竟是一个咕隆爬了起来,往前踉跄着走了两三步后,再猛地扑倒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哼:“唔!”
即便如此狼狈,终究还是咬着牙,泣声道:“草民拜见狄三元!”
“倒也不必如此多礼……”
狄进走入牢中,打量了一下这位精神状态,知道可以正式审问了:“话说自从阁下被捕,还未问过真名呢?”
“长春”爬了起来,怔了怔,没想到对方居然会问这个,但真正回答时,眉宇间又不禁露出感慨之色:“老夫的真名,老夫差点都忘了……我姓叶,名云岩,没有表字,江南宣州人士!”
狄进道:“你和崔致庸不是孪生兄弟吧?”
“当然不是!”
“长春”摇了摇头:“不过我和崔致庸年轻时就相识,我们都是孤儿,他有经商的能耐,老夫有炼药的本事,最初的家业就是我俩人一起打下的……”
狄进接着问道:“你们为何要扮作一人?”
“长春”苦笑:“最初来自于一场刺杀,我们俩开铺子,挡了当地人的生意,那员外便派了江湖子来,将崔致庸打得重伤!”
“当时他抛头露面,初具人望,一旦入了药行,为副会首,就初步站稳脚跟了,但他虚弱得难以下床,老夫那时学了些易容的法子,无可奈何之下,便硬着头皮扮成他的模样!”
“本以为这般铤而走险,会被旁人识破,没想到稀里糊涂之间,还真成了……”
狄进了然。
地方的商战,往往都是如此朴实,雷老虎还绑对家的公子呢,却还留個活口,把人质放回去,而这两位遭遇到的员外更直接,干脆动用江湖人。
结果却逼出个一体双面来:“从那之后,你们就扮成了一人?”
“长春”唏嘘道:“那次崔致庸躺了三个月,我也扮了他三个月,等到他能露面时,反倒觉得别人的目光有些异样,又特意学了我的习惯,一来二去,我俩互相模仿,才渐渐地站稳脚跟……”
“确实不易!”
易容术不是戴个人皮面具,就眨眼间变成另一个人般那么夸张,是有许多限制的,狄进没有见过真正的崔致庸长什么模样,但想来这两个人在身材脸型上是有天生的相似的,如此再互相学习,最后才能犹如一人,连“组织”都骗过。
而恰恰是这个结果,让狄进再结合对方最后的叛逃,直接问道:“你之前说过,入‘组织’三十载,那最初加入时,就是那段共用身份的时期?你用崔致庸的名字,加入‘组织’,后来成为‘长春’?”
“长春”稍稍沉默,低声道:“‘组织’神秘莫测,老夫也是有所担心,不得不防范一二!”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叛逃可以说是注定了的……”狄进道:“伱见过前任‘司命’两次,是此人将你领入‘组织’的?”
“长春”摇头:“不,是另一名‘组织’成员,称号‘白圭’。”
狄进眉头一动:“治生之祖?”
《史记》中有一篇《货殖列传》,里面记载了战国时期魏国的一名臣子,名丹,字圭,有“商祖”之誉。